陰魂不散老倪頭……
西施自然是緊隨其後的,用一種原配將姦夫淫婦捉姦在牀的表情盯着我和夏恆:“你們未免太過分了!”
“你們不過分?”夏恆還沒開口,齊蔥先說道:“跟蹤,綁架,恐嚇,非法拘禁,就好像你們是合理合法的。”
西施被齊蔥這麼一嗆,顯然是想還口,可是偏偏環視四周,在這裡還嘴實在不方便,她便露出了一個隱忍的模樣來:“我們要找回我們家的東西,難道不行麼?”
“那可未必是你們家的東西!”齊蔥答道:“它既然認主,那現在的主,是我嫂子!你們不過是個保管物件的,也別太拿自己當回事,你說ATM裡面的錢,是卡主人的,還是ATM的?”
“行了,做口舌之爭沒必要。”倪會長沉沉的望向了大表姐:“齊蘭,咱們之前約好的事情,還算數麼?”
雖然不知道具體他們是一個什麼樣的約定,但是怎麼想,肯定也是跟夏恆的婚事有關。
她想讓夏恆的龍神尺得到了倪家的庇護,“合法化”。
大表姐一副頭痛的樣子,望向了夏恆:“這一趟下來,還不知道龍神尺是不是在他這裡……”
對了,會不會,被留在陰間了?
夏恆面無表情的伸出了手。
跟蘇晗之前把玩兒的姿態一樣,裝着龍神尺的陳舊烏木盒子在他修長的手上盤旋着:“蘇晗留下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就這麼丟了。”
是蘇晗……在最後還給他的麼?
一羣人的眼睛全落在了那個盒子上。
尤其是倪會長,一雙眼睛裡又是喜悅又是慶幸,伸手就要過來搶,可夏恆跟變戲法一樣,龍神尺跟出現時一樣突然的又消失了。
大表姐露出個爲難的表情來,顯然,她現在也明白了,自己跟本是管不住夏恆的,一咬牙,才說道:“倪會長,夏恆根本就不能算是我們齊家的人,萬分抱歉,這件事情,我真是管不了了……”
大表姐……毀約了啊!這下子,倪家很齊家的戰略聯盟算是倒塌了。
“是麼……我想着也是。”倪會長那張臉頓時從狂喜變成了陰沉,大表姐錯開了臉假裝沒看見。
“好得很……”倪會長冷笑了一聲,接着說道:“夏恆,你還想自找麻煩麼?我不信,你能躲一輩子!”
“我幹嘛要躲。”夏恆挑起眉頭來:“我說過,你有本事,只管來搶!”
“沒錯!”齊蔥也跳了過來,將我不知道什麼丟在了陰陽會的骨灰罈丟在了我懷裡,彎着嘴角笑:“要打我們奉陪!”
大表姐這一次居然沒有去阻攔齊蔥!
她不出面,也默認了……
可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啊!
事情是回到了遠點還是怎麼樣……蘇晗難道白白千辛萬苦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白洗的聲音淺淺的在我耳畔響了起來:“你替我跟蘇晗問好了沒有?”
“這種事情別人怎麼能代替。”就算眼睛多酸澀,心裡多難過,我還是揚起了嘴角:“親自去關心比較好。”
“如果……這種機會還有。”白洗的聲音涼了涼:“我何嘗不想。”
現在唯一能爲蘇晗做的,不過是不讓他白死。
“白洗。”
“嗯?”
“我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我說道:“希望你能幫我。”
“這還用說!”白洗的聲音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我知道,蘇晗不會白死——你跟他那麼相似,一定能理解他的心。”
他聲音頓了頓,凜冽下來:“這裡的事情,我來幫你做。”
雖然倪會長帶來了不少人,可是畢竟白洗,是人人聞風喪膽的大污穢,面上不怎樣,心裡一定也會有怯意。
又能狐假虎威了啊。
可這個時候,我看見白洗的舊主人秦家也來了……秦家既然來了,其他幾個家族的人也跟着一起出現了。
包括我不認識的宗親姜家。
可惜,他們並沒有拿着我當親戚看:“薑茶,你們好歹也曾經是咱們陰陽會的一員,照着規矩,這裡也都是你的長輩,你既然沒有明白是非的能力,叔伯大爺們總有,現在快點把龍神尺還給了倪會長,別給咱們姜家抹黑!”
“這個時候你們說是長輩了。”我說道:“那蘇晗出事的時候,你們幹嘛去了?”
“蘇晗過繼給蘇家,就不是咱們家的人!”姜家人梗着脖子說道:“再說他幹了這理虧的事情,怎麼幫?”
也對,這些人是陰陽會的人,自然要聽倪會長號令的,現在是個人海戰術啊。
“別說這麼多了,你們給我動手!”倪會長的神色陰森森的:“既然這樣,咱們也不用再跟他們繼續顧及什麼七姓的情義了,別管什麼代價,把龍神尺給搶回來!”
現在就算白洗在,人數這麼多……
“這事兒看着……”齊蔥也緊張拉起來:“哥,咱們保不齊得吃虧,一會兒你們看見機會就趕緊跑,他們顧及大姐的面子,不會真把我怎麼樣的,你們身上有龍神尺,那就不好說了……”
“死老頭子,還真是陰魂不散……”萍姐姐的聲音懶洋洋的:“我聽‘仙’說,上次他可沒少吃虧,一定外強中乾,怕他幹什麼。”
“對……”“仙”那孩童似的聲音也不知道從哪裡響了起來:“我跟他的帳,沒算完。”
一聽到了“仙”的聲音,倪會長的臉色一下子更難看了,但是他現在仗着人多勢衆,冷笑了一聲:“這也好,有怨抱怨有仇報,咱們有帳,就一起算!”
“這話說的挺好。”“仙”似乎很滿意:“你的地下室裡面,還有很多想跟你算賬的,我都一起叫來了。”
倪會長一聽,禁不住也瞪大了眼睛,這時有一個人趕緊跑過來,跟倪會長耳語了幾句,倪會長咬了咬牙,閉上了眼睛,接着反手就甩給了那個人一個巴掌:“你們這羣廢物,連污穢也看不好,虧你們還敢吃飯!”
“倪會長不要冤枉錯了人。”倪元忽然說道:“光憑着它,當然是沒有這個本事的,之前我也在旁邊搭了把手。”
“你……”倪會長的手指頭都抖了起來:“好一個吃裡扒外的不肖子孫……”
“現在您認我做子孫了?”倪元微微一笑:“我記得昨天,您已經把我給從倪家除名了。”
說着,倪元也站在了我們面前。
他已經是第二次這樣做了……
“嗚嗚……”不知道哪裡傳來了低低哭泣的聲音:“算賬……算賬……”
就是倪元口中所說的,被倪會長殘害的污穢麼……
夏恆盯着倪元的背影,扯起了嘴角來對齊蔥說道:“沒事,不會吃虧的。”
他想着早就準備好什麼了,難道剛纔在我陷入了蘇晗記憶之中的時候,蘇晗跟他說什麼了?
“好久沒這麼熱鬧了。”白洗像是覺得很有趣,已經微笑了起來:“簡直忍不住想要大鬧一場……”
那些後來趕來的一看這個陣勢,肯定也忍不住打了退堂鼓,大污穢,“仙”,還有那麼多小污穢……
如果用羣架拉開比喻,誰輸誰贏,真的還說不好呢!
“怕什麼!”倪會長蒼白着一張臉:“這裡有我!給我搶!”
秦家人先紅了眼睛,顯然在白洗這裡吃虧兩次,急不可耐的要將面子撈回來,先動了手,趙家人一看前面有了先鋒,也跟着往前衝,顯然不想吃虧,只想撈便宜。
夏恆將我護在了身後,說道:“先等一下,我受蘇晗的委託,有點東西,想給倪會長看看。”
這個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氣勢,這些人摸不到他的目的,一時也停了動作。
夏恆那頎長的身材站在了黑壓壓的一片人之中,鋒銳挺拔,鶴立雞羣。
倪會長本來毋庸置疑是羣龍之首,可是夏恆這麼一開口,莫名其妙的就讓倪會長落了風頭。
倪會長正了正臉色,早沉沉的問道:“你想開了?”
他以爲夏恆要乖乖交出龍神尺!
大表姐盯着夏恆的眼神,也滿是擔心。
“我一直想的挺開。”夏恆薄脣勾起來,黑沉沉的眼睛卻沒有笑意:“這個東西你自己看,我不發表任何看法。”
說着,擡起了手來,將手裡一個小本子丟到了倪會長面前,西施忙替倪會長接住了,轉頭瞪着夏恆:“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倪會長本來是個“不計較”的淡定,但還是從西施手裡,將那個小本子給接過來了,打開了一看,眉頭立刻緊緊的鎖在了一起,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急忙忙的又翻了好幾頁,也陰鶩的擡起頭來:“這是哪裡來的?”
“蘇晗給我的,具體來歷我並不知道。”夏恆微笑:“啊,對了,蘇晗還讓我帶一句話,如果您再做什麼讓薑茶爲難的事情,就讓我把這個小冊子發到了陰陽會七姓家長的手裡去。”
倪會長握住了小本子的手,青筋暴起,不住的發抖。
夏恆只做沒看見,接着說道:“保險起見,東西我已經複印好了,只看您態度行事,現在,您看着辦。”
倪會長一張臉青了又白,西施自然也看出了不對勁兒來,想從倪會長手裡將本子拿來看看,可是倪會長只將那個本子當場撕了一個粉碎,張了張嘴,還要說話,可是卻突然露出了一個痛苦極了的表情,右手按在了胸膛上,腳底下一個踉蹌,就要倒下去。
西施見狀,臉都嚇白了,立刻扶住了倪會長:“爸,爸您沒事吧!倪丹你還等什麼,快把你爺爺的藥拿來!”
倪元雖然沒過去,可是顯然也有了慌亂……他像是強忍着,纔沒過去。
一直尾隨在了倪會長後面的倪丹見狀,小臉也變色了,趕緊把藥拿出來:“爺爺,您可不要嚇我……”
“快來人,把倪會長送醫院,送醫院啊!”西施轉了頭就對着身後的手下大吼了起來。
倪家人自然是忙了一個手忙腳亂,尤其還是在這個時候。
剩下的人自然更慌了,趙家人先問道:“那……那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
倪元大聲說道:“現在倪會長出了事,哪裡還有心思管着這些個亂七八糟的,現在陰陽會主事的是誰?”
“現在主事的,該是倪丹了。”是傅謹時的聲音。
果然,他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黑魆魆的眼睛沒有看我,只望着倪丹:“倪會長說過,倪丹是下一人繼承人,現在倪會長身體抱恙,我們都聽您的話。”
跟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兒叫什麼“您”,真是怎麼聽怎麼彆扭。
可是傅謹時在陰陽會裡,應該是僅次於倪會長之下的人物,他這麼一表態,陰陽會其他的人什麼也意見也沒敢有。
倪丹從一個小尾巴一下子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兒,轉頭想着跟姑姑商量一下,可是西施哪兒還顧的上這個,早帶了人將倪會長給送走了,背影都去的遠了,眼看着爛攤子全丟給了倪丹一個小孩兒身上。
但倪丹再怎麼說,那也是作爲繼承人來教育的,他轉了身子,儘量讓自己放的平靜點,望着我們,嘴脣顫了顫,開了口:“既然如此,那……那這件事情,就等我爺爺醒了之後再說吧,先,先散了吧……”
倪元忍不住笑了,用輕不可聞的聲音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倒是會看事兒。”
秦家人一聽不能成事,十分不甘心,伸着脖子抗議:“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您只要一下令,我們全聽您的!”
傅謹時黑魆魆的眼睛卻掃到了秦家人的臉上,淡漠的說道:“現在我們傅家是隻聽倪丹小會長的,既然小會長開了口,箭在弦上也不算什麼,開弓了,我們也會逆轉一個回頭箭。”
這句話的意思是再明確不不過了,趙家人敏銳的嗅聞出了風頭,趕忙說道:“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如今當然是倪會長的事情要緊,龍神尺的事情,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家也願意跟傅家一起同生死共進退!”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倪會長被人抓住了把柄,這事兒鐵定是成不了了,而本來他們也不願意吃虧,這下又利落的賣了個人情,不虛此行。
這下子是個一邊倒的勢頭,其他的幾家人也紛紛表態,倪會長的身體纔是頭等大事,要先看顧好了倪會長,其他的容後再議。
傅謹時展現了非凡的領導才能,將陰陽會的人輕輕鬆鬆的就疏散了。
倪丹也急急慌慌的跟人羣去看倪會長,雖然頻繁了回了好幾次頭來看我們,但他考慮了考慮,還是沒說什麼,只留下了一個烏黑的後腦勺。
傅謹時也轉了身,跟在了人羣后面要走,夏恆卻忽然喊住了他:“傅謹時!”
傅謹時停下了腳步,卻沒回頭。
“蘇晗的那件事情,”夏恆咬了咬牙,才說道:“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夏恆的這個性格,讓他道歉,大概比殺了他還要難一點。
傅謹時像是也沒想到,在原地怔了怔,這才低低的說道:“總帶着她東奔西跑,她要累的——要想彌補,待她好。”
心像是被硫酸腐蝕了,疼的連知覺都快消失了:“哥哥……”
“嗯。”傅謹時這才轉了身,對我牽起了嘴角,努力的露出一個笑:“遇上了什麼不如意的,來找我,只要你轉身,我總在你身後。”
“這就不用了。”夏恆拉住了我的手,揚起眉頭來:“你知道,我運氣總是比你好。”
“你身後也總有我!”齊蔥趁機推開夏恆跳到了傅謹時的身邊去:“傅哥哥,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一下啊!”
傅謹時是個特別有教養的笑:“我會的。”
“那揀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考慮考慮唄?”齊蔥繼續纏上去不依不饒:“我知道一個店的咖啡特別不錯,一邊喝一邊想?”
“我還急着回陰陽會……”
“那正好順路!”
“夏恆!”沒容我們繼續看他們,一直默不作聲的大表姐開了口:“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大表姐問的,當然是陰間那個人的事情了。
“龍神尺換主人了,”夏恆望着大表姐,說道:“你說呢?”
大表姐一雙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扭過了頭去,不想讓我們看見了她的眼淚。
我推了夏恆一把。
夏恆擰起眉頭,像是不太樂意,但還是過去了,攬住了大表姐的肩膀:“怎麼,知道我留在這裡,遺憾的氣哭了?沒能少個禍害,真是對不住你。”
夏恆他……連示好,也示好成了這個耍橫的樣子。
“你個混蛋孩子,誰哭了!”大表姐這麼說着,嗓子卻更哽咽了:“我知道你恨我,你愛恨就恨,是我自己多事,你早有你的法子,我還跟着……”
“誰說你多事了!”夏恆立刻說道:“你做的事情,我心裡都明白,我媽的事情咱們再也不想了,你要愧疚——除了結婚證和綁架老丈人家那事兒,你沒對不起任何人。”
“你這臭孩子,這個時候,還惦記這個。”大表姐撲哧一下居然含着眼淚笑了出來:“那件事情我早辦好了,就知道,你想做的事情,總能做到,這次果然也一樣。”
“大姐說過,有哭有笑,小貓撒尿……”夏恆微笑起來,跟天上的白雲一樣乾淨。
“去去去,你去撒尿吧……”大表姐擦了擦鼻子,這才轉過身來看着我:“你們家的事情……”
“在我那裡,”程恪不知什麼時候也帶着耳釘和張佳餚出現了,說道:“我有個房子空着,正給他們在住。”
“多虧了我們,要不然,這個老孃們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耳釘立刻說道:‘最毒婦人心啊!”
張佳餚也連連點頭:“我得把這事兒寫到了報道里面去……”
大表姐是個挺難堪的表情,花了妝的眼睛望向了我。
這個眼神,終於不再是充滿怨恨,而是有點尷尬。
其實想想也是,都是爲了自己在乎的人,誰不自私?
“那,麻煩你帶我去看一下爸媽?”我望向了程恪:“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他們了。”
從剛纔夏恆拿出了讓倪會長當場犯心臟病的東西,我就明白,倪會長應該不會繼續爲難我們了。
裡面究竟是倪會長什麼弱點呢?我很想知道,但估計陰陽會內部的事情,我也聽不懂。
不知道,倪會長這個“心臟病”犯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院”。
程恪答應了下來,夏恆也跟上了:“走,一起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大表姐有點不甘心:“你什麼時候回家?”
“幹嘛?”夏恆轉了頭,有點不耐煩。
“家裡準備了你結婚的東西,”大表姐猶豫了一下,說道:“你領好證,家裡給你操辦。”
說着,轉眼看着我:“只要你們倆商量好了,別的事情,我這邊來做,咱們家已經很久沒有辦過喜事了,你當給咱們家轉轉運也好。”
沖喜麼?
夏恆倒是高興,但是轉而一想,也想起來了醫院裡的事情,擰起眉頭,說道:“那兩方家長見面的事情,就麻煩你表現的正常點。”
大表姐臉色白了白,顯然也想起了之前跟我們家的交惡,但馬上鎮定了下來:“既然是誤會,講清楚了也就行了,有什麼了不得的。”
是啊,只是一場誤會,一個接連一個的誤會,纏繞糾葛,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陰差陽錯也好,機緣巧合也好,這一場旅程,終於從蘇晗開始,從蘇晗結束,劃上了一個句號。
胸口像是被堵上了什麼東西,今天的這一切,全是蘇晗給我的,而我給他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程恪跟爸媽怎麼講的,反正爸媽對我和夏恆的態度好了不少,我媽還洋洋得意的說道:“還是你哥的朋友靠譜,說起來,蘇晗怎麼那麼忙?他到底上哪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媽是在遮遮掩掩的不想把對蘇晗的思念表達的太直白。
嗓子一塞,我咳嗽了一聲才說道:“我哥……忙着賺錢娶媳婦呢。”
“是麼?”我媽倒是喜形於色:“你嫂子長什麼樣?好看不?”
“胸挺大。”
“好生養啊!”我媽趕緊抓住我:“你跟你哥說一聲,就說讓他們趕緊結婚要孩子,你表姨沒了,我能幫着帶啊!現在二胎政策開放了,一兒一女最好了……”
就跟您自己一樣,一兒一女麼?
這話我沒說出來,但還是點頭如雞啄米:“就是就是……”
“你別這麼心不在焉的!”我媽忽然信手拍了我的頭一下:“說起來,你肚子裡這個孩子,做了篩查沒有?”
我一愣,這纔想起來了夏恆說過的謊話,趕忙裝出個不舒服的樣子來:“哎,媽,我得找地方躺躺,不行了,我頭暈……”
“害喜?”我媽咋咋呼呼的:“我給你煲湯!這真是,前一陣子鬧騰的那麼煩心,你可得小心點,孩子這事兒不能馬虎!”
這麼重視這個孩子……看來還真把夏恆接受了。
我找了機會偷偷的問程恪:“我爸媽那會兒對夏恆可是恨得牙癢癢,你跟他們說了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程恪淡定的說道:“我妻子教給我,編了一套豪門恩怨爭家產的故事而已。”
“啊,真是多謝程太太了。”
“她叫陸蕎,”程恪只有提起了這個名字來,黑沉沉的眼睛才微微的帶了點甜暖笑意:“我想她會很高興認識你的。”
“有那個機會可太好了。”我想了想,還是問道:“我真的沒法子看見我哥了麼?”
“說不好。”程恪說道:“我也死過,但我也回來了。”
希望雖然渺茫,但有希望就好。
只要活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我看見了玻璃窗上自己倒影,那個痣還是穩穩當當的生在了我的眉尾。
信手摸了摸,暗想着,就當他,一直也沒走吧。
過了沒多久,陰陽會傳來了消息,倪會長重病不起,忍痛讓位,倪元重新回到了倪家,帶着倪丹,引咎讓出了陰陽會首領的位置。
現在陰陽會的首領,是傅謹時做。
他終於熬出頭來了。
我問夏恆:“那個小本子上到底寫着什麼,催命符似的,讓倪會長……”
“自然是他乾的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夏恆滿不在乎的說道:“每一件都足夠他身敗名裂,就算爲了倪家的名聲,自然也要受制於人了。”
名聲……爲了鞏固名聲,卻做了有損名聲的事情。
我忽然想起來了《小王子》裡面的醉鬼。
“你爲什麼喝酒?”
“因爲我後悔愧疚。”
“你後悔愧疚什麼?”
“我後悔愧疚我喝酒。”
這是個什麼樣的惡性循環啊……所幸,那個惡性循環終於也算是到頭了,只是不知道躺在病榻上的倪會長,還會不會被那些個新仇舊恨煩擾。
最後,在爸媽和大表姐舉行了“睦鄰友好”會談之後,我和夏恆順利的拿到了結婚證,只是總沒有鼓起來的肚子讓我媽失望不已:“怎麼總是不顯懷?”
“快了快了……”
“雖然謊言總會被拆穿,”白洗懶洋洋的在骨灰罈裡說道:“可你還是義無反顧。”
“拖一天算一天。”我順口問道:“蘇晗的事情都結束了,你還肯留下?”
“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說保護你一生一世,就保護你一生一世。”
“你別聽他的,”萍姐姐喜滋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就是捨不得離開我,哎呀,還別說,以前自己一個人住在了骨灰罈裡不覺得什麼,現在要想着一個人住,那可空蕩蕩孤零零,太不習慣了。”
“我可不是爲了陪着你。”白洗不太高興。
“男人臉皮薄,”萍姐姐是個看穿揭穿的態度:“口是心非。”
這天到了我媽五十歲的生日,一家人忙上忙下,夏恆更是賣力的了不得,繼續花錢如燒冥幣,出手闊綽的了不得,禮物堆成山。
我媽埋怨他浪費,他只誠懇的說道:“這些東西能讓媽高興,就算值得,既然物有所值,何談浪費。”
我媽表面上說下不爲例,可是顯然也挺高興的。
又一個口是心非。
在吹壽桃蛋糕上那蠟燭的時候,我湊過去問:“媽,您要許什麼願?”
“希望咱們一家團圓唄。”我媽微笑:“這樣挺好。”
說是挺好……因爲還是少了蘇晗啊。
“叮咚……”正這個時候,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我媽站起來就要開門,夏恆要替我媽開,我媽卻直襬手:“生日開門,才能迎運氣,打麻將能多胡兩把……”
結果一開了門,我媽就僵在了門口。
“誒?誰來啦?”我伸過了脖子,也愣住了:“哥?”
站在門口的,正是蘇晗。
蘇晗還是老樣子,頎長的身材斜斜的靠在了門框上,薄脣勾起來,是個明朗極了的笑容:“媽,生日快樂。”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回來了?
邁動腳步,不由自主就想過去,可是夏恆從背後握住了我的手,捏了一下,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又看見了蘇晗背後揹着個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登山包的位置有點怪,到了腰下面。
啊,是那個只剩下兩條尾巴的狐狸啊!
“來來來,真是心想事成,你回來可實在是太好了!”我媽拉着蘇晗高高興興的往裡面走:“飯菜還都是熱的,你大老遠回來一定累了吧?薑茶還不給你哥倒水!”
我趕忙轉了身去倒酒:“我哥喜歡喝桂花釀。”
“沒錯沒錯,”狐狸一聽有酒,立刻興奮的像是原形畢露:“還是薑茶瞭解我!”
“這真是,”我媽有點不高興了:“年紀輕輕的,不能老喝酒……”
“小酌,小酌!”我爸忙說:“今天高興,來來來,咱們爺倆一起喝!你這幾年,過的怎麼樣?”
我很久沒看爸媽這麼高興的樣子了:“那登山包揹着幹什麼,快拿下去怪沉的……”
“不不不,我得揹着……有事兒!”
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等到逮住機會,我拉住了狐狸:“你怎麼來了?”
“嗝……”狐狸對着我先吐了口酒氣,醉眼迷離的說道:“蘇……蘇晗那小子託我來的,說這天是你……*生日,我一聽有酒……酒,就來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揪了狐狸一下:“快想想。”
“還用想?”狐狸吃疼:“你小心點,別扯了我的毛!昨天蘇晗來找的我啊!他說他回不去,讓我代勞,答應給我幾桶好酒……嗝……”
昨天!居然是昨天?
蘇晗還能從陰間出來?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說,現在陰陽相隔,讓你不要太想他,還有,你以前給他燒的什麼充氣娃娃,他收到了。”狐狸接着說道:“讓你不要破費,他不需要。”
十字路口燒的紙人,到了他那去了……
是啊,長着桃花痣的蘇晗,怎麼可能需要充氣娃娃?不管在哪裡,都是桃花朵朵開的吧?
不怪人人喜歡他,因爲他值得人喜歡。
胸口一陣發悶,卻還是笑出聲來了:“好,我記住了。”
“蘇晗還說,”狐狸又打了一個嗝:“他過的不錯。”
“嗯,我相信。”我吸了一口氣:“要是你還有機會見到他,告訴他,我過的也不錯。”
一直沒作聲的夏恆聽了我的回答,大爲滿意,微笑起來,好看的像是一幅畫。
“知道……知道了……”狐狸酒足飯飽之後揚長而去,說以後會經常來的。
爸媽依依不捨,盡力挽留,可是狐狸哪敢露出尾巴來,還是堅持要走:“不方便,不方便。”
“說話算數,你一定得經常來!”我趕忙說道:“要酒管夠!”
爸媽,很高興吧?
狐狸跟蘇晗一模一樣的那個頎長背影走在夕陽下面,顯得特別孤單,尤其那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更讓他看上去像是個無家可歸的旅人。
是啊,他沒有家。
“哥……”說不出爲什麼,我憋了很久的情緒一下就爆發了,大聲的喊出來:“你家就在這,你有空一定要常來!”
我爸媽倒是被我這個大叫嚇了一跳,我媽伸手又在我頭上拍了一掌:“別嚇着肚裡孩子!”
狐狸喝的醉醺醺的,沒回頭,只一邊晃晃蕩蕩的走,一邊搖手,登山包蠕蠕的動,像是裝着一包活物。
“笨蛋。”而這個時候,我身後真的響起了一個低不可聞的聲音:“我知道。”
蘇晗!是真的蘇晗!
我轉過了頭,卻只看見了身後那一牆碧綠碧綠的爬山虎,紅磚牆後面什麼也沒有,只是一條空街,只要繁盛的紫薇花開的正好。
“行了……”夏恆早一手攬在了我的肩膀上:“回家。”
夕陽一點一點的沉在了地平線下面,滿地金紅,初夏的風穿過了耳朵一直往南邊吹,空氣裡都是花粉的味道。
“他會回來嗎?”
“他會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