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莫然你不要以爲你生了顧思航我就會把你當做自己人了,你永遠不夠格!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不要讓我爸我媽知道,不然我要你好看!”顧景航不想父母擔心,到災區的危險他是清楚的。
“景航。”莫然痛哭着,“我不管在你的心目中我是怎麼樣的位置,總之災區你一定不能去。”莫然也狠下心了,“我也希望你仔細想想,顧思航不能沒有爸爸。”
但是那邊的顧思航已經掛斷了電話,根本沒聽見莫然的話。
顧景航讓秘書買的是最早的機票,但是飛往若水鎮附近的飛機已經停飛,他只能買到距離若水鎮幾百公里的地方。
若不是顧景航所在的城市距離若水鎮太遠,他真想開車去,後來想了想,若是自己在路上累倒了,怎麼能找到何不歡呢?
機票是中午十二點的,顧景航抓緊時間給公司開了緊急會議,把手裡的工作分配給不同的人來管理。
剛從會議室出來,便接到了葉軍的電話。
“你要去找何不歡?!”電話一接通,便聽到了葉軍火急火燎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八婆了?”既然打電話的是葉軍,就說明莫然沒有告訴顧家二老,這算是一個好消息。所以顧景航的語氣並沒有那麼差。
“你知道地震之後的餘震多厲害嗎?若是遇到危險的話,你爸媽怎麼辦?顧思航怎麼辦?你想過沒有?”葉軍正在牀上睡覺,忽然聽到電話聲音,接通後便聽到了莫然哭着求他一定要阻止顧景航,這才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莫然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重點闡述了災區的危險吧?葉軍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若是今天遇到危險的人是月月,到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會怎麼辦?!”顧景航就知道,莫然之所以阻止他,絕不僅僅是擔心他的安全,還擔心他會被何不歡搶走!
電話那頭的葉軍,本來情緒很激動,這會兒聽顧景航一說,他也逐漸理解了顧景航。
“我也會和你一樣。”葉軍的聲音低落了下來,“好,兄弟你放心的去吧,家裡有什麼事情先交給我。蘇安遠這邊的事情我先幫你盯着。”
真正懂你的人,纔會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顧景航只是簡單的說一聲,“拜託了,兄弟。”便掛斷了電話。
剛放下電話,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敏感的顧景航,一下子聽出來敲門的不是秘書,而是莫然。
便有些煩躁的撥通了秘書的電話,“我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
門外便傳來了秘書低聲的懇求,“不好意思莫小姐,總裁這會兒不在辦公室。”
“可我剛纔還聽到他在打電話啊。”莫然的表情依舊溫和,但是語氣卻不見得友好。
“可能總裁在忙其他事情。”秘書趕緊回答。
“那你爲何還說他不在?怎麼,我莫然作爲你們總裁的未婚妻,難道沒有資格見他一面嗎?”莫然很少拿未婚妻的身份來壓人,因爲她懂得若是得罪了顧景航身邊的這些秘書,那她要是想見顧景航一面,就有些困難了。
“莫小姐,既然您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何必爲難我們這些做秘書的呢?總裁確實很忙,他現在不方面見外人。”說話的是秘書室的秘書長,她對莫然本就沒什麼好感,如今看她這麼囂張,便也不再溫順。
“很好,那就煩勞你告訴你們總裁,說我馬上就回祖宅!”莫然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因爲太過尖銳的緣故,讓整個房間都有些震顫起來。
就如同地震的感覺,周圍的人一陣驚怕。
秘書長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她是打工的人,沒有必要得罪老闆的未婚妻。若是真的奇蹟出現,顧景航娶了這個女人,那到時候自己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莫小姐,我也知道您無事不會來公司的。要不然這樣,您先消消氣,在這裡稍作休息,我再幫您稟報,看總裁忙完了沒有,您看如何?”秘書長穿着圓潤的紅色,嬰兒肥的臉上自始自終掛着淡淡的笑容,讓人看起來着實賞心悅目。
莫然見目的已經達到,便也笑着說,“麻煩了。”
秘書長將剛纔莫然的話重複了一遍,顧景航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但也沒辦法,只能說,“讓她進來吧。”
莫然於是着急的進了辦公室。
“我知道你肯定以爲我是怕你找到何不歡之後會不要我。我承認我確實有這點私心,但難道你就不知道我關心你嗎?難道只准你擔心何不歡的死活,就不允許我來關心你的安危嗎?何不歡下落不明,你想去災區找她,心情我很能理解。但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出事了,我和爸媽,還有思航怎麼辦呢?”莫然翻來覆去就是這一通話,顧景航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你還有別的事嗎?”他冷冷的問,手裡無聊的搖晃着簽字筆。目光卻緊緊鎖在面前的一張地圖上,這是他要搜尋何不歡的地圖。
黃金搜索期是72小時,若是莫然讓他錯過了這個期限,他說不定殺她的心都有。
莫然哀求的望着顧景航,但顯然他對她說的話漠不關心,什麼顧家二老,什麼顧思航,全都比不上一個何不歡來的珍貴!
看着顧景航的表情逐漸不耐煩,莫然最後說道,“若是你真的要去,也行,但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顧景航繼續盯着屏幕。
“那便是帶我去!”莫然最後一句話說完,讓顧景航嚇了一跳。
“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險,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思航沒了父親,爸媽沒了兒子。既然你有關心何不歡的權利,我希望你不要剝奪我關心你的意願。”辦公室是朝陽的,此刻光線充足,慢慢的照射在二人身上。顧景航依舊是一襲白衣,看起來儘管略帶憔悴但目光灼灼,渾身散發着望着的氣息與看不見的威嚴。
莫然的臉上則帶着濃郁的哀傷,她今天穿着翡翠色的長裙,腳上的銀色高跟鞋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但卻好似少了靈魂。
莫然等着顧景航的回答,但顧景航顯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繼續轉動着手中的筆,眼神依舊落在面前的地圖上,他在思考營救何不歡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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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不答應的話,我現在就告訴爸媽,我想他們能夠有辦法阻止你。”莫然好似不得已,才說出這句話。
“啪嗒”一聲,顧景航手中的筆掉在了桌子上,面前的地圖變得陌生起來。
“你在威脅我?”顧景航擡頭望着莫然,目光像是一道道冷箭,足以刺傷莫然無數遍。
“我在捍衛我的愛情。”若是沒記錯的話,這是頭一次莫然敢於和顧景航正面挑起衝突,倒讓顧景航覺得有趣起來。
“那裡很危險。”顧景航不願意顧思航沒了父親,又少了母親。
“你不怕,我也不怕。有我陪着你,我纔會安心。”莫然的目光癡癡地縮在顧景航的身上,不忍離開分毫。她是真的不願他一個人去置身涉險,若是顧景航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也同樣沒了活下去的意義。
“我怎麼能帶一個女人去!”顧景航有些煩躁了,他沒見過莫然這幅模樣,但看着她的樣子似乎不會妥協。他去尋找何不歡的路途充滿危險,說不定隨時會命喪黃泉,她一個女人家,怎麼能?
“你沒有別的選擇,要麼我告訴爸媽,要麼你帶我去。”莫然明顯是狠了心了,她直直的盯着顧景航,眼神中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已經沒有機票了。”顧景航找到了最蹩腳的理由。
“我已經買好了。”莫然說着從包裡拿出一張機票。
是的,她早就知道葉軍也無法阻止執拗的顧景航,她也清楚,自己無論怎麼說,顧景航都不會聽她的。所以她在掛完小張的電話後便買了一張機票,她那時候就已經決定要跟顧景航一塊去了。
顧景航這下才清楚莫然的決心,便也沒再說什麼。
“你回去稍作準備吧,待會機場見。”顧景航語氣低沉,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但沒有辦法,她既然非要跟去,那就讓她去吧。
也許找到何不歡的時候,她沒準還能幫上大忙呢。
女人畢竟是敏感的,不是嗎?
顧景航只得這樣安慰自己,但心情卻糟糕透了。
“不歡,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堅持下去!”莫名的,顧景航感覺到何不歡的生命遇到了威脅,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渾身是血的她,在對自己喊救命,“景航,救救我,景航,救救我。”
顧景航怎麼還有別的心情去做事?
只能一門心思的想着何不歡。
新聞媒體主動發起了“微博找人”的活動,顧景航正打算將何不歡的資料傳輸上去,卻看到了微博裡已經出現了何不歡的消息。
尋找的人是高然,他把何不歡的照片和相關信息已經發布在網上,希望到了若水鎮的網友幫忙尋找一下,而他留下來的聯繫方式,卻還有顧景航的號碼。
這個瞬間,顧景航的情緒又被觸動了。
他恨不得馬上到災區,找到那個他最愛的人,抱着她向她懺悔,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思念。
他願意以一切的努力去換回她生還的可能。
沒來由的,一滴清淚跌落在地圖上,本來清晰地色調又變得模糊一片。
又低着頭準備了好大一會兒,顧景航才推開門讓司機送他到機場。
H市依舊晴空萬里,但是遠處的災民,依舊在水深火熱當中。
顧景航走的時候發了兩條短信,分別給葉軍還有高然。
給葉軍的上面寫着,“我會先到災區,若需要直升機,麻煩你幫我派一輛。”
給高然的上面寫着,“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發完後便關了手機,在登機的時候,顧景航轉身又望了一眼這座他成長的H市,莫名的有了一種別離的哀傷。
莫然回家換了一套運動裝,長長的直髮也紮成了馬尾,她手機提着一小包行李,裡面全是藥物。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的站在顧景航的身邊,好似擔心一張口便會被他轟走似的。
飛機很準時,兩個人坐到各自的位置上,便聽到了周圍人關切的聲音在不停響起。
“我們家就是若水鎮的,我不知道我的爸媽現在怎麼樣,基本失去了聯繫。”說話的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眼中含着淚水,旁邊的人好像在安慰着他。
“同學們都說不讓我回去,但我想,我總要知道他們是死是活啊。”
年輕人的話語剛落,整個飛機上便忽然安靜下來,若不是在若水鎮有牽掛,這些人概不會冒着生命的危險拼死前往。
顧景航望了一眼旁邊的莫然,冷聲說道,“你還是不要去了。”
他此生都無法對身邊的女人有一絲好感,即便是她幫他生了一個兒子。因此,他斷不會讓她跟着他共赴災難,因爲,有些體驗,不是誰都能共同感受的。
“我願意。”莫然低着頭,小聲嘟囔了一聲。
是的,她願意。若這是生命中最後一次和顧景航在一起的話,那她心甘情願。
這樣的話,即便是死,也是她和顧景航一起,不關何不歡的事情。
女人呢,總在感情的漩渦中無法自拔,莫然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妒忌佔比例多,還是愛意更濃一些呢?
想必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飛機緩緩滑行,路上的行人都變成了螞蟻,好似輕輕踩上一腳就能讓他們瞬間消失。
地震又何嘗不是如此?在自然災害面前,人的生命也許連只螞蟻都比不上。
何不歡,你在哪裡?一定要堅持住,我來找你了。顧景航在心裡默數着對她的思念,天邊偶然飄來一片潔白的雲,那份純淨,可不和何不歡像極了?
這是莫然第一次和顧景航一起出行,她的目光緊緊鎖在顧景航的身上。而顧景航如今卻一臉悵惘的望着窗外的雲,又間或脣角微揚,莫然的心便猛的揪了一下。
即便是這麼近的和他靠在一起,他的心裡,依舊是想着別的女人。
何不歡,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莫然的心裡也默默的念道。
飛機降落的地方距離若水鎮還有幾百裡,但剛下飛機的衆人,還是瞬間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悲情氣氛。
顧景航無暇顧及身後的莫然,直接在機場攬了一輛出租車,“師傅,去若水鎮嗎?”
“不去。”司機好似看怪人似的看了眼顧景航,“這裡已經禁止去若水鎮了,怕造成交通擁堵,難道你不知道嗎?”
“但我有要緊的事要去。”顧景航還不太清楚目前的狀況,但他心裡清楚,無論多大的阻礙,他都會越過。
“我給你足夠的錢,或者我把您的車買下也行。”顧景航直接跟出租車司機談條件。
“是不是有重要的人出事了?”司機年紀看起來有五十歲的模樣,望着一身名牌的顧景航這麼執拗的非要到重災區去,便問道。
“是,我的愛人。”顧景航說這句話的時候,莫然剛好來到他的身邊,被他說的話震驚的合不攏嘴。
司機正打算慨嘆這年輕人情真意切時,卻發現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脈脈含情的人,本來想幫他的心也瞬間消散,“不好意思,我不能去。”說完,便驅車駛離。
餘下一臉惆悵的顧景航,和心情不快的莫然。
“大哥,你們和我一輛車吧,我這裡剛好有親戚送我過去。”正在顧景航踟躕間,飛機上的大學生來到了他的面前,他指着旁邊的那輛SUV對顧景航熱情的說着。
“太感謝你了。”顧景航本是冷冽之人,說話從來感情|色彩不多。然則今天對大學生的感謝溢於言表,那動情的模樣,好像小夥子救了他的命一般。
“大哥不用客氣了,我們都是爲了同樣的目的而回去。”大學生的情緒明顯並不高漲,因爲他清楚,這一去,也許就是生死之別。
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顧景航也便不再說話。
莫然在身後亦步亦趨,什麼話也不說,到底是什麼心情也很難判斷。
顧景航則一路盯着沿途的風景,心裡默默的想着,何不歡,這條路,是你曾經走過的嗎?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何不歡的回答,並在道路上發現她穿着白色裙子隨風奔跑的模樣。
“不歡,一定要堅持住,我很快就會來找你!”越接近災區,顧景航的心情就越糟糕。那種何不歡凶多吉少的感覺則越明顯,旁邊的莫然隱約感覺到他的身體在輕微顫抖着,臉上早就流露出難掩的痛苦。
“景航,你沒事吧?”莫然的生平從未遇到過災難,即便是養育顧思航的那段時間,也是有蘇安遠在支助着她。而她自己本身的積蓄也沒讓她受過任何的苦,如今遠赴災區,在她的心裡,只是和顧景航密切接觸的一個機會,她斷然沒有預料到她接下來將會看到的場景。
“我沒事。”顧景航接過來莫然遞過的水,輕聲說道。
司機也是要到若水鎮尋人,所以一路開的非常快,路邊的風景很是怡人,翠綠的樹,湛藍的天,潔白的雲,清新的空氣,然則,車上的人,卻無人有心情欣賞。
幾個小時,匆匆而過,若水鎮就在面前。
但是進鎮的路口卻被封住了,司機下車打聽了一下,原來是最近回家尋求的車隊太多,導致僅有的救援道路太過擁堵。因此,軍隊在這裡截下非軍用車輛,爲的是爲救援隊伍讓道。
幾個人也便從車上走下,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救援隊。
“景航,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等着吧,我們要相信救援隊伍,他們是專業的。”這纔是剛進鎮口而已,還沒遇到太過慘烈的畫面。莫然已經被擡進擡出的傷病人員嚇壞了。
儘管已過中秋,但是小鎮的氣候因爲地震而變得很異常怪異,時而暴曬,時而狂雨,剛下車,滿天的臭氣撲面而來,莫然一下車就捂住嘴巴,連連後退。
但是顧景航不僅沒回答她的話,反而衝着那散發着臭味的地方奔去。
那裡是簡易診所,臨時的帳篷搭起來,可以看到進進出出的穿白大褂的護士,還有一些志願者。
顧景航和那個叫做阿明的大學生都齊齊奔向“診所”,先是在受傷的人羣中看了一圈,都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心裡都略微放鬆了一下。
“你們是來找親人的嗎?”診所門口,有一個穿着便裝的年輕小姑娘,看到顧景航和阿明找尋的模樣便問道。
“是的小姐,請問您見過這個女孩嗎?”顧景航隨手將一直藏在口袋裡的何不歡的照片拿出來,這是他央求高然給他從何不歡的臥室裡拿出來的。
拿到這張照片的時候,顧景航才清楚自己這個男朋友做的有多麼的不稱職。
都差點談婚論嫁了,自己竟然還沒何不歡的一張照片。
“沒有,這裡的傷病人員我都清楚,但是沒有這個人。”姑娘搖搖頭,讓本來生出一點希望的顧景航,又情緒低落了下去。
“你們稍後可以查看這邊張貼出來的死亡名單和傷病員名單,每天都會從各個診所總結一下,若是沒有的話,就可能是還沒有找到。”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很輕柔,但不知爲何,這兩人聽上去,總覺得好像有千斤重擔一般重。
顧景航和阿明像無頭的蒼蠅般,轉身順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張黑板上,用粉筆寫出來的字。
據說本來是寫在白紙上,然後貼上去的。
但後來發現,不僅白紙和筆沒了,就連張貼的膠水,在整個若水鎮都找不到一支。
也只好用粉筆湊合。
顧景航和阿明仔細的分辨着上面的人名,顧景航的心跳始終處於最快的頻率,他先尋找死亡名單。但即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在真正去找名字的時候,還是鼓足了很大勇氣,隨着名單一個個的從眼前劃過,顧景航的心跳逐漸恢復平靜。
尋找的痛苦,其實才剛剛開始。
莫然看着滿地的生活垃圾,還有簡陋的診所,有些後悔自己太沖動。
顧景航看着她有意避開那些垃圾,更有些厭惡似的總是掩着鼻子,便衝着莫然說道,“你跟着阿明的親戚回去吧。”
莫然心裡還真涌現出來了一點念頭,她真想就這樣回去。
但一想起來顧景航和何不歡相見時歡喜的模樣,她就覺得心有不甘,便狠了狠心,執意說道,“我不走!”
顧景航看了看她,也沒再說話,便又投入到尋找中去。
此刻呆在若水鎮的,除了無家可歸的人,剩下的便是救援隊,醫生,還有那些尋親的人。
顧景航和阿明一個個的排查鎮上的各個診所,都未曾有發現。
顧景航看着阿明竟然和他一樣漫無目的的尋找,不禁覺得有些奇怪,“阿明,你們家人不該是長期住在一起地方的嗎?怎麼你不到你們村裡去找,反而在鎮上開始呢?”
“我家裡只有父親一個,他是吹嗩吶的,在這個季節剛好是各個村莊辦喜事的季節 ,他的行蹤也是不定的。”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左右的阿明,原本在飛機上還頗有精神的臉色,如今變得蒼白起來。
在這樣遍地非虛,看不到一絲生機的地方,若是能得到親人的半點消息,哪怕是在醫院裡受了重傷,或者是被埋在某個固定的地方,都算是給他們指明瞭一個方向。無論是阿明或者顧景航,都可以順着這個方向挖掘過去。
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滿心的悲涼,遇到一個診所,希望被揪起一次。
然則,當看過名單後,希望便又重新變成了失落。
沒有尋找過的人,永遠不知道這過程中的真正糾結。
不知不覺,夜幕低垂,在城市裡,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但在這個震後的若水鎮,卻連電都還沒通。
顧景航來的匆忙,那身黑色的西裝早就混着雨水變得骯髒不堪,而他原本俊朗的形象,如今也變得 略顯邋遢。頭髮早被雨水浸溼,那太過焦灼的眼神透露出他的渴望與絕望。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的交織下,顧景航的臉龐,瞬間憔悴下來。
幸虧莫然穿的是休閒裝,若是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恐怕她連五百米的路都無法走過去。
更何況這是佈滿泥濘的道路呢?
是夜,已經到了凌晨,莫然的身上披着顧景航的西裝,幾人結伴而行,依舊繼續向若水鎮的縱深處前進。
既然沒有辦法確定目標位置,那就只能通過排查的方式進行。
莫然早就無法堅持,但顧景航和阿明卻不願意休息。
誰都知道地震的最佳拯救時間是72個小時內,所以必須爭分奪秒。
“同志,你們這是去哪裡?”正在幾人埋頭向前的時候,忽然發現了光亮。
幾個喘着軍裝的士兵舉着手電筒照在他們身上。
“我們往前走。”阿明最先解釋道。
“前面就到重災區了,而且天色這麼晚,隨時會有餘震和泥石流發生。你們還是不要過去了。”士兵小夥子的話很中肯。
但顧景航和阿明哪裡肯同意,“我們要去找我們的親人。”二人齊聲的像解放軍同志表明衷心。
“這一天的時間我已經挖出來好多具屍體了,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這些屍體中有一部分是沒有必要犧牲的,他們和你們一樣,是來尋找親人的人。”士兵的聲音比較低沉,在和平年代,即便是作爲軍人,也很少看到這麼多屍體。
但他們今天見到的,卻比他們一生見過的都要多。
“但我們無法停止搜尋的腳步。”顧景航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敢於這麼奮不顧身的爲愛癡狂。
若是沒發生今天的事情,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內心對於愛情的潛力到底有多大。
“那也要等天亮了再過去!”士兵語重心長,他望着執着的顧景航說到,“也許她還在等着你,但若你就這樣病倒,或者消失在尋找她的路上。若是她依然生還,該如何繼續生活下去呢?”小夥子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安慰起人來倒很有一套。
莫然勸了一路都沒成功的事情,如今被小士兵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我們先到前面休息一下。”顧景航最終接受了小士兵的建議,到路邊的帳篷裡休息。
那裡是災民營,設施很簡陋,莫然來的時候帶的吃的早就被幾人分光了。
如今呆在災民營裡,既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如今夜色已晚,三人也並沒有蓋的,只能就這樣湊合的找了個遮雨的地方。
“你的衣服拿來烤烤。”就在三人準備和衣而睡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老人的話。
帳篷本事黑魆魆的,除了幾米之外有點亮光外,根本沒什麼東西照亮他們。
三人的衣服已經溼透,但卻沒發現有可以烤衣服的地方啊。
“鬼啊!”莫然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件帳篷裡不會睡得都是死人吧。
“不要怕。”顧景航故作淡定的用目光掃射着四方,但是卻沒有發現那個聲音到底來自何處。
倒是莫然的一句驚嚇的話把帳篷中熟睡的人吵醒了,聽到有人的翻身聲,然後便是,“吵什麼吵,有地方讓你休息就得了。”
這人聲音也如剛纔那人一樣冰涼,讓人無法分辨出到底是人間還是地獄。
“姑娘,你冷不冷,要不到我這裡來吧?”黑暗中,又發出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把莫然嚇的“啊!”了一聲,連忙跑出帳篷外,卻撞到了一個手裡拿着火把的老人。
“姑娘,你小心點。”那人拿着火把進了帳篷,幾人纔看到了帳篷中的真實場景。
大家都橫七豎八的躺着,唯有剛纔說話的那幾個老人因爲年紀大了,所以睡覺比較輕。再加上處於對陌生人的關心,便熱情的喊起話來。
卻沒想到,竟然嚇到了莫然。
而那個說烤衣服的人,便是現在舉起火把的人。
“你們把衣服換下來烤烤吧,就放在外面。”老人說着已經在帳篷外生起了一堆火。幸虧現在雨已經停了,也幸虧老人找到的木柴是抹了油的,這才得以將給幾人帶來溫暖和光亮。
三人交替着烤衣服和睡覺,不知不覺,等到外面的衣服烤乾後,太陽也重新爬出了山坳。
距離黃金解救時間還有48小時,時間緊迫的很。
顧景航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換成了短打扮,也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學習瞭如何短暫的處理傷勢。更學會了若是遇到餘震的話,應該怎麼做。
總之,他再次出發的時候,隱約覺得自己更加有信心了些。
若水鎮的天很給力,尋找的第二天竟然沒有下雨。
三人的內衣也在這不斷走路的過程中慢慢的暖幹了。
莫然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且不說出了一身的臭汗,就連周圍的味道都變得讓人無法嗅聞。
“麻煩讓一讓,麻煩你們!”就在她準備再次用手掩住鼻子時,卻忽然聽到了人羣的嚷嚷聲。
原來是又在廢墟中挖出來一個人。
“快點,這裡還有一個!”從救援人着急的聲音中,可以聽出此人的狀況非常惡劣。
顧景航和阿明聽到後,連忙加入了擡擔架的隊伍。
廢墟中躺着的是一對夫妻。
妻子還扛着大肚子,所以她蜷縮在牆角,努力的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肚子裡的孩子。
丈夫更是緊緊的和她擁抱在一起,將寶寶圍在她們的懷裡。
但是一道大梁落在了他們身上,最終丈夫用自己的肩膀頂住了那股力量,將懷裡的妻子保護的安然無恙。
他直挺到救援隊到來,等到身上的大梁被推開後,那男人便一聲不響的倒下。
第一個擡出去的是即將分娩的妻子,她離開的時候,丈夫的手還緊緊的攥住她的手。
“老公,老公!”女子聲音沙啞的喊着她的丈夫,然而他卻沒有回答她。
女人被送到了臨時手術室,等待安排分娩手術。
而丈夫卻再也沒有醒來,他身體的形狀一直是半弓着。
“他的肋骨已經全部被壓成碎片,而且還有一兩根肋骨直接戳到了心肺裡。但他卻能堅持得住,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旁邊的醫生是首都的專家,聽說災區有困難第一時間乘飛機趕來,他將手在男子的身上來回摸了幾下,便清楚男子的病情。
“沒救了。”他嘆了口氣,把男子的屍體交給了身後的救援隊。
莫然看見了那個身體完好的孕婦,轉過頭捂住嘴巴,低聲啜泣起來。
顧景航卻直直的望着那個身體蜷縮着的男子,爲了撥開他緊攥着妻子的手,醫生甚至動用了手術鉗,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他的手掰開。
他的身體早就無法支撐了,但強大的意志力卻讓他一直堅持到最後。
他成功了,但是何不歡,你有這樣的毅力嗎?
你要堅持住,等我來!
這裡的尋找依舊一無所獲,顧景航好像在電視中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這裡應該距離電視中的那道山崖不算遠,若是上午這裡再沒有機會,他下午便要上山去找尋。
“阿明,如果上午還沒結果的話,下午我就上山了。”顧景航衝着阿明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一兩天的時間,二人已經形容枯槁,疲倦的面容,加上憔悴的身軀,還有因爲缺水和捱餓的肚子,這兩個本該是神采奕奕在各自的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年輕人,如今正累的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大喘着氣。
顧景航已經完全沒了形象,雪白的襯衫混上血液和泥巴,再加上剛纔從醫生那裡討來的驅蚊藥,如今乍眼一看,還真像是特種部隊的兵。
不過是少了幾分力量罷了,但那份執着的精神卻一點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