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今天的這道糖醋鯉魚格外的香,不錯。”穆紹輝讚道。
旁邊的張管家聽了好一頓樂呵,他在穆家做了三十多年的管家還是頭一次聽到穆紹輝稱讚當晚的飯菜。不住的點頭稱謝。
“對了憶兒,我剛聽到你說想去銀行工作?這個想法不錯,你從小就有主見,我一直怕你不喜歡這一行還擔心這麼大的家業沒了繼承人。你可要知道,你父親我,不僅僅是上海商會的總會長,更是上海金融界的老大,你直接告訴我你想哪天上班?是去中國銀行還是工商銀行還是咱自己的德輝銀行,提前知會爲父的一聲,我給你安排。再過些天呢,我給你引薦一些上海金融界名流,慢慢的你就可以以一個高姿態順利的進入這個圈子啦。”
穆紹輝說到興奮之處,恨不得當下就大擺筵席,將穆憶介紹出去,好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剛從劍橋回來的得意兒子。
“父親,謝謝你這麼信任我。可我不想因爲您的關係去做事。我想自己找。”
穆憶的話不禁讓衆人大吃一驚。穆紹輝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道,“自己找?怎麼個找法?你離開上海這麼些年,根本不知道上海的變化,現在雖不是那混戰時期,卻也沒太平到哪兒去。再說了,你不給自家去賣力,怎的想到去長他人的氣勢?”
“爹,哥不是那個意思,他是想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不靠您的勢力。哥,好樣的,我支持你。”穆婷笑着向穆憶豎起一隻大拇指,順便做了一個鬼臉。
“在自家銀行裡做事難道就不是靠他自己的手了嗎?咱們家的可是國有銀行,一般人想來都不好來,你出去找,定是那些小資小本的私人銀行。要不這樣,我跟埃德蒙先生商量一下,你去他那邊,好歹人家也是家正正規規的瑞士銀行,政府可是扶植的。”
“父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還是想試一下。國有銀行有國有銀行的好處,這私人銀行也有私人銀行的優點,不能如此貿然的下定論。”
“這麼說,你已經找好了?”
“還沒有。我這纔剛回來,過幾天便看看。您就放心吧。我與您不同,您已經有了名望,聲譽,所以需要步步謹慎,事事仔細。而我,不過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在普通不過的一個小輩,成敗名利於我並沒那麼重要,我所需要的恰恰是那些我所沒經歷過的社會歷練,我需要一個平臺。父親,請你諒解。”
玲瓏無比欣賞的看着眼前的穆憶,感慨如涓涓的泉水緩緩流淌。她記得,那一年的他也是這般的壯志豪情,也是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仰着頭,對着天空敘說着自己的理想,他挺着胸大聲說他想做個銀行家。那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上海灘上油嘴滑舌的小混混,也不是名聲震震的玉面神拳。她想,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便是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講述自己的理想抱負。也許,這個理想並不偉大,平凡的猶如沙漠裡的一粒砂礫,可這些東西一旦化成了語言從他的口中說出來,那似乎就像一尊披上金光的佛,耀眼奪目。
“我依舊不能很理解,但既然你已經這麼決定了,我也只好依了你,只是,憶兒,我要你記住,這裡,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你的避風港,萬一有哪天,你在外面受了欺負,受了冷落,都要來告訴我,爲父的會盡可能的替你擺平一切。懂嗎?”穆紹輝瞪大盯着穆憶,他一定要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他一定要讓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也是要讓玲瓏知道,他時時刻刻都是把穆憶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
“恩,我知道了父親,我會的。”
玲瓏其實知道他並不明白,他怎會明白?她的心開始惴惴不安,事情的發展似乎已經開始脫離了她的預想軌道。她又細細的看了下穆紹輝看穆憶的表情,以及穆憶對穆紹輝的眼神,她不確定那老奸巨猾的穆紹輝是不是真感情,但她可以確定穆憶卻是真心一片。
朦朧的夜色給玲瓏的顧慮又鋪上了一層晦暗,元月的上海格外陰冷潮溼,寒風一起,更是猶如尖刀刺到骨髓一般。
秋語又填了幾塊炭,往手爐裡也重新換過,玲瓏自來便怕冷,生育後大出血便更是懼怕寒冷,每每一到冬天便格外注意。
“太太又在擔憂少爺了。”
秋語見吃過晚飯回來玲瓏就一直心事重重,心裡便也瞭解大半。
“你看出來了?”
“可不是?跟了您這麼久,若是這點都看不出來,那秋語這個僕人纔是當真做的不夠格呢。”
玲瓏抿嘴笑笑,“你若不夠格,還有誰敢稱的上及格的?只是。。。”
“只是如今少爺回來了,也長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您不一樣也是自然,您也不必太往心裡去,我瞧着少爺機靈的很,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生來聰敏異常,性子溫和不喜與人爭搶,這既是他的優點,卻也是他的缺點。這也怪我,自小就沒讓他出去看看這個社會是什麼樣子的,人心難測這句話,我看若不經歷,他是不會明白的。”
“太太,您這就是杞人憂天了,這世間之事誰能料的準,看的清?若都真被咱們看明白了,豈不就不會有遺憾這個詞兒了?”
玲瓏一聽,頓覺這話說的在理,“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很多事情他還不知道,不明白,他如今已是個成年人,有思想有文化,我的話怕是再難聽進去了。可那些事情恰恰是最致命的,我擔心這會是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性。”
“您是指。。。”
玲瓏點點頭。秋語低下頭,想了半晌,悄聲說道,“實在不行太太便告訴他吧,現在少爺長大了,也不是不可以說的。”
“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又該如何解釋這個現況,我本想着自己過着這隱居的生活他日便叫他移民出國,好讓那個事情成爲永久的秘密。可現在看來,事情發展的情況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
“這樣也好說,反正少爺還沒開始找,他也不知道,萬一有了變化,太太再請求和少爺移民,少爺孝敬太太,一定會跟您走的。”
玲瓏深思不語,雙眉緊蹙,一隻手習慣性的託着腮,凝望夜月。愁思幾許,萬事變幻,是否都可遂她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