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民心初動
一場巾幗比武當夜即傳遍整個瓊州城,但凡親眼觀戰的無不感慨讚歎赫和出了個功夫如此了得,上不輸強國女將,下得以愛民護國的公主。
連帶着將她勇守都城、斬殺逆王、智擒敵寇,帶兵征伐、驍勇善戰、用兵如神事蹟全部傳揚開來,讓那些身在城中卻未得一見的人們無不扼腕嗟嘆未能一睹風采。
赫和百年衰敗,三國中夾縫求存,被西戎騷擾侵犯數十年,最終國主棄城而逃、山河傾覆破碎,若不是北凌匡助,恐怕逃不過百城被屠、民族慘絕的命運。
百姓雖心裡認了歸附他國的前路,即便當下的政策與北凌百姓待遇無差,但也不免心灰意冷,總覺得低人一等。
現下這一戰,不偏不倚正擊中百姓心中雖未枯竭但形同死水的家國情懷,讓他們覺得故國舊主裡也還有一兩個可以依仗、信服的人物,容他們酒足飯後吹噓一番。
顧予初回了院子,吾岑、束淵值守,說少主要見她,她也只得夜裡潛入他的房中。
屋裡的燈半亮着,朦朦朧朧,凌不惑半閉着眼睛聽到她的腳步,才微微坐了坐正。
“今日將軍風光的很啊。”他說的不鹹不淡。
“這麼快就知道啦。”顧予初一屁股坐在牀延上,很是沒臉沒皮。
“整個瓊州城誰不知道,恐怕要不到三日,赫和全境都知道出了你這麼個巾幗公主。”
“後面的事就交給公子你了。”
顧予初諂媚的作揖,擡頭明媚一笑,讓凌不惑心中微亂,她接着反問道:“你這大半夜的興師問罪,是氣我拋頭露面、譁衆取寵?還是氣我狐媚跋扈惹了你的明曦妹妹?”
凌不惑指了指她的鼻子,很是無奈。
他哪裡是氣她這些,赫和歸順一事,他早已做好了安排,只要她不牴觸,便是水到渠成。誰料她竟擅作主張,事雖辦的漂亮,卻也太過着急了,他是不願她在這些事上費神籌謀。
“我有別的法子,你沒必要急着出頭。”
“什麼好法子?左不過想法子逼樂嘉蓬康主動讓權,這太過被動,不如主動出擊,省的與他多費口舌。”顧予初大手一揮,很是氣派,“不過,我還是得跟你道歉。”
“道什麼歉?”凌不惑不解。
“我這麼急功近利、不擇手段,傷了你明曦妹妹的心,公子莫要怪罪。”
顧予初說的煞有其事,不過她心裡清楚,關於凌不惑,唯一能讓她卻步退讓就只有單明曦一人,她實在受不了暗自對比的患得患失,既已決定與他在一起,不如不搶先邁出一步,省的到時候認了輸又悔不當初。
“我累了。”
凌不惑下了逐客令,待到屋子裡只剩他一人,才傻傻笑了起來。這個女人,第一次爲了他的事費盡心機不說,就連吃起醋來也這麼跋扈,真是讓人歡喜。
而單明曦輸了之後,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誰也不肯見,直到他的父親來,她才肯開門。
“明兒。”單勇很是心疼,她的女兒爽義明朗,從來不曾這般挫敗和失意。
“爹爹。爲什麼是她?”單明曦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好孩子,勝敗乃兵家常事。況且那個尉遲予初的武功確很江湖風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惑哥哥被她迷的神魂顛倒,她這是要害了北凌!”
“至少現在不會。”單勇嘆着氣。
“什麼意思?”
“從前她在軍營很是謙和低調,除了是個女將,並不惹人注意,今日她爲何一改常態,當着全城百姓和軍營與你決鬥,還當衆宣稱自己就是尉遲予初?”單勇提醒道。
“爹的意思她是故意的?利用我拉攏民心,爲了幫北凌順利接管赫和?!”單明曦似乎明白了過來。
“你呀,是關心則亂,尉遲予初這個女人精於謀算,忍的了委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點你要好好學學。”
“爹你一直告誡我,爲人要誠懇剛正,無懼奸邪,勇往直前,爲何要讓我學她虛僞、心機、不擇手段?”
“因爲爹不能永遠保護你一輩子。”
單勇撫摸着女兒的額發,眼神慈愛又寵溺。
“這世上最難就是看懂人心險惡,又能不忘本心,既保護自己又能成全他人。”
單明曦沉默,眼睛紅成了兔子。
“我的明兒心智堅定,嫉惡如仇,不過總是少了幾分婉轉,但你總相信你的不惑哥哥吧,他這樣發待她,就代表她並不是一無是處。”
“爹,你爲什麼要幫着她說話?!”
“明兒,你沒看明白麼?今日比武,她招數看似利落狠絕,卻處處留有餘地,你雖戰敗,卻未有受傷。她既得了好名聲,卻又不不至於引起北凌軍的記恨,更讓凌不惑挑不出錯處,不管她是有心做給我看,還是無意爲之,這份適可而止、進退得宜的心智和計算,你若是能有一半,爹也就真的放心了。”
單明曦不發一話,她被夾在大局和私心之間,是絕然不肯承認的這些的,一氣之下奪門而出。
單勇也沒有去追,這些道理總要她自己想明白的,逼也沒有用。 月光皎皎,單明曦心裡悶堵,攀上城牆上最高屋脊,北風一刮,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刀割的疼。
凌子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踩着磚瓦,提着四個酒罈,在她身邊安坐下來。
“天剛回暖,跑這裡來吹西北風?”
單明曦抹了抹眼淚,沒給什麼好臉色。凌子域在她這裡吃慣了冷言冷語,竟也不覺得什麼,他解了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自己拆了一壺佳釀喝了起來。
“還有麼?給我點。”她也不扭捏,轉頭問他要酒喝。
凌子域笑着遞了一壺,她狠狠灌了一口,深深了嘆了口氣,吞吐的霧氣都是滿滿的愁緒和不甘,她見身邊男人滿臉笑意,更是不滿。
“幹什麼,特意來看我笑話的?”
“我怎麼敢。”凌子域笑意更濃,寵溺又溫柔。
“那你來也給那個女人說情的?”
“她那個兇婆子,我給她說什麼情?她今日欺負了你,來日我定是要和她討回來的。”凌子域字字都在維護她。
“你討回來?你打得過她麼?”單明曦又大口灌了好多酒,一壺喝了個底朝天。
“打不過我也得打啊,打斷腿我也得繼續上啊。”
“沒出息,連個女人都打不過。”她一把搶過一壺新酒,橫眼嗤笑道。
“她能算作女人?整日裡凶神惡煞,沒幾個笑臉,母夜叉中的極品。”凌子域幫顧着哄她開心,什麼都說的出口。
單明曦繃了一會,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很快又轉爲陰鬱,問道:“你不覺得她其實挺好的看的麼?”
“從未覺得。”男人一口迴應,沒有半分猶豫。
“胡扯。你們兄弟長的長的一樣,自然也眼光也差不多。”
“一母同胎,偏就生出他這樣缺心眼的。”凌子域自己灌了一口,“我與他不同,我只覺得你好。”
“這話你同多少姑娘說過了?也不怕爛舌根子。”
“我若說只同你一人講過,你可信?!”
凌子域自說自話,笑的端正自苦,可單明曦已經喝的暈暈呼呼,直愣愣的靠倒在他肩頭,他側眼望了望她緋紅的臉頰,盡是柔情無限。
第二日,城中的流言傳的更是熱鬧,街頭巷尾、茶館酒樓、說書唱曲無不是在無討論昨日的決鬥。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消息一下子散播了出來。
比如,有敵軍俘虜招供,當年西戎來犯是小國主與西戎及東啓叛王暗自勾結,引狼入室的結果。邊境沙城,小國主下令開城迎敵人,大司馬歐陽羣芳持先主遺令勒令守軍誓死守城,而自己一人前往敵軍談判,結果爲了阻礙敵軍入城,竟生生被三十萬大軍碾成肉泥,屍骨無存,之後還被污私通外敵,叛國背主。
比如,小國主爲了拉攏東啓,竟以十二公主爲誘餌,囚禁北凌太子,在北凌國書傳達、軍馬壓境之時也不肯放人,最終親手誅殺十二公主,嫁禍北凌。
比如,小國主逆天沒道,以家中親眷性命爲要挾,逼迫軍中翹楚以身試毒煉蠱,化作六親不認的殺人魔鬼,秘密誅殺朝中異己及無辜百姓。
比如,瓊州千辛萬苦守住之後,逃離很久的小國主爲保權位突然露面,親手向北凌呈上投誠歸附文書。
還有更爲離譜的,說樂嘉蓬康天生好男色,豢養面首,荒淫無度。與東啓逆王勾結,兩人曖昧,爲保護他不被追殺,竟以坐上貴賓爲幌子,日日廝混在一起。與西戎結盟,更是東啓逆王一力促成,要將戰火引爆東境,好取而代之。
這下,赫和百姓平復多日的情緒,又變得悲憤萬分,與此同時,也爲國家的日後前程憂慮不已。
老凌王對樂嘉蓬康歸降上表不置可否,允許歸心自決。但現如今赫和保留軍馬不足五萬,西境之外有敵軍虎視眈眈,窮鄉僻壤仍有西戎殘寇作亂,實在沒有能力自給自足、重立門戶。
其實,經過這麼多年的鄰國夾擊、左右搖擺,百姓心裡擔驚受怕幾十年,無論歸附任何一國,只要日子安穩,他們都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們並不排斥北凌,更何況,家國傾覆之時北凌軍馬不計前嫌,摔軍救援善待百姓,更讓他們的好感倍升。
只不過,現在傳言紛雜,難辯真假。
但,樂嘉蓬康不顧家國安危,棄萬民於水火,這是不爭的事實,也萬分傷害了百姓的感情和忠誠。赫和歸附以後若繼續由樂嘉蓬康統轄,百姓心裡恐怕實在是難以釋懷。
若這些傳言皆爲真相,那麼這個膽小懦弱的小國主還是個善惡不分、行爲不檢、殘害忠良、不忠不孝的暴君昏主。
這樣一個人,怎麼能讓他繼續魚肉百姓、惑亂山河,怎麼能配的上萬民敬仰朝拜、賦稅供養。
於是,本是一出決鬥的好戲卻引發了赫和全民何去何從的激烈討論。
眼下,磚既已拋,只靜待玉出花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