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
左藝璇和馥如兒等四女剛剛穩下身子,立即撲向葉小天和田彬霏砸進的那輛草車,拼命地撥拉着稻草,扒拉出一個大草坑的時候,終於露出了葉小天的身影。
葉小天頭下腳上,蜷臥在草坑中,彷彿正在孕育中的一個嬰兒。這貨當年在市井間練就的本事,很懂得用什麼姿勢最能保護自己,什麼姿勢最能保護要害,此時自然而然地施展出來,護住了頭面,被兩個俏婢提着足踝從草堆裡拔出來時,臉上居然沒有劃傷,只是後頸有幾道細微的擦痕。
至於田彬霏,既沒有葉小天這樣的保護意識,再加上缺了雙腿,可供掙扎的餘地不多,所以左藝璇等人又在草堆裡扒拉半天,纔在原本葉小天屁股的位置發現了田大先生,田大先生臉上的擦痕就多了,不過他本來就皮開肉綻如同一道道蜈蚣,卻也不虞再多幾道。
一俟把二人救出來,左藝璇立即撮脣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把二人攙到地上。那些牛車接到呼哨,立即紛紛趨車迎向山腳。那牛受鞭子催促,短程內衝刺倒也蠻快,十幾輛牛車衝到山腳,也不過須臾功夫。
此時,山上的人已經解決了呂傑等人,正紛紛衝下坡來。這坡勢較陡,車馬行人下山平時都是略帶之字,如今這樣筆直地衝下來,速度並不夠快,好在這山也不算極高,此時已經跑了一半的路。
牛車車伕們望着山上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停住牛車,繞到車子後面,從懷中掏出了火摺子……
等山上的人跑近時,車上的柴草已濃煙滾滾。烈焰焚天,受了驚的老黃牛拉着火車,瘋狂地山上衝去。駭得采妮等人只得避向左右路邊,紛紛給這些瘋狂的老黃牛讓路。
烈焰濃煙一起。三裡地外的扈家莊裡立時衝出數十騎駿馬,風馳電掣一般衝到臥牛嶺山腳下,此時那些瘋牛狂奔亂撞,把着火的柴草灑得滿坑滿谷的,山上衝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可受阻於這些濃煙火焰,一時卻下不了山。
那些健馬共有四十餘匹,其中有十匹空馬。他們到了山下,正迎到左藝璇等人,葉小天和田彬霏立即在他們的幫助下上了馬,至於田天估,只好自力更生,不用人說,更自動自覺地爬上了一匹馬。
田天佑摔到了最後一輛牛車上,柴草墊了一下,緊接着又滾落到在,碰傷了額頭。眉峰處撞開一道口子,此時右眼已經腫脹得像個鵝蛋,鮮血披了一臉。說不出的狼狽,可逃出生天的喜悅卻讓他振奮不已。
“走!”
左藝璇一聲令下,二十騎馬護着葉小天等人飛奔而去,而原地還留了十多個人,他們攜帶了弩弓利箭,此時分發給那些駕駛牛車的人一些,紛紛守在了山下。
柴草燒的太快,他們要爲逃走的人爭取更多的時間。他們之中,只有不足十人是真正的死士。但是他們的存在,足以保證其他人不會臨陣脫逃。而他們。註定將成爲棄子,被拋棄在這裡。
一行二十餘騎快馬穿過扈家莊。再行四里多地,前方一個三岔路口。馥如兒持鞭向左一指,喝道:“葉土司,這邊!”
與此同時,左藝璇向右狂奔。田彬霏缺了雙腿,雙手全用來控制身體了,他的馬繮繩是持在左藝璇手上的,自然也是隨之向右了。
眼見許多侍衛分別跟着葉小天和田彬霏兩人離去,田天佑急道:“我呢?我呢?”
剩下的幾人衝上來,對田天佑道:“我們走中間!”
其實被臥牛嶺主力選擇追趕的可能,三條路都是一樣的概率,但田天佑卻有些憤憤不平。不是因爲路的選擇,而是因爲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葉小天所走的那條路,接下去的安排一定最縝密、最安全,而他走的這條路,很可能再沒有其他任何隱蔽措施,他的作用,就是爲了吸引追兵!”
然則他沒有選擇,至少比起三岔路口留下來的人,以及正從荒野間閃現,加入到阻擊人羣的那些人,他逃離的可能還要更大一些。
田彬霏缺了雙腿,騎在馬上不如說是顛在馬上,只憑雙手控制實在辛苦,但正在逃命當中,他也抱怨不得。這般辛苦、緊急的時候,他還有暇問道:“此番救我等逃離,是誰的主意?”
左藝璇看了他一眼,道:“是三夫人所安排!”
田彬霏點了點頭,既然是三夫人安排,他相信儘管臥牛嶺做戲做真,會真的全力追趕,逃離的可能還是相當大的,他從未低估過田雌鳳的本事。
……
此時,銅仁府,清浪街。一條條消息通過羅府的家丁下人、看門老僕、買菜的廚子、做針線的婆娘,紛紛送到了洪百川的面前。
“老爺子,清浪街上的人我們已經徹查過了,在小少爺失蹤前後離開的大約有七十多人,其中與街上店鋪早有生意往來的四十多人,此外多是遊客、探親,這些人的姓名身份、體貌特徵,我們已經着人畫影圖形,全在這裡!”
……
“老爺子,東城黑虎幫送來消息,在東山錦江之外的城郊,林員外家的一幢別業近日內剛剛租出去,黑虎幫已派人接觸過他們,並且把見過的人都畫了形,正與近日遷離清浪街的嫌疑人比對!”
……
“老爺子,有結果了!東山錦江外林家別業居住的那些人,清浪街上的人大多沒有接觸過。不過有個送菜的漢子在一戶租住的人家見過五人,所繪圖形中的兩人,恰與黑虎幫在城郊林家別業所見的下人形貌相仿。我們已經帶了那個送菜漢子去東郊親自辯認!”
洪百川目中掠過一抹殺氣,緩緩地站起身來,向旁邊的老丁一掃。
老丁會意,沉聲道:“一窩蜂隨時候命出擊!”
洪百川雙拳慢慢攥緊,指甲發出咔咔的響聲:“老夫親自帶隊,不曾救出老夫孫兒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動!只要老夫救出孫兒,便全力狙殺,不得枉縱一人!”
老丁臉上也露出狠厲的神色,道:“大哥放心,都是老兄弟,不勞叮囑!”
葉小天在馥如兒等人的陪同下狂奔出數十里地,到了一處河岸,立即下馬,河邊早有船隻等候,船上下來一人,身體形貌與葉小天頗有幾分神似,他飛快地與葉小天換了衣服,騎了葉小天的馬帶人又往別處馳去。而葉小天則被馥如兒帶上船,船順流而下,急急馳去。
與此同時,右路的田彬霏則已換了路邊的一輛馬牛,馳至一座山前,又由滑竿擡着翻過山嶺,換了一輛牛車,在山路上曲曲折折地走了十幾里路,最後藏進了一位獵戶人家的地窖裡。
說是地窖,其實是半倚山坡而建的一座山洞,透氣窗子在披淋而下的一片藤蔓之內。窗上設了木柵,防止野獸闖入。田彬霏坐在山洞裡陰涼的大石上,望着那一角小窗透進的斑斕的陽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陣兒,脣角慢慢漾出一絲謎一樣的微笑:“田雌鳳這樣不遺餘力地搭救我們出來,看來事情大有可爲啊!”
中路,田天佑已經換了三次馬,換了三次衣服,只是沒有換人,這一路狂奔,始終保持最快的速度,連續三次有人接應替他換馬,所以馬兒還承受得了,可馬上的他卻有些受不了啦。
田天佑兩股痠軟,顛得都快吐了,可是爲了逃命,他只能繼續狂奔。照理說,他跑得最快也最辛苦,應該是最安全的,可是眼看着他逃亡的路線越來越趨向石阡,田天佑都快哭了。
白癡也知道他們一旦被救出臥牛嶺,肯定會想辦法以最快的速度逃向播州啊,由此往西的路線必然層層設防,是最危險的,果然是用我來做吸引追兵的目標嗎?
啊!終於轉向了,不再向西了!太好……太……尼瑪!不向西也不能向東啊!背道而馳,這我還有逃回播州的一天麼?這分明就是拿我做誘餌,以便爲葉小安和田是非製造逃脫機會啊我日!
……
“老爺子,確認了!”
洪百川換上了勁裝,將刀剛剛掛在肩後,老丁就推門進來,興沖沖地對他說了一句。洪百川目光一獰,張口吹熄了燭火,緩緩地把一具青面獠牙的厲鬼面具扣在了臉上!
……
夜色蒼茫,葉小天走進了銅仁城,穿着草鞋,牽着一頭驢子,身着兩截衣,腰帶上還掖着一條汗巾,看起來就是一個進城探親的鄉下漢子,而馥如兒穿着一身青花布的衫子,側坐在驢子背上,懷裡還抱着一口籃子,明明是個死士女殺手,卻像一個靦腆的小媳婦兒。
面對田雌鳳如此大膽的安排,葉小天也不能不暗讚一聲了,誰會相信,他們不惜代價救出的人,最後卻只安排了一個小女子在他身邊,就這樣大模大樣地進了銅仁城?只怕縱有追兵趕到這裡,除非他認得葉土司本人模樣,也不會多瞧一眼吧。
一個十字街頭,葉小天微微停頓了一下,騎在驢子上的馥如兒馬上低聲道:“不要停,直走,到清平街,咱們去付氏香燭棺材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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