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珺婷此番也是傾巢出動了,三千精兵俱是於家精銳,如果這三千精銳盡數葬送,臥牛嶺也立不住了的話,於家絕對無法再站穩銅仁第一土司的位置,必然被人取代。
不過,時局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失控,於珺婷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如果葉小天功敗垂成,楊應龍得了大勢,那麼覆巢之下,銅仁於氏也難保全。不管是從私情還是從公益上考慮,於珺婷都只能背水一戰。
是以,於珺婷也是果決的很,她把女兒託付給二叔,自己帶了文傲和於海龍兩員心腹大將,親率三千精銳,披盔掛甲,直奔葛彰葛商司。
葛彰葛商司童家目前的處境非常尷尬,吃葉小天擺了一道之後,童家又與楊應龍苟且起來,楊應龍當時正忙於擺平水西安家和水東宋家,巴不得這邊不要生事,所以也給了他幾分好臉色,兩家的關係算是暫時緩和下來。
童雲正高興抱上了一條大粗腿,楊應龍反了。這一下童雲可頭痛了,要他跟着楊應龍造反,他是沒有這個膽量和決心的,朝廷這條大腿可是比楊應龍還要粗的多。
可要他站在朝廷一邊,他同樣沒有膽量,他的地盤與播州毗鄰,如果他擺正旗幟,聲言討逆,楊應龍掉過頭來先把他滅了怎麼辦?萬曆這條大腿固然夠粗,可是山高皇帝遠吶。
結果童家弄得不尷尬,朝廷這邊數十萬大軍討逆,打得風風火火,他捏着鼻子蹲在葛商渡屁也不敢吭一個。楊應龍這邊南征北討,自稱半朝天子,他也是恍若不知,彷彿一尊泥菩薩。
童老大想保持中立,奈何別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葉小天出兵去四川,響應李化龍李總督號召,加入討逆大軍去了。走的不是他這條路,而今葉珺婷要參加貴州葉夢熊葉巡撫的討逆大軍,卻是要經過他的地盤的,他該如何表態?
拒絕?那就擺明了是站在楊應龍一邊了。貴州葉老熊也不是吃素的,一時之間他收拾不了楊應龍,要收拾他姓童的,熊掌一拍,他就要粉身碎骨了。
答應?萬一楊應龍揮兵與他來戰。怎麼辦?白泥是播州田氏的地盤,與他可是毗鄰的,兵馬朝發昔至。萬一楊應龍來日真得了天下怎麼辦?能有他童家的好日子過嗎?
糾結半晌,實無計出。童雲只好硬生生憋出一個主意,他隨便找了一個未嫁的侄女兒,許給了葛山中的一個土司,而且一應婚儀程序從簡,即刻完婚。這邊婚禮一開,童老爺子就領着族中一應重要人物全體進山趕赴婚宴去了。
他掐着時間走的,覈計於珺婷到了。他不在,族中重要的主事人物也都不在,底下人無所適從,又來不及請示,那就得客客氣氣接待於土司,繼而再送她出關。
回頭這事兒傳開,於朝廷而言,他童雲分明是表了態:我是忠於朝廷的!童家雖然力薄,不能勤王效忠,但也是盡了力所能及的本份。若是楊應龍這邊發難。亦或楊應龍來日得了天下,他也可以求懇解釋:“老朽不在家,底下人不懂事,天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童雲打了一手如意算盤。帶着族中一衆重要人物進山吃自家侄女兒的喜酒去了,他前腳剛走,於珺婷帶領大軍,也浩浩蕩蕩地趕到了葛彰葛商司。三千大軍,雖然不是爲討代童家而來,童家還是緊張的很。城門緊閉,城頭戒備森嚴。
文傲到城下交涉,言及銅仁於家召集子弟效忠朝廷,參加討伐大軍。並亮出臥牛嶺葉指揮府的文書。如今名義上,兩思八府地盤都在葉小天節制之下,葛彰葛商司屬於石阡府,自然也在八府之列。
文傲便理直氣壯地要童家解決糧食補給等問題。童雲帶領一班管事長輩進了山,留在葛商渡老城主持事務的是年輕一輩中一個老成持重的人物,名叫童繼堯。
童繼堯在童家長輩們眼中,的確是性情沉穩,辦事老練。不過長輩們都在的時候,他頂多也就是在長輩們指示下做過事情,凡事依舊要早請示、晚彙報,並沒獨自承擔過如此重大的事情。
這種情形,就如田彬霏詐死,田妙雯出家,從田家新選出一個家主出來,能力他有,性格脾氣也沒多大缺陷,可一次重大曆練都沒有,乍然承擔重任,難免手忙腳亂。
童繼堯想着童老爺子臨走的囑咐,先故意拿蹺拒絕幫忙,文傲這邊聲言厲色一通恐嚇,他又手忙腳亂地開關請廣威將軍入城,至於提供糧秣幫助,自然也是滿口答應下來,反正於珺婷持有葉指揮的文書,戰後可向朝廷報帳。
於珺婷的三千大軍自然不能入城,這是犯忌的事兒,不要說於家童家分屬兩個自治的土司,就算都是流官治下,過境的朝廷大軍也沒有隨意入城的道理,但於珺婷要帶多少扈兵入城,這又成了問題。
於珺婷要帶五百名親兵入城,童繼堯覺得多了一些,面露爲難之色,暗示於珺婷入葛商司大可不必太過戒備,葛商司同樣是忠於朝廷的土官,她只需帶上三五十名侍衛伴護就行。
於珺婷那是怎樣的威風作派?想當初可是連渾不吝的葉小天都被她威逼着下過跪,銅仁府鎮守五百年的張家大當家被她氣得吐血身亡。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範兒,氣場強大無比,哪是童繼堯這樣一個初履重任的後生小子能夠承受的。
於珺婷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驅馬上前,一身唐時於家傳承下來的明光鎧甲,一雙杏眼從威武的護面上向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童繼堯就結結巴巴地同意了於大將軍率五百親軍入城的條件。
於珺婷被迎進土官府,依舊帶搭不理的不說幾句話兒,只由師爺文傲對他哼哼哈哈地交待了幾句場面話:於大將軍公忠體國,率兵出征,要出葛商司,伐白泥,配合葉巡撫討伐楊逆。大軍遠來,今夜要宿在城外休整,明日過關。於大將軍要在城中休息,還要童家殺豬宰羊,出城。
童繼堯只求快些送走這尊瘟神,對他的要求自無不應。這邊客套幾句,忙不迭便爲於大將軍安排住處,這時童繼堯才發現,難怪於大將軍要帶五百侍衛進城,而且還大包小裹的,敢情這位於大將軍有潔癖,他們童家的嶄新被褥、茶具餐具,人家不用,都要用自己的。一隊隊男兵女兵出出入入,鋪牀疊被、放置器皿,忙得不亦樂乎。
童繼堯看得眼暈,只覺就睡一晚的事兒,用得着這般折騰麼?女人家的事兒,實在是叫人想不明白。
這時候,被他派去的人馬已經擡着宰好的豬羊開了城門。城門外,那些等着接收犒賞的於家土兵一個個饞誕欲滴、兩眼放光,看得童家人暗暗撇嘴。
卻不料,他們擡着豬羊剛剛上了吊橋,城外那些於家土兵卻突然發一聲喊,就像一羣瘋牛似的向他們衝過來。童家隊伍目瞪口呆,至於饞成這樣嗎?這些土兵有多少年不知肉味兒了?
他們還沒想明白,就發現這些於家土兵對他們理也不理,徑直從他們身邊衝過去,直奔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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