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樣對待孩子,實在是太不負責了。”
張老師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震驚之極。
我以爲,她會跟我說說寶兒到底哪裡做的不好,但是她沒有。她站在一個老師的立場,教訓了我,是覺得我做的不好。
其實,我當時簡直是一頭霧水。
我詫異的看向張老師,與她交鋒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至少現在,我對她一直都是畢恭畢敬的。
“張老師,請您明示。”
我說完,張老太太鼻翼裡發出一聲冷哼,卻是轉身開始收拾教具。
寶兒與她鬧得不愉快,這會兒肯定是無心完成接下來的課程了。
我還是看着她,張老太太似乎蒼老了幾分,老花鏡夾在鼻樑上,她緩緩地伸手摘下來,然後摺疊後塞進衣兜裡。
“哼,寶兒這纔多大啊,你們知道一個孩子內心藏着多少東西嗎?她是個很特別的孩子,我是看着她從小蟲子變成這麼大的孩子。可是你們做父母的,真的愛她嗎?”
張老師的一番話,一下子讓我啞口無言。
我自問,心底一直存有對寶兒的虧欠,總覺得給她的愛不夠。而當這句話從外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會讓我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
我羞愧難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
但,我想我那時候是明白張老太太話裡的意思,寶兒想念亦軒小叔,我和赫亦銘都知道,卻只是站在一個cheng人的角度去揣度孩子的心事。
我們並沒有將寶兒當做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們低估了思念在她小小的心臟裡產生的重量。
“張老師,謝謝您。”
我很真誠的跟她致謝,她收拾好了東西從我身邊走過,卻依舊是沒有好語氣,“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對她負責。寶兒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真是可惜了。”
她說完,緩緩地從我身旁走了出去,看着她漸行漸遠,我更加的難受。
我的心情,原本這幾日都是飄忽不定,因爲張老師一番話,就變得更加的沉重了,等我回到客廳的時候,王媽告訴我,寶兒已經回到自己房間裡去了。
我這才發現,其實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真的是忽視了這個小東西的情緒,我一直主觀的以爲,她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她能有多大的情緒啊。
可是,當我們大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當她上完了課一個人孤獨無依的時候,卻從來沒有一個人陪過她。
我自私的以爲,只有留着她在自己的身邊,才能夠給她最完美的愛,我覺得這便是彌補我一直沒有陪伴在她身邊的最好方式。
也是到了這一刻,我發現自己是多麼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於是,我做了一件最大膽的事情。
我上了樓,敲門的時候,屋子裡傳來寶兒的哭聲,我敲了好一陣,她一直都沒有開。
我說,“寶兒,你開一下門,媽媽現在帶你去見小叔。”
我說完,她仍舊沒有開,而是很不滿的衝着房門吼道,“騙子,那麼都是騙子,我纔不要信你們呢。”
這氣勢是我最不願聽到的話,可是,那一刻卻是從寶兒的口中說出來的。
人一生,總會有衝動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我是廢了多大的力氣纔將寶兒的房門叫開,她哭腫了眼睛,立在那裡,根本就不願意多看我一眼,看到那個小東西把自己弄的這麼狼狽,我心裡諸多不忍。
我一把抱住她,她還有幾分掙扎,我說,“寶兒,媽媽現在就帶你去見小叔好不好?”
我從來沒去過美國,甚至不知道現在送寶兒過去是否好,可是,那一瞬間,我只想要成全她心底最小的一個願望。
我朝她晃了晃手裡的護照,“不過,媽媽不知道小叔在哪裡,媽媽帶你去找小叔,你得帶路。”
這是第一次,我如此俏皮的跟這個小東西說話。
她睜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看出來我並不是想要跟她開玩笑,然後使勁兒的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說真的吧?”
寶兒對我的信任,其實已經到了很稀薄的狀態,只是我這個當***,真的是沒有察覺。
我直起腰,衝着她說到,“想要去見小叔,那就趕緊換衣服吧,媽媽現在就讓司機準備車,在門口等你哦。”
那是我覺得自己最帥氣的樣子,在我寶貝女兒面前,我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說教者,而是一個平易近人的母親。
我說完,轉身就朝外走,一切安排迅速妥當,那時候我都不知道,應該提前給赫亦軒打個電話,最關鍵的是,我忘了,此時的美國還是夜晚。
我坐在車裡等待寶兒下來的時候,覺得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議。
一個從來沒有出過國的人,此時要一個人帶着寶兒出去找她心愛的小叔。我有一種要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的錯覺,那種感覺,在鼻子裡只留下酸澀。
看到那個軟軟糯糯的小東西,拎着她的小包下來的時候,我眼睛裡瞬間擠滿了淚水,爲了不讓她發現,我趕緊仰起頭將淚水嚥進了肚子裡。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法預料,只是我無比的清楚,我希望寶兒可以幸福。
她拉開車門,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來,眼神卻是異常的堅定,那個眼神,有一瞬間讓我回憶起了我自己。
車子朝飛機場駛去,飛機票很快就搞定,那一天,就像是冥冥中預料到的一樣,一切都是超級的順利。
帶着寶兒坐上飛機的時候,我還覺得一切都好似是個夢。兩個小時之前,我還在想着怎麼教訓我的女兒,可是兩個小時之後,我這個任xing的媽媽帶着任xing的女兒,去尋找她心愛的小叔。
寶兒兩隻眼睛一直眼巴巴的盯着窗外,從這裡看下去,大朵大朵的白雲就好像棉花糖一樣,我伸手撫摸了一把她的腦袋,如果此生,我可以永遠這樣寵溺她的任xing,這該是多麼的幸福?
我離開的事情並沒有告訴赫亦銘,以至於那幾個小時手機的關閉,讓他心急如焚卻很是無能爲力。等我們到達那方國土的時候,我驚奇的發現,美國那邊纔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