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醫院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其實我只是想過去看孟姐一眼,也是到了現在,我才覺得孟姐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的強大,她一個人孤身在外,凡事都得自己扛。
她側身躺在牀上,很是安詳,似乎睡得很沉。看到她這樣睡着,我心裡又覺得踏實,好歹在這個城市,我還有這樣一個值得牽掛和時時刻刻牽掛着我的人存在。
我起身準備離開,孟姐卻突然從睡夢中醒來。
“戀戀,你去上班了?”她睜開眼,盯着我不停地打量,生怕我少了一塊肉。
我又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剛纔的沉重頃刻間都消失了,“嗯,今天晚上生意不錯,我還出了幾個臺。會所裡來了幾個學生妹,一個個都挺水靈的。”
我儘量將話題引開,不希望孟姐心裡胡思亂想。
她挪動身子,將那張單身牀挪出半個位置來,“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就在我旁邊休息一會兒吧,我跟你說會兒話。”
我很聽話,脫了鞋子,合衣在孟姐身邊躺下,只是腦袋一捱上枕頭,就覺得瞌睡來了。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孟姐不停的在跟我說話,好像在說很對不起我,看着我一個人這麼辛苦,她很心疼,後來她好像還哭了,絮絮叨叨的一直在不停的說自己沒用。但那晚我真的是睏倦到了極致,至於她具體說的內容,我還真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沒有醒,齊學東來了。
他拎着早餐盒,一身休閒裝出現在門口,亞麻布的長袖襯衫,配上白淨純棉短袖,倒是讓他看上去幹淨利落。
見到齊學東,孟姐的心情似乎很好。
“戀戀,你和齊先生出去走走吧,這幾天真是麻煩齊先生了,要不是他……”孟姐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點難爲情的樣子。
我知道孟姐心裡是感到愧疚,自己鬧出的事兒,還麻煩到了別人。我想孟姐一定看出了齊學東對我的那點意思。
只是在風月場裡呆久了的女人,哪裡肯輕易相信人間的煙火。何況他上次對我說了那番話,我心底對他已經有了芥蒂。
“不急,你們都沒吃早餐吧,我剛從店子裡出來,就讓他們準備了些給你們帶來了。”齊學東溫文爾雅,孟姐想要把私人空間讓給我們兩個,我卻一直都是沉着臉。
孟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底滿是期許,我立刻別過頭去,假裝自己沒看到。
我和孟姐開始吃早餐,齊學東找了個藉口出去走走。恰好孟姐的主治醫生過來查房,孟姐不知道是腦子哪根筋兒抽風,突然嚷着非要出院。
孟姐是什麼都好,只是有時候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有一股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勁兒。
“醫生,我真的沒事了,回去休息幾天就好了。你讓我在醫院待着,我都快要悶死了。”孟姐不停的跟醫生說,但是白大褂的醫生卻始終都不搭理。
孟姐並不知道,齊學東已經跟醫院打過招呼了,她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白大褂的醫生,指不定還是齊學東的朋友。
“醫生,反正我今天肯定是要出院的,你要是讓我在這裡繼續住下去呀,我這沒病的人也能生出病來。”
我不知道如何勸說孟姐,她比我要有主見一些。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壓抑着,這幾天她看上去很平靜,但沒事的時候就拿着手機不停的算賬。
醫生不說話,她突然就生氣了。一把就撤掉了輸液管,整個人變得十分的孩子氣。
“這裡的醫生都怎麼呢?還有沒有把病人當人啊,我都已經說了我要出院,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成了耳邊風啦?嫌我好宰錢是吧?這些有錢人還真是不知道掙錢多麼不容易,就知道在病人身上搜刮民脂。”
我不做聲,孟姐的脾氣就更大了起來。
她從牀上下來,屣着拖鞋就想往外走,上次的打鬥中,她的一條腿受了點傷,此時走起路來很是費勁。
我上前扶住她,孟姐一把將我甩開,臉色很是難看。
“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硬了,我說的話都不聽不進去了吧?”孟姐教訓我的時候,我一般都是不做聲的。
齊學東接完電話從外面進來,很是詫異,剛纔我們兩個還好好的,也不過是轉眼功夫,竟然吵起架來了。
“怎麼呢?”他有些好奇,可又不好意思多問。畢竟這是我和孟姐之間的私事。
“沒什麼,孟姐想要出院,但是她的腿傷還沒有好,我不知道怎麼勸她。”我實話實說,孟姐的臉立刻就掛不住了。
“哎,你怎麼能這麼說呀,我的腿現在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在家裡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這醫院花錢如流水,哪是我們這些人住的呀!”
孟姐一開口,齊學東就笑了。
他是聰明人,自然是懂得孟姐心底的擔憂。
“不用擔心,這裡的醫生是我的朋友。醫藥費之類的,我已經付過了,你在這裡安心養病,等身體好了在出院吧。”
齊學東的話很輕,孟姐心底的石頭放了下來,但是卻還是有些忐忑,“這多不好意思啊,齊先生,我住院怎麼能讓您花錢呢?您這樣真的讓我太不好意思了。”
孟姐不停地搓着手,但是眼底卻閃爍出一抹鬆了一口氣的那種淡定。
而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東西。
那一刻,我的心情無比的複雜,有那麼一瞬間,我在心底責怪孟姐,我覺得我在齊學東面前有那麼一絲擡不起頭來的感覺。
送齊學東出去的時候,我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還能夠說些什麼。他的心意已經徹底的跟我表明了,而我根本沒想過要承接。
“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錯,對不起,讓你難堪了。”走着的時候,齊學東突然說了一句,我低垂着頭,也不知道怎麼迴應。
“你其實大可不必爲孟姐剛纔的話傷神,幫助你們我真的很開心,希望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齊學東是個直接的人,他看穿了的事情就直接說出來了。
可是,我怎麼能沒有心理負擔呢?
“齊先生,真的和感謝你爲我做了這麼多,我以後會還你的。”
那種自慚形穢般的自卑一直縈繞在心頭,我恨不得找個地方一頭鑽進去。
齊學東笑了,伸手在我的頭頂揉了揉,又覺得不合適,立刻收回了手。“傻瓜,我對你好,是因爲你值得。不要總是想着要還我什麼,你只要開開心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