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良選擇博浪沙是有原因的,博浪沙北面是黃河,南邊是官渡,中間一大片丘陵,道路在丘陵中蜿蜒延伸。公子良已經打探到消息,秦始皇巡遊的回程,這裡是必經之地。奢華的車隊慢慢行駛過來,丘陵的地形讓車隊的速度減慢,公子良和力士趴在距離官道一百步的一個土坡上。
公子良緊張的看着遠方,然後對力士說:“來了,你看清楚,認準了六匹馬拉的車。”
“明白。”力士回答。
公子良等這一天很久了,要做一件曠古絕今的大事,必須天時地利人和全部具備。他遊歷天下,終於在滄海君的幫助下,結識了力士。天下能把一百二十斤的鐵椎扔出百步之外的,只有力士一人。
博浪沙地處險要,只有一條必經之路,並且由於地形的關係,任何車隊在這裡就會減慢前行速度,公子良花了多年,才找到這個地方。但是最重要的一點,他需要等,等着始皇帝從這裡經過。如果始皇帝永遠不東遊,他前面兩個準備,就完全沒有意義。但是這一天,終於讓他等到。
車隊的先頭士兵已經開始從經過,力士已經開始緊張起來,手裡緊緊的攥着鐵椎的鎖鏈。公子良向力士擺手,“很簡單。”
他不想步荊軻和秦舞陽的後塵。
第一輛車經過,力士立即站起來,用手揮舞起手中的鐵椎。
“別扔!”公子良馬上阻止力士,“第二輛也是六匹馬拉車。”
第三輛仍舊是六匹馬,第四輛、第五輛也是……
力士大喝着問公子良:“馬上就全部過去了,以後再也沒機會,到底是哪一輛?”
公子良臉色蒼白,心裡明白,除了李斯和尉繚,沒有人能說動始皇帝,讓每一輛車都用六匹馬來拉車。
力士的聲音引起了始皇帝車隊守衛士兵的注意,一隊騎兵已經朝着公子良和力士的方向飛馳而來。
“黑色華蓋,黃色車轅的那輛!”公子良再也不能猶豫。
力士手中的鐵椎高高飛起,隨即擊中那輛奢華的車輛,車輛破碎,四分五裂。所有的士兵遇到這種變故,但是沒有慌亂,靠近車輛的士兵圍住身邊的帝車,其餘的士兵快速列隊向土坡這邊飛奔,騎兵已經距離公子良和力士六十步。
公子良和力士飛快的鑽到土坡後方的蘆葦叢中,浩蕩無際的蘆葦蕩,是一個絕佳的容身之地。但是力士的身軀魁梧,頭頂冒出蘆葦,軍士看得清清楚楚。
力士對公子良說:“我向東,你向西。”然後在蘆葦蕩裡狂奔。公子良向力士拱手,彎着腰跑向蘆葦蕩西邊。力士引去大半軍士追捕。公子良僥倖從西邊的蘆葦蕩離開,回頭看時,幾十個軍士已經把力士圍在正中,力士憑藉力大無窮,武藝高強,不停堅持……
這是張良對抗秦朝的第一次嘗試,這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以他現在的能力,一定不能撼動秦朝的根基,他需要學習更多的技能,才能爲韓國報仇。只是他沒想到,他今後真的得償所願,學到了天下最高深的縱橫之術。
世間的萬事都很巧合,博浪沙,燃起了通天的大火,這是秦始皇在剿殺可能存在的刺客,在博浪沙方圓幾裡之內的任何人,都被當做刺客處死。大火驚動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叫陳平,他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博浪沙行刺秦始皇的刺客,在幾年後,會成爲自己並肩戰鬥的戰友和夥伴,但同時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敵人。
市鎮上的所有人都張望觀看。已經有很多人跑過去看個究竟。陳平正在宰中家裡做客。宰中立即跳起來,對着陳平說:“始皇帝應該在七日後從我們這裡過境。”
陳平坐着不動,“現在就到了。”
“我得去看看。”宰中連忙換上一身官服,牽來馬匹,帶着隨從準備離開。陳平正要阻止,卻又強按捺住這個衝動,眼睜睜看着宰中奔向北方,然後慢慢走回家裡,阻攔正要出門的長兄,“今天那裡都不能去。”
大火一直燒到第二天中午,整夜都火光通明,映的北邊的天空紅彤彤的。宰中沒有回來,還有一些去查看的百姓也都沒有回來。從早上開始,秦軍在市鎮上大肆搜索,軍馬喧囂。
如陳平的預料,接近博浪沙方圓幾裡的任何人都全部被坑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陳平看着驚魂未定的兄嫂說:“有人在行刺始皇帝。”
博浪沙大火幾天之後,陳平家的僕從說有個老人謁見。陳平問老人穿的什麼衣服。僕從說身穿黑色絲布,黃色滾邊,帶着一柄沒有劍鞘的長劍,長劍上有流水的花紋。
陳平聽見,立即披上衣服,飛奔到門口,邊走邊整理頭上的帽子,親自迎接。見到老者之後,跪拜在老人身旁,頭不敢擡起,陳平知道,第一眼就看到了老者佩戴的一柄長劍上面刻着黑色的龍紋,而劍身隱約泛着紅光,這是名劍“赤霄”。天下唯一有資格佩戴這柄寶劍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尉繚。陳平只是奇怪,爲什麼尉繚佩戴的赤霄,沒有劍鞘。
尉繚慢慢走進大堂,陳平跪着跟隨尉繚進屋,並且支開所有家人。
“陽武的士人都去了,爲什麼你沒去。”尉繚轉身,問陳平。
“去了回不來。”陳平從見到尉繚開始,說話不敢擡頭。他明白,一定是宰中在臨死前,提起過自己,並且引起了這個秦朝軍事統領的注意。
“聽說你家裡很窮,但是仍舊到處遊歷,不事生產。”
“兄長資助。”陳平繼續說,“妻子是富賈的孫女。”
“死了五個丈夫的寡婦。”尉繚問。
“夫子已經都知道了。”
“聽說你處理喪事上認識的張負?”尉繚說:“他把孫女嫁給你,還借給你財貲。”
“夫子都知道了。”
“聽說你在祭祀上分肉給大家,大家都說你公平……你還說過什麼話?”
“不敢說。”
“分天下也一樣。”尉繚繼續說。
陳平把頭擡起,身體戰慄。
“你信奉老黃還是儒墨?”
“不結交儒生。”
尉繚突然又問:“你願意做我的弟子嗎?”
陳平把胳膊伸直,整個身體平趴在地上。
“我傳你的東西,永遠不能給旁人說起。”尉繚停了停再說,“陰謀詭變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詭道?”陳平再次把頭擡起來。
尉繚在陳平家裡住了半年,每日兩人就不停的交談,從卯時講到子時。日復一日,終於半年後的一天清晨,陳平發現尉繚走了,在給他講課的榻上,留下了那柄赤霄寶劍。陳平整知道尉繚不會再回來了。
是的,陳平就是秦末漢初的詭道傳人,從尉繚的手中接過了司掌。但是他不知道,尉繚在傳授他詭道之前,已經收了另一個弟子,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小孩。這個小孩也將是他的戰友,那個叫韓信的小孩,將與他,還有張良一起,並肩推翻秦帝國。但是韓信也將是他的敵人。
而他們三人的命運,早被當今秦朝的三個最有實力的人物給安排好了。這三個人分別是李斯、尉繚、魏轍。這三個人共同奠定了秦帝國,但是他們也明白秦帝國大勢已去。所以他們相互約定,他們努力了一輩子的帝國不能煙消雲散。所以他們必須要帝國維持下去,至於是誰來當皇帝,反而並不太重要。但是他們老了,不能再重複人生的道路,所以他們需要把自己平生碩學,教授給傳人。
商定好之後,魏轍幾年前就離開,去尋找他要找的傳人。而尉繚直到大秦帝國敗相已定才離開宮室,他走出甬道。站在城門下,現在是黎明時分,他等待雞鳴,城門開啓。
李斯從城頭慢慢走下來,“老師這次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尉繚坦誠的說。
李斯笑着說:“老師對陛下太不恭敬了。”
“以你的見識,也看得出來你的結局,”尉繚說,“衛鞅、吳起還有韓公子非。”
“我要做萬世第一人。”李斯說,“古往今來帝王都不所能的事情。”
“你一個人做不到,”尉僚說,“我物色兩個人,還有魏轍找的傳人,才能做到。”
“我什麼時候能知道是哪三個人?”李斯問。
“你死後。”
李斯愣住了,他明白自己的結局。
黎明中的第一聲雞鳴響了,城門打開。尉繚離開。
如果不是因爲詭道的師門限制,尉繚會收三個徒弟。詭道的規矩很奇怪,每一代只能有兩個傳人。
缺的那個,必須由魏轍去尋找了,也不知道魏轍現在找到沒有,尉繚也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魏轍和李斯了,天下還要大亂幾十年,而他相信,自己詭道的兩個徒弟,還有魏轍的傳人,一定是亂世中主宰天下的人物。
尉繚把詭道交給了韓信和陳平之後,消失無蹤,從此再無記載。這就是詭道的來歷。
四萬零二十九進,一千三百五十七出
王鯤鵬把這一席話說給了申德旭和黃坤,兩人都驚呆了。沒想到王鯤鵬的師承竟然有這麼深的淵源。
申德旭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他知道王鯤鵬有個很大的對頭,而且這次江底的鐵錨和棋盤,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也許會引發王鯤鵬和那個對頭之間的爭鬥。
而現在他們兩人已經不可避免的捲入進來,不管自己樂意不樂意。
王鯤鵬指着電腦上的圖片說:“這個棋盤需要一個懂得算沙的人來破解。”
“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申德旭問。
“有。”王鯤鵬說,“就是這人不太好說話,他認爲自己不存在了。”
“還有人認爲自己不存在。”黃坤忍不住笑了一聲。
王鯤鵬聲音低沉下來,“他還真的不是一個應該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