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路華急於出國,怕一些瑣事糾纏住她,夜長夢多。痛,就痛一下吧,快刀斬亂麻。
在皮特林的幫助下,抓緊辦理相關手續,做出國前的準備。
那時候在這小縣城裡,出國還是比較新鮮的事,是很有能力的一件事。祁路華的父母很看重這件事,願意女兒出國。他們倒不是因爲女兒出國學音樂,而是覺得很有面子。在海鮮大酒樓給女兒舉辦了宴會,邀請了一些老朋友聚一下。
有單位領導,企業老闆,各界名流。大家一致羨慕吹捧祁一收有能力,神通廣大,連國外的路子也跑。有幾個局領導甚至也要走祁一收的路子,送兒女出國。好像國外的月亮比國內的圓。
祁家父女是出盡了風頭。在小縣城名噪一時。祁路華變得心高氣傲,一心向往國外的生活。皮特林推波助瀾,殷勤暖心。
祁路華也感覺出來了,離開小城以後,她在這裡的生活愛情將終結,另外一種陌生的新生活將開始。皮特林對她是有想法的,她從皮特林的眼神和行動中能看出來。是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每當想起這些來,她的心頭就會涌上一種憂鬱和惆悵,甚至又想孟惜橋。
自從在海鮮大酒樓請孟惜橋吃過飯後,他就再沒出現過。不知道他是回市裡學習去了,還是幹嘛去了。反正再沒露面。
祁路華知道孟惜橋孤傲倔強的性格,做爲曾經的戀人,沒有想到他這麼決絕。祁路華爲此還傷心了一場。她也不想想她自己做的事,恩斷義絕,還怪人家呢。
一切都辦好以後,明天就要坐車走了。坐公交車到市裡,轉坐火車到省裡,再坐飛機去國外。離別之時,祁路華忽然很想念孟惜橋。不但是戀人還是恩人,她想如果再有像落水那種危險時誰還會救她。祁路華的心就往下沉。
皮特林看出她的遲疑和憂鬱來,不失時機的以未婚夫的表現安慰鼓勵她。給她說未來美好和他家的優越性,甚至告訴祁路華他父母送給他一套郊外別墅。風景優美安靜,很適合做音樂。
祁路華的父母和一些親近的朋友來車站送行。祁路華更想看見孟惜橋的身影,但是當她坐上汽車,汽車啓動開走時,也沒見孟惜橋的身影。祁路華心一橫:既然他這麼決絕,我也就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她就一下子坐下了。皮特林貼心的往她身邊靠了靠,握住她的手,笑得很滿足。
孟惜橋幹嘛去了?是在發犟嗎?
孟惜橋病了,在城建局的職工宿舍病倒了。發燒,渾身哆嗦,好像是得了重感冒。他用被子矇住頭,緊咬牙關,很是難受,可是一言不發。
就這樣堅持了兩天,仍不見好轉。同宿舍的室友把他送進了醫院,住了幾天院出來,祁路華已經走了。
孟惜橋沒哭也沒鬧,回到市裡繼續他的學業。一下子他成熟了一大截。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眼好多年過去了,孟惜橋也三十大幾的人了,依然單身。
孟惜橋也變得實際了許多,不再做辦事員的閒職,而是下到城建一隊任技術員,做切實的工作。這樣除了工資外,每年年終還會有獎金和提成。孟惜橋一個人,花銷不大,這些年也積攢了不少錢。
不過孟惜橋學會了抽菸,酒喝得少。有時候也是煩惱,抽菸可以麻醉神經。
這年的冬天,孟惜橋感到肺部不適,到醫院檢查,醫生建議他戒菸。孟惜橋拿着檢查報告單,心情惆悵。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天短夜長,天空總是灰濛濛的,時常飄起雪花。孟惜橋走出醫院大門,裹了裹大衣,寒風帶着細碎的雪花迎面吹過來。
在醫院門口圍着一羣人,人們嘰嘰喳喳,孟惜橋是不愛湊熱鬧的一個人,他的自行車停在門外,想推出車來回單位。但是他兩隻手抓住車把,無意間扭頭看到圍住的那個女人時,愣了一下。感覺有些熟悉,很像一個人,耿邊雲。
但是這個女人樣子很困難,穿着藍布的肥大的棉襖,棉褲棉鞋,頭髮蓬亂,棉鞋由於穿得時間長了,腳趾部分還露出了白絮。懷裡抱着一個裹着棉被的孩子,身邊還靠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也穿得破破爛爛,一隻小手緊扯着她的衣角。
這完全不是他記憶中的耿邊雲。但是孟惜橋猶豫,面對這可憐的母女,他想上前確認一下。
孟惜橋就放開車把,走了過去,走到那個女人面前。
那個髒兮兮的女人擡起頭,眼光正好和孟惜橋相對。就是耿邊雲:“邊雲,你?”
看到是孟惜橋後,耿邊雲立刻低下頭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滾。
“我給孩子來看病,不知道咋看。二妮渾身發燙,燒了兩天了。”耿邊雲抽泣着說,無助的眼神掃向孟惜橋。
孟惜橋看了看她懷裡裹着棉被的孩子,就說:“這還咋看,找醫生啊。”
耿邊雲怯怯地自語:“我兜裡帶着些零錢,不多。”
“說的啥呀。”孟惜橋急了,從耿邊雲懷裡抱過孩子來,就跑進了醫院。進的是急診室。
醫生做了緊急處理,安排了病房。醫生不滿的說:“在晚了,孩子就危險了。”
耿邊雲拉着大一點的女孩,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孟惜橋。
孩子住上院,打上吊針,孟惜橋囑咐耿邊雲看護着孩子,就又去辦了手續,交上醫療費。
回到病房,耿邊雲站起來,從兜裡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零錢,塞給孟惜橋:“給你,夠不?”
孟惜橋說:“你揣起來吧。備個零用錢。”
耿邊雲感激的眼神望着孟惜橋,說:“有了錢還你。”
孟惜橋的眼光又掃向那個七八歲的女孩,女孩的一身棉衣很不合體,還有補丁。腳上還穿着單布鞋,露出一截腳趾頭,很是可伶。因爲病房裡有暖氣,女孩的臉色紅潤了很多,但還是把雙手伸進妹妹蓋着的病號被裡取暖。
孟惜橋眼圈一紅,扭過臉去,埋怨耿邊雲:“這個娘你是怎麼當的?”
耿邊雲也在一邊掉淚。
孟惜橋就出去了,到了大街上,仰臉嘆了口氣,讓溼潤的雪花沖走淚水。然後他走進了商店,大包小包買了一堆,揹回來,塞給耿邊雲。
有大人孩子的衣服鞋帽,還有食品,說:“換換,快給孩子換上雙棉鞋。”
“俺有了錢還你。”耿邊雲就給大妮換棉鞋。
孟惜橋拆開食品,拿出一塊蛋糕遞給女孩,說:“吃吧。”
女孩不認識孟惜橋,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孟惜橋。
“大妮,吃吧。他是你叔叔。”耿邊雲對孩子說。
看來“叔叔”這個詞,孩子是理解的,知道是親人,就接過來吃。
孟惜橋又拿出一塊蛋糕,準備孩子吃完了再給她,問:“你叫啥名?”
七八歲的女孩很懂事了,她知道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幫助了她們,是個好人,娘說叫“叔叔”,就是長輩唄。女孩就響亮的說:“我叫大妮。”
“用不着那麼大聲。”耿邊雲補充說:“大名叫文軒。習慣叫她大妮。”
“挺好的名字,沒點文化的人還起不出這名字。”孟惜橋說:“你娘還是初中生哩。”
一句輕鬆的話語,緩和了不少尷尬的氣氛。不過耿邊雲還是覺得自己寒酸,在這種困境裡遇見孟惜橋,很是難堪。她也是有自尊的女人,特別是在孟惜橋面前,不想暴露自己不好的一面。
孟惜橋看透耿邊雲的心思,從小在一塊玩泥巴過嫁嫁長起來的,他能不瞭解她的脾氣嘛。就說:“晚上閒下來,洗洗涮涮的,要在醫院裡住一段時間。我回去,我還有工作。我兜裡就剩這些錢了,給你留下用。有空我再來看你和孩子。”
孟惜橋把錢硬塞給耿邊雲。耿邊雲還不願叫孟惜橋走,孟惜橋在是個依靠啊。但是無奈,人家還有工作。
耿邊雲就怯怯地說了一句:“孩子不知道咋樣,我心裡沒底。兩眼一抹黑的。啥都不懂。”
孟惜橋看了耿邊雲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一個農村婦女了,沒見過世面,兜裡沒錢,畏手畏腳的。
孟惜橋就給她信心,說:“我每天下了班會來看你們的。你頭腦又不笨,什麼都會習慣的,”
耿邊雲就站起來說:“好吧,你可想着來。下雪路上滑,你可小心點兒。”
孟惜橋朝大妮擺了擺手:“文軒,再見。”
女孩愣了半晌,竟不知道在叫誰。
孟惜橋走了,大妮活躍起來,說:“娘,這個叔叔是誰?我怎麼沒見過。給我買的棉鞋真暖和,比過年的還好看。”
“娃,是你姥姥姥爺村上的。在城裡工作,你當然沒見過了。過去和娘還是同學呢。”耿邊雲也開朗了不少,孟惜橋的出現,她心裡多少有了依靠,不再那麼無望,就和孩子說了一些舊事。
縣醫院的生活跟鄉下農村完全不一樣,大妮就是文軒感到一切都新鮮。打了兩天吊針,二妮也睜開眼了,病情明顯好轉。耿邊雲的心情也變好了不少。一家三口在孟惜橋的幫住下,一切都漸漸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