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桌上的茶壺被長袖甩到地上,侍女嚇得滿面淚水連連求饒,直起身的勇氣都沒有。
易宸璟目光陰冷,看向白綺歌時怒意分明:“膳房放着的食盒上有要遙闔殿紋樣,人證物證聚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無話可說。”白綺歌迎着目光挺起胸膛,毫不畏懼洶涌而來的火氣,“易宸暄來過也確實抱過我吻過我,做過的事我自然不會不承認,不過我請你弄明白一點,從一開始你就是爲了報仇或者圖謀大業才娶我爲妻,既然沒有半點感情在其中,爲什麼我不能喜歡別人?易宸璟,我不是你的禁臠,在不影響你搬弄權勢的前提下我有權利與任何人接觸。”
這話說出來確是有些心虛的,儘管白綺歌認爲易宸璟沒權利限制她自由,可當初是她親口答應的,以白家全族平安自由爲交換,換她全心全意幫他謀算皇位、幫他查清紅綃之死真相,還有,與易宸暄再無往來。
她想躲,只是躲不掉,無論易宸暄還是易宸璟,都是囚禁她的金絲牢籠。
“你果然對他動了心。”沒有狂風驟雨也沒有怒喝辱罵,有的只是一聲滄桑嘆息。一絲不易察覺的疼痛在易宸璟心底擴散,隱隱約約,絲絲縷縷,不至奪魂去命卻讓人提不起精神。喝退幾欲癱倒的侍女,易宸璟站到白綺歌身邊,聲音意外地平靜:“我和易宸暄,你只能選擇一個。”
白綺歌深吸口氣,仰面望向比自己高出半頭的那雙深邃眼眸:“同樣的話我不想過多重複,這是最後一次,你聽好——爲了白家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包括忍受你的折磨。我從不期盼易宸暄能來救我,人是要自救的,所以別再質疑我與易宸暄究竟有什麼關係,如今的我只效力於能救白家的人,無論你還是易宸暄,我選擇的永遠是對我有利的那一個。”
“算你聰明,如果你說選擇他,我會立刻下令將白家斬草除根,一個不留,讓你親眼看着、親身感受,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件多麼絕望的事情。”
冷酷語氣就像在昭國第一次相見那樣,一直寒到白綺歌心底。
因救她一命而對易宸璟產生的些許好感瞬息崩塌,支離破碎,白綺歌黯然,她和易宸璟,註定要做相互憎恨的兩個人嗎?
“嫁入斂塵軒你就是我的人,”易宸璟忽地開口,微咪長眸看不出一絲半縷的感情,手臂卻生硬扣在白綺歌腰上,“今晚,你來侍寢。”
易宸璟並不喜歡這麼做,他想要的女人只有紅綃,然而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更能讓白綺歌痛苦的懲罰——她不是愛易宸暄嗎?那就讓她清楚知道,她的心易宸暄會毀掉,她的身子,就由他來毀掉。
當所有東西都被毀掉時,她也就徹底毀了,這便是不斷欺騙他的代價。
心還是莫名其妙有些難受,易宸璟不動聲色摁住心口,丟下一句“我在房中等你”後藉着夜色徑自離去,只留白綺歌獨自站在昏黃燭光中面無表情。
還能有什麼表情?笑意逢迎?還是哭個梨花帶雨給自己看?
失去的東西再追不回來,一次兩次沒什麼差別。置之死地而後生,與易宸璟的恩恩怨怨不過纔剛開始而已,未來的路誰勝誰敗又是否能一雪前恥,定論尚早。
換上外衣理好雲鬢,白綺歌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即便素面朝天且有傷疤橫陳,那張年輕而不輕浮的面容上仍沉靜如水,幾許傲然。玉澈在易宸璟離開後就竄回屋內,聽白綺歌說是要去侍寢,表情立刻垮了下來:“他到底把小姐你當成什麼人了?”
“哪兒那麼多話,鎖好房門等我回來。”披上風氅拉開門,外面的風雪更大了。白綺歌頓足片刻,微微向後側頭:“玉澈,以後不要再與五皇子往來了——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話。”
夜深人靜,風雪漫天,走到易宸璟房前時,白綺歌渾身落滿雪花,身上的熱氣已經沒剩下多少。
敲門,推門,進門,關門,動作一氣呵成,機械而麻木。易宸璟站在書桌前看着書卷,見白綺歌進來隨手向牀上一指,自己仍埋首書中。
“沒興趣的話我先回去了。”白綺歌站了半天也不見他有什麼指示,抱着僥倖心理低道。
易宸璟擡頭看了一眼,依舊一副漠然神情:“自己脫,等着我來伺候你嗎?”
也是,從沒聽說哪個皇子要主動取悅妻妾的。白綺歌胡亂思考着以衝散緊張,然而身體仍無法忘記那晚生不如死的痛苦忍不住顫抖,費了好大力氣將外衣脫下,單薄中衣下瘦削身軀抖得愈發厲害。
“你還是怕我。”易宸璟終於放下書卷走到她面前,修長手指一點點挑開衣帶,“既然怕,爲什麼還要屢次三番違逆我的意思?不見易宸暄你不會死,見了他,你會比死更不如。”
“見不見誰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我能決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半面。”
“輸戰不輸嘴。”一聲輕蔑冷笑,最後一條衣帶無法阻止地解開,素白中衣飄然滑落,在二人腳下堆成一團。
沒了最後一層禦寒之物,白綺歌戰慄更甚,現在是寒冬臘月啊,陰冷房間內居然連火盆都不點,無需置疑,又是易宸璟故意而爲之的。白綺歌偶爾會覺得他像任性的小孩子一樣,偏執,頑固,總是因爲一點小事遷怒於旁人,可笑卻也可憐;更多時候他則是個心智成熟而又城府極深的可怕男人,猜疑心重,手段狠厲,那時的他強悍無比,任何想要觸他逆鱗的人最終結局都逃不過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如此分裂的人格,如此可悲的人。
打橫抱起戰慄不止的女人丟在牀上,依舊是沒有任何前戲直接進入正題,易宸璟出奇地安靜,耳畔只能聽見沙漏流轉的細微聲音以及規律響起的某種**響動。
少了幾分慌亂,多了幾分經驗,這次白綺歌硬是咬着牙一聲沒吭,死死攥着被子直到沉默的男人抽身而出,低低喘息着躺在身側。
易宸璟粗暴未改,只是缺乏興致草草了事,是而白綺歌並沒有像上次那般痛苦,結束後除了腰背痠楚和下身微微疼痛外沒有其他感受。翻過身挽起凌亂長髮,白綺歌抹去額上汗珠:“我走了。”
“外面在下雪。”
“來的時候也在下。”
又一陣相望無話,易宸璟懶得再找理由,拉着纖細皓腕把人拽回牀上,莫名其妙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了什麼。白綺歌無聲嘆息,扯過被子蓋好,光潔脊背亮給身後無話可說的冷漠男人。
這感覺很奇怪,兩個互相厭煩甚至憎恨的人成了夫妻,懷揣各自目的暗中較勁,月起時冷言冷語態度生硬,月未落時,兩個人卻又同牀共枕,在潮溼陰冷的房內、在同一牀大紅錦被下,感受彼此溫度的同時繼續互相猜忌。
孽緣,驀地,可笑詞語躍入白綺歌腦海。
“轉過來。”背後結實胸膛貼近,溫暖更勝薄被。白綺歌猶豫一下默默轉過身,昏暗光線下那雙深邃眼眸迎面而來,含義複雜不明。
大概是倦了,易宸璟閉上眼抱住有些涼的身子,下頜抵着白綺歌汗珠未乾的前額,呼吸漸漸安定。
“製造炸藥的原料十分難得,尋常人不可能大量弄到,我查了宮中最近物品出入,太子東宮曾以製造爆竹爲由拿走許多,而遙闔殿未沾分毫。”白綺歌知道易宸璟沒有睡着,索性趁着夜深人靜把自己想法通通說了出來,“別的事情暫且不提,這件事似乎與五皇子確無關係,胡亂栽贓未免有失公允。”
平穩鼻息毫無變化,只摟在腰上的手臂緊了一些:“我知道,已經派人去查過。”
白綺歌啞然,還以爲他是不知道實情才遷怒於易宸暄,竟不想易宸璟早就暗中調查清楚,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對易宸暄充滿敵意?總不會是因爲易宸暄頗得人心因妒生恨吧?越想越覺得弄不明白眼前埋藏太深的男人到底在計劃着什麼,白綺歌索性閉嘴,僵硬地躺在易宸璟環繞手臂間,身上傳來他的溫度。
過了不知多久,當白綺歌以爲易宸璟睡了的時候,低沉聲音再度於耳畔響起。
“如果你是小鶯歌,不管紅綃是不是你害死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逃離我身邊;如果你不是,那麼作爲我奪這天下的棋子,同樣不能爲他人所用。”猛地一翻身,易宸璟雙手撐在白綺歌兩肩之上,滾熱身軀沉沉壓着下面瘦弱不堪重負的女人,“白綺歌,生或死,你都是我易宸璟的人。”
若是告白的話會讓無數少女興奮不已吧?漂亮話最是難以抵擋。
可惜正相反,這是一場霸道而兇殘的掠奪。白綺歌伸手推着易宸璟胸膛儘量保持距離,一雙眼在昏暗中明亮如星。
“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猜疑,不信任,對所有與外人相關的事情都認爲是背叛,寧願親手摧毀也不肯讓別人染指。易宸璟,你的獨佔欲太強了,你究竟有沒有在意過對方的想法?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性格扭曲到了什麼地步,能讓你像瘋了一樣連討厭的女人都可以壓在身下,不覺得噁心嗎?”
怪異笑容漫上脣角,易宸璟看着身下完全沒有掙扎意思的白綺歌,目光越發陰冷。
“噁心,或許吧,可是再噁心也比不過你說你愛易宸暄。我告訴你白綺歌,當你選擇把心交給他把身子交給我時,一切就已經不可挽回了。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取悅我,至少,還能保住你視若生命的那些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