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風無天走進了機場旁邊的拉麪小店。
這間面積很小卻有些年代的店鋪,在風無天上次離開之後就關閉了,不是因爲它曾經接待過新任天煌,也不是它的租期已經到了,而是這裡曾經死過中山空,儘管出於顏面的需要,煌室沒有把中山空行爲公諸於衆,還把他當成天煌朋友去厚葬。
但是很多東贏高層都知道那晚發生的事情,風無天后來也從西村口中知道中山空行徑,就是後者殺掉了老一代天煌,準確的說,是中山空害死了他的親哥哥,聯想到中山空的身份和兩國關係,再回憶他打動自己就任天煌的言詞,風無天心情複雜。
作爲新一任天煌,他無法用現在立場去貶低中山空,也不能站在趙氏陣營去讚揚後者,只是他不得不承認,無論是把中山空當成敵人還是朋友,後者都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風無天向來敬重這樣的人,所以制止西村對其家人趕盡殺絕。
當然,他今天來這個店鋪,並不是純粹的緬懷,而是來見一個想見的人,當他走近拉麪小店的時候,發現裡面正亮着柔和的燈光,在機場人來人往的襯托下,它顯得格外溫馨和暖和,當風無天伸手推門踏入時,更是聞到了一股子關東煮的香味。
“早!”
在風無天一眼鎖定站在吧檯穿着黑衣的趙恆時,趙恆正動作熟練調着關東煮的火候,左手還端着一個大大瓷碗,上面有七八樣熱乎乎的丸子,趙恆把瓷碗放在吧檯上,隨後又抽出兩根長長的牙籤:“風叔,一晚沒睡吧?來,吃點東西提提神!”
風無天原本冷峻和肅穆的神情,在見到熱氣騰昇中的趙恆時緩和了下來,再也沒有半點殺機和凌厲,他向趙恆苦笑了一聲:“也就三年時間,發現你比我會享受多了,也就見上一面,你卻讓冷清清的店鋪重煥生機,還熬了一大鍋關東煮!”
趙恆綻放一抹笑容,輕聲接過話題:“這三年經歷的事情太多了,特別是無數次的死裡逃生,讓我開始珍惜每一刻,以前總覺得先努力打拼一番,將來再享受榮華生活,可後來發現事情永遠做不完,敵人永遠殺不完,享受愜意的生活遙遙無期!”
“於是我就改變了自己觀點,及時行樂,不,是抽空行樂!”
趙恆拿一塊抹布擦拭吧檯,讓它變得更加潔淨明亮:“就如今天早上的見面,我躲在角落中安靜等你也是等,煮一鍋關東煮也是等,但前者只會讓我越等越冷,後者卻會讓我越等越暖,看着熱乎乎的食物,四溢的香氣,我就感受到生活的希望!”
趙恆像是一個勤快的小媳婦,把吧檯和用具擦是乾乾淨淨,隨後邀請風叔過來品嚐關東煮:“而且我想風叔的心情也會好一點,於是就親自動手清理了這個小鋪子,又去買了食材買了大鍋,耗費差不多四個小時,有點累,但心情是愉悅的!”
“你這種生活態度,足夠秒殺風叔我了!”
風無天緩步走了過來,坐在上次坐過的高腳凳上,趙恆把一根修長的竹籤遞給他,臉上保持着一股子溫潤:“享受生活,我就是再努力十年也趕不上你,唯有風叔纔會在陸家莊那個地方,耗費重金打造一流的書生小院,好書,好酒,好藝術片!”
趙恆用竹籤刺上一個丸子,張嘴咬下大半:“對了,風叔,你不是說有七百三十六張光碟嗎?我和陸猛也就看了六百多張,還有一百多珍藏版,你放在哪裡了?如今的你怕是再也回不去書生小院,不如把它們下落告訴我,免得暴殄天物啊!”
風無天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徹底放鬆了下來:“你小子,啥時候變得跟陸猛一樣了?也惦記着我那幾百個光碟了?只是我不能告訴你,畢竟那一百多個珍藏版是我耗費兩年心血找到,被你們翻出來糟蹋豈不可惜?將來有機會我自會取回。”
在趙恆笑着咬下丸子的時候,風無天微微坐直自己的身軀:“雖然我天煌身份敏感,不便離開東贏去華國,但是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華國第一劍,只要你們不攔阻風叔,我回陸家莊就跟玩似的,因此那批光碟就謝謝你們好意!”
說到這裡,他和趙恆相視一眼又笑了起來,臉上都多了追憶昔日的溫暖和觸動,風無天也刺起一塊熱乎乎的白蘿蔔,塞入嘴裡咀嚼嚥下:“雖然我向來很唾棄回憶過去,但是不得不說一句,在陸家莊的十八年,是我此生最快樂最愜意的時光。”
“這白蘿蔔熬的不錯,只是少了一點鹽、、”
趙恆也扯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用竹籤刺起一塊白蘿蔔入嘴咀嚼:“不是白蘿蔔不夠鹽,而是風叔心裡有事情,所以吃起來少了幾分味道!”不過趙恆還是給風叔倒了一碟醬油:“怎麼?還有棘手的事?是不是煌太字蠢蠢欲動?要不要我動手?”
“不用!”
風無天用白蘿蔔沾了一點醬油,隨後聲音輕緩而出:“我要殺他早殺了,雖然我對皇室還沒有歸屬感,但怎麼說也是我的侄子,讓我殺了他還是有些不忍,我讓他解散太字閣,交出手中力量,一個人去大學任教,一個小時前,他做完了所有的事!”
趙恆拋出一句:“他甘心嗎?”
風無天呼出一口長氣,眼裡閃爍一抹寒意:“他當然不甘心,耗費十多年的心血被我吞下,他怎麼可能情願呢?只是他也沒有法子,如果不照我的吩咐去做,他可能就要被我拿下,雖然我不會真的殺他,但他餘生八成都會呆在冷宮度過了。”
風無天回想着他離去神情:“只是他雖然妥協,我也預料到他的不甘,但他向我鞠躬離開煌宮時的眼神,卻讓我心裡存了一抹擔心,那是誅心的憤怒和怨毒,我有預感他遲早會搞事,但我又不可能收回成命更不可能殺他,所以心裡多了一根刺!”
“風叔,你終究仁慈了一點!”
趙恆看着風叔臉上涌起的一抹凝重,嘴角勾起了一絲冷冽道:“你雖然把煌太字當成侄子,可他卻未必會把你當成叔叔,如今低頭不過是形勢不如人,要知道,他當初可是給山川義清下過死命令殺你,而且煌太字又是衆所周知的梟雄性格。”
“你今日不殺他,將來一定會後悔,一定會死更多人!”
趙恆把一個小雞蛋丟入嘴裡,竹籤往外面輕輕一點:“風叔曾經教導我和陸猛,打蛇七寸,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致命,怎麼今天卻下不了手?輿論?血緣?或者人心?如果是顧慮這些的話,不如交給徒兒,我一定讓他倒在大學的講臺上。”
風無天眼睛微微眯起:“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一句不是答案,卻勝似答案了,趙恆臉上笑容變得更加旺盛,又往嘴裡塞了一堆食物:“李太白、印婆和周武子也不是簡單的人,結果還不是一一化成白骨了?區區一個煌太字,我還是能夠搞定的,何況我也不是爲了你,是爲了我們未來!”
趙恆把竹籤放在桌子上:“如今兩國在你我的剋制下熄滅戰火,你化解了影子部隊的危機,我讓東贏少了戰火蔓延,還讓唐道餘孽迴歸東贏,你我和平相處,這個趨勢絕對不能被煌太字破壞,雙方死的人太多了,再也不能無休止傷害下去了。”
趙恆目光變得平靜起來:“特別是風叔,我不想跟你爲敵,因此誰成爲我們和平相處的障礙,我都會無情的剷除,絕不手軟!待我處理完俄國的事情,我就騰出手來解決他,風叔不需要有任何擔心,我現在有足夠的資源和手段讓他悄悄死去!”
風無天看了趙恆一眼,臉上掠過一抹苦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其實我很討厭現在的你和自己,你再也不是那個雖然狂妄卻純真的深山少年了,我也不是那個雖然猥瑣卻坦誠的風叔了,時間流逝,環境改變,我們收穫不少,可是卻不開心!”
“我也想回到過去,可是你我都回不去了!”
趙恆臉上也劃過一抹恍惚:“無論是你或我甚至陸猛,都已經回不去陸家莊的日子了,我們竟然改變不了,只能義無反顧地往前走,我們不想踩着他人屍骨上位,但一定不能讓自己的屍骨被他人踩下,這是對自己也是對家人的最好保護!”
在風無天眼裡跳躍一抹無奈時,趙恆又重重一拍風無天的胳膊,不再繼續剛纔的沉重話題,他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只是他也沒有什麼法子去改變,只能嘆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隨後話鋒一轉:“風叔,謝謝你那晚及時把最高權限授給我!”
“讓我可以阻止影子部隊對阿房苑的攻擊!”
趙恆臉上涌現一股真摯:“不然那一晚一定會血流成河,我們和周武子的較量也就存在變數,影子部隊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讓他們迴歸你指定的地點,此時應該已經抵達實驗室,風叔,我們全都謝謝你的援手,希望我們可以永遠和平下去!”
“會的!”
風無天臉上也重新變得笑容旺盛,還帶着一抹不加掩飾的感慨:“只能說你我運氣好了一點,我上位天煌差不多半個月,才獲得全部權限調看絕密檔案,見到影子部隊暫歸周武子指揮,我就猜到他們可能去華國生事,於是就馬上給你電話。”
他還原着當時的情景:“把解除他們的權限告訴你,希望能制止他們殺人,沒想到你半個小時後還真用上了場,所以這不算我的援手,只能說是運氣,晚上兩個小時或者一夜,再高權限也沒有意義,不過如果你真要感謝的話,你該敬他一杯!”
“當初如非他說服我上位,我哪會成爲新任天煌!”
這個他,自然是指中山空!
趙恆從吧檯拿出一支從華國帶過來的酒,燒刀子,用筷子猛地一撬,蓋子砰地跌落在地,一股酒香瞬間飄了出來,趙恆隨後又拿出三個透明玻璃杯,把酒瓶的烈酒倒滿了三個杯子:“他在東贏叫中山空,他的真名卻是金無忌,他是一個漢子!”
趙恆神情變得肅穆起來:“他是一個偉大的人,讓兩國不再惡戰,但他註定像草芥一樣死去,無法正名,他還救過我和恆門子弟的性命,只是我也做不了太多什麼,老爺子也沒有把他全部資料告訴我,只說他是遼東人士,以前很喜歡燒刀子!”
“我知道他死在這裡,所以就帶了一瓶燒刀子,敬他,祭祀他!”
趙恆把一個杯子端在手裡:“風叔,願意跟我敬他一杯嗎?”
風無天高舉杯子:“敬他!”
“敬金無忌!”
“敬金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