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感到有些奇怪,陳浩是常務副市長,就算請假,也沒必要讓石仲恆專門來和自己說一聲,他們這麼做,對自己也太看重了。張揚認爲專門過來說明這件事可能並不是陳浩的意思,石仲恆來找自己需要一個藉口來展開話題。張揚道:“陳市長的事情真是讓人遺憾,可是這病既然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只能面對現實,現代醫學這麼發達,很多癌症已經可以治癒,我相信陳市長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石仲恆道:“他準備在省人民醫院開刀之後,返回南錫做後期的治療,只要專家給出放化療方案,在哪裡進行後期治療都是一樣。”
張揚點了點頭:“市裡知道這件事嗎?”
石仲恆道:“已經說過了”
南錫市委會議室內,常委們正在開會,當天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市委書記徐光然的心情極度不好,先是他的弟弟徐光利因爲行賄惠敬民事件被檢察院請了過去,然後又知道常務副市長陳浩得了癌症,剛纔又收到消息,副總理文國權在嵐山開發區發表了一通講話,倡議兄弟城市應該打破地域觀念,增強彼此間的經濟合作,互通有無,秉着共同開發,共同發展的原則做好進一步深化改革的工作,其中重點提出了南錫深水港的事情,說什麼深水港不是南錫自己的事情,這麼重大的工程應該集中周圍地區的優勢,摒除地域觀念,這樣才能順利圓滿的完成建設任務。
徐光然知道文國權不會平白無故強調這件事,而且這件事既然被他說出來,就不可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整個平海都在關注着文國權的一舉一動,文國權的這番話不僅是對嵐山說的,也是對南錫,對整個平海說的。
會議從常務副市長陳浩的病情開始,市長夏伯達道:“今天上午,常務副市長陳浩同志,通過家人遞交了辭呈,因爲身體的緣故,他已經無法繼續擔任常務副市長一職,這是他的辭職申請。”他揚起手中的那張申請,然後慢慢放在桌面上。
常委們的目光都看着徐光然,所有人都清楚徐光然的心裡不好過,一直以來陳浩和常凌空都是他的左右手,常凌空之前已經前往嵐山擔任市長,現在陳浩又病倒了,徐光然的左膀右臂在短時間內先後離去,對他絕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他的弟弟徐光利因爲行賄被抓,就算徐光然是南錫市市委書記,他對這件事也是一籌莫展,因爲主抓這件事的是宋懷明,徐光然不敢做任何手腳,這段時間徐光然的日子可不好過。
徐光然現在深深體會到什麼叫禍不單行,倒黴的事兒一件接着一件,他低聲道:“陳浩同志的事情真是讓人感嘆,所以我平時一直都在強調,大家不要只顧着工作,也要多多保重身體,要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一個過硬的身體,還怎麼進行革命工作?還談什麼爲人民服務?”說到這裡他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煩悶,清了清嗓子道:“陳浩同志雖然病倒了,可是我們的工作還是要繼續下去,大家討論一下,目前由誰來頂替他的工作比較合適。”
徐光然的這句話就意味着要在衆多的副市長中選出一位常務副市長,而且這位常務副市長會成爲未來南錫市常委。徐光然說完,緊接着就提議道:“我先提出一位候選人,我覺着王海波同志不錯,大家以爲怎麼樣?”
所有常委都保持着沉默,王海波和陳浩一樣,都是徐光然的人,其實常委中的多數人都習慣了沉默,在南錫和徐光然唱對臺戲並不明智。
市長夏伯達說話了:“我覺着龔奇偉同志更合適一點,他過去就分管體育工作,對這一領域相當的熟悉。”夏伯達已經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徐光然正處於政治上的低潮期,這種難得的機會如果他再不知道加以把握,那他就白白在體制中混這麼多年了,夏伯達並沒有說提議龔奇偉當常務副市長,而是故意混淆概念,提議龔奇偉分管體育工作。
徐光然當然知道夏伯達的目的,他淡然道:“奇偉同志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深水港工程這麼重大,我不想他分神。”這句話等於公然否決了夏伯達的提議。
徐光然接下來的話就是:“大家舉手表決吧,我提議王海波同志暫時接替陳浩同志的工作,同意的請舉手。”徐光然清楚的意識到現在南錫的政壇已經暗潮涌動,他必須採取堅決果斷的措施,穩定自己在南錫的政治地位,不然他在南錫多年經營起來的絕對話語權,將面臨一次空前的挑戰。
徐光然第一個舉起了自己的手,就在他準備把自己的決定強加給所有常委的時候,他的秘書匆匆走了進來,附在他的耳邊低聲道:“電話,宋省長的電話!”
徐光然的臉色變了,沒想到宋懷明會在這個關鍵時刻給他打電話,他不得不中斷會議,迅速來到隔壁的房間內,從秘書手裡接過電話,用恭敬地口氣道:“宋省長,您好,我是徐光然!”
宋懷明道:“光然同志,文副總理很關注你們深水港的事情,對你們所面臨的困難進行了深入瞭解,這次在嵐山,專門針對深水港的事情和嵐山市的領導幹部進行了一番磋商,大家討論後認爲,嵐山應該加入到深水港的建設中去,這也是喬書記的意思。”
徐光然腦子裡嗡!地一聲,他感覺自己的頭就要快炸開了,當初龔奇偉提出這件事,他好不容易纔給平息了下去,可沒成想這件事過去沒多長時間,怎麼又舊事重提,文國權雖然是國務院副總理,可他應該不會干涉地方內政的,宋懷明說得這番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不過無論是不是文國權的倡議,作爲省長的宋懷明既然說了,就證明這件事已經成爲定局。徐光然喉頭發乾道:“宋省長,深水港工程已經全面啓動,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我覺着中途發生變化並不好。”
宋懷明道:“光然同志,作爲一位老黨員,老幹部,你的目光不能始終侷限於南錫本地,深水港工程會給周邊城市地區帶來一個飛躍發展的機會,讓嵐山加入深水港的建設,也是爲了分擔你們所承受的壓力,有些事大家都很清楚,深水港前些日子曾經面臨停工,雖然現在情況得到緩解,可是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用不了太久的時間,這種事還會發生。”
徐光然一個勁的擦汗。
宋懷明道:“其實在文副總理來南錫之前,我和喬書記針對深水港的事情就談過,文副總理提到這個問題,我專門針對這件事和喬書記交換了一下意見,並取得了一致的看法,爲了深水港工程能夠順利圓滿的建成,必須要加強地域合作,其實嵐山市市長常凌空同志過去就是深水港項目的負責人,中途加入應該不存在什麼磨合問題吧?”
徐光然一顆心不停的往下沉,他明白了,這件事已經成爲事實,領導們決定了,根本由不得他更改,面對這個結果,他只能接受,無論是否情願,他低聲道:“宋省長,我尊重領導的決定。”這句話充滿了無奈,他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
宋懷明道:“我聽說你們常務副市長陳浩同志得了肝癌?”
徐光然道:“是,他已經提出辭呈,我們正在開常委會討論。”
宋懷明道:“幫我慰問一下陳浩同志,他的工作安排,省裡會做出調整。”
徐光然愣了,他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省領導爲什麼突然會盯住南錫,一個個都把手伸到了南錫,他這個市委書記似乎變得可有可無,徐光然周身都冒出虛汗,他意識到事情變得越來越不對了,省裡肯定對他的領導產生了不滿,不然不會接連做出這樣的調整,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他無法作出決定,省裡要確定這件事。徐光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屈辱,這是對他領導能力的不信任。徐光然還想說句什麼,一時間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宋懷明那邊已經掛上了電話。
徐光然都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回會議室的,所有常委都看出他的臉色極其難看,徐光然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坐了下去,點燃了一支香菸,默默地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紀委書記李培源終於忍不住提醒他道:“徐書記,咱們還接着表決嗎?”
徐光然搖了搖頭,目光充滿茫然道:“這件事以後再說!”
所有常委都覺着奇怪,徐光然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以後再說?常務副市長的問題可以以後再說,可是他分管的工作必須要有人接替,難道這件事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擱置下去?
省委書記喬振樑的辦公室內多了兩個人,一位是紀委書記曾來州,一位是省委秘書長閻國濤,曾來州是專門過來向喬振樑彙報惠敬民案情的最新進展的。
喬振樑聽完之後點了點頭:“來州同志,這次做得很好,對於惠敬民這種腐敗分子就應當堅決打擊,絕不手軟。”
曾來州道:“惠敬民實在可惡,他的兒子惠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知道宋省長主抓這件案子,竟然找人報復宋省長,害得柳校長差點流產。”
喬振樑也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雙目圓睜,怒不可遏道:“這件事是真的?”
曾來州道:“真的,宋省長害怕這件事在幹部中造成恐慌情緒,所以一直壓着。”
喬振樑怒道:“膽子不小,這種人一定要重判,要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沉重的代價。”
曾來州又說了兩句,起身離去了。
閻國濤剛剛纔從嵐山回來,宋懷明陪同文國權去了江城進行爲期一天的考察,閻國濤這次來是專門針對南錫和嵐山發生的事情向喬振樑彙報的。
喬振樑道:“文總理的這個提議很好,過去我不說是因爲時機不到,而且不想在人前造成一種我們的政策偏重於嵐山的印象,既然文副總理提出,最合適不過。懷明同志已經和我交換了看法,我讓他給徐光然打了一個電話。”
提起徐光然,閻國濤想起了一件事,他低聲道:“喬書記,我聽說徐光然的弟弟徐光利也和惠敬民的案子有關係。”
喬振樑皺了皺眉頭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他是誰,只要是違反了法律,就要追究他的責任,這個徐光利他是做什麼的?”
閻國濤道:“徐光利是南錫新世紀建設公司的總經理,當初南錫新體育中心的項目就是他在承建,後來因爲建設進度的問題,工程建設發生了變更,他只負責南錫主體育場的建設。”
“哥哥當書記,弟弟搞建設,還真是配合默契啊,這裡面究竟有沒有問題?”喬振樑沒好氣道。
閻國濤知道喬振樑對徐光然十分不爽,他輕聲道:“南錫這幾年出了不少的問題,我看和領導層應該有些關係,徐光然在南錫獨攬黨政大權,夏伯達這個人又過於圓滑,欠缺主見。”
喬振樑道:“到底是當秘書出身的,服從命令聽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