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成龍並沒有回家,中途一個電話被他叔叔,東江市委書記樑天正叫到了家裡。
樑天正的臉色很不好看,坐在客廳內看着新聞,樑成龍小心的叫了聲叔叔,然後在他旁邊坐下。
樑天正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上,伸手去摸茶几上的香菸。
樑成龍慌忙取出自己的軟中華,抽出一支給叔叔遞了過去。
樑天正沒有理會他,還是拿起了桌上的紅塔山。
樑成龍又慌忙打着了火機,這次樑天正沒有拒絕,讓他給自己點燃了香菸,抽吸了一口。樑成龍也從叔叔的煙盒裡抽了一支,陪着他抽了起來。
叔侄兩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抽着煙,直到樑成龍把香菸抽完,在菸灰缸中摁滅了菸蒂,這才道:“東江紡織百貨商場拆遷的事情,你找人做了文章?”
樑成龍在叔叔面前是不敢說謊話的,恭敬道:“是!”
“爲什麼?”
“叔叔,我始終咽不下這口氣!”
樑天正眯起雙目靠在沙發的軟墊上,樑成龍再次抽出自己的中華煙遞了過去,樑天正接過讓他給點燃,吐出一團煙霧道:“小龍,你放棄東江紡織百貨商場的競標,我始終沒有問過你原因,我不想插手你生意上的事情,可是一直以來你對那塊地的熱情和期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能讓你放棄,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樑成龍點了點頭道:“叔叔,去年豐裕在北京接了個京都大廈的工程,施工過程中,工程的質量掌控有些問題,驗收的時候我走了一些關係,可沒想到這件事被王學海知道了。”
樑天正這才知道侄子爲何要在最後關頭放棄競標,他彈了彈菸灰道:“輸了就輸了,一個大男人,千萬不能輸不起,你在那邊搞事,又有什麼意思?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樑成龍恨恨道:“沒想到顧明建也摻和進來了,我真搞不懂,王學海怎麼和他混在一起的。”
樑天正嘆了口氣道:“小龍啊,在中國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懂得借勢的道理,借勢必須把握好尺度,何謂尺度,中國是個法制社會,你們的尺度就是法律,要在法律的範疇內謀求發展,只有懂得規則,並利用好規則,才能立足於不敗之地。”他停頓了一下道:“你在紡織百貨商場的地皮上搞事,這件事未必能夠就此結束,我看京都大廈的事情,你必須要謹慎處理。”樑天正爲官多年,看問題十分的全面,他敏銳的意識到侄子所做的這件事,極有可能招來王學海那幫人的報復,京都大廈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較棘手的事,那件事並非自己的權力範圍內,如果王學海他們拿着這件事做文章,恐怕樑成龍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樑成龍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今晚和張揚的對話,叔叔的觀點和張揚不謀而合,王學海那幫人已經知道自己在拆遷的問題上搞事,他們未必肯就此罷手,他現在才感到有些後悔,衝動是魔鬼,因爲忍不了一時之氣,所以才策劃了這件事,想不到終究還是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他低聲道:“今晚張揚也提醒了我,他說王學海可能會在京都大廈的事情上做文章,都怪我,這件事處理的的確有些衝動了。”
樑天正拍了拍侄兒的肩頭,淡然笑道:“人家手裡有一張牌,這張牌早晚都會打出來,想要徹底解決這件事,你就必須得到一張比他更大的牌,讓他的這張牌徹底失去威力。”
“叔叔,你是說……”
“你在商海中混了這麼多年,難道還需要我事事提醒你,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張揚是文副總理夫人羅慧寧的乾兒子!”
這個消息讓樑成龍感到震驚,叔叔不會騙他,難怪張揚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膽敢表現出如此的囂張和強勢,原來人家的身後有總理夫人,叔叔雖然是平海省副省長,東江市市委書記,可在文副總理跟前,也只有老老實實聽話的份兒,自己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張揚的這段恩怨,當初因爲顧佳彤的事情,被張揚打了一頓,後來他挑唆魏志誠,拐彎抹角的報復了張揚,假如這件事讓張揚知道,兩人的樑子恐怕要結的更深。
樑天正低聲提點侄子道:“把自己的麻煩處理乾淨,別讓人抓住你的把柄!即便是一顆小小的圖釘,也能夠扎破你的腳掌!”
這個夜晚和樑成龍同樣鬱悶的還有顧明建,甚至可以說,他比樑成龍更爲鬱悶。一支紅酒幾乎已經見底,王學海只喝了一杯,看到顧明建還要再喝,王學海伸手握住酒瓶道:“借酒澆愁愁更愁,明健,別喝了!”
顧明建雙目中佈滿血絲,他憤然道:“我就不明白,爲什麼我做任何事在他眼裡都是不務正業?他爲什麼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意相信我?”
王學海笑道:“明健,他們這一代都是這樣,我父母也是如此,他們期望我們都像他們那樣生活,爲黨爲國家貢獻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可是時代變了,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有我們的創業方式,我們經商的同時也在回報着國家,回報着社會,只是他們不瞭解罷了。”
顧明建端起酒杯又喝了下去,飲幹之後重重落下酒杯道:“在他眼裡我姐什麼都對,我只是個不不成器的小子!”
王學海從心底看不起顧明建這種人,自視甚高目空一切,卻又沒什麼真本事,如果不是因爲他老爹是平海省委書記顧允知,他纔不會跟這小子交往。王學海笑道:“你打算怎麼做?”
顧明建道:“有什麼辦法,他讓我退出去,我只能退出去,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王學海點了點頭:“既然顧書記態度明確,你還是別違背了他的意思,你的那一份,我不會少你的,回頭讓安德恆想辦法,明健,你真的很有才華,假如這樣退出去,的確有些太可惜。”
顧明建自己也不想退出去,他很想做一番大事給父親看,給所有人看,他顧明建也不是隻靠着老爺子餘蔭的紈絝子。可想起父親雷霆萬鈞的怒火,他也不由得一陣膽寒。
王學海笑道:“你還是先休息一下,這件事等安德恆回來,我們再商量,我們這個團隊配合的很好,我想一定會有辦法的。”此時從門外走入一位身姿窈窕的女郎,王學海有些曖昧的笑了笑:“我還有事,讓菲菲陪你!”
顧明建望着那女郎雪白的面孔,視野中卻有些朦朧,怎麼都看不清她的輪廓,只聽到那女郎嬌滴滴道:“顧公子,要不要我陪你喝酒?”
顧明建點了點頭端起酒杯,那女郎扭着水蛇腰偎依在他的身邊,身上一股特別的香水味道刺激着顧明建的神經,撩撥着他最深層的慾望,他忽然抓住那女郎的肩頭將她推倒在沙發上……張揚把顧佳彤送回寧海路9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當晚他在居酒屋的一刀震懾住幾名日本人的同時也讓顧大小姐更加的迷戀他,顧佳彤摟住張揚的腰背,揚起俏臉,和他來了一個纏綿悱惻的熱吻作別,如果不是因爲父親找她有事,顧佳彤一定不會捨得離開他。
張揚輕輕擰了擰顧佳彤的鼻子,笑道:“快去吧,免得你爸擔心!”他已經看到小樓上的燈光,那燈光來自於顧允知的書房。
顧佳彤依依不捨的點了點頭,柔聲道:“我捨不得你。”
張揚笑道:“你放心,我馬上就回秋霞湖別墅老老實實睡覺,你明天早點過來,我好好補償你。”
顧佳彤聽到他三句話沒說完又開始下道,紅着俏臉道:“滾,沒正行的東西,不跟你胡扯了,我爸等我呢!”
“快去吧!”
顧佳彤目送吉普車消失在夜色中,這才走入家門。
養養已經睡了,顧允知的書房亮着燈,人卻沒有在書房內,而是站在小樓的天台上。聽到女兒的腳步聲,顧允知並沒有回頭,目光仍然仰望着深邃的夜空。
顧佳彤在父親身後調整了一下呼吸,讓剛纔被張揚撩撥得紛亂的內心平靜下來,這才向前走了兩步,來到父親的身邊。
顧允知低聲道:“你和明健小的時候,喜歡坐在我的膝蓋上,跟我一起看星空,聽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
顧佳彤挽住父親的手臂:“爸,我仍然記得,你會說好多好多的故事,讓我們好開心,好興奮!”
顧允知手指天空:“我教你們認識北斗七星,那時候你剛剛學會查數,一顆顆的數,一、二、三……,明健剛剛說話沒有多久,跟着你依依呀呀的學着……”顧允知的臉上露出慈和溫暖的笑容。
顧佳彤望着父親的側臉,望着他溫暖的表情,忽然明白爲什麼父親想起了這些往事,弟弟的事情顯然對他觸動很大。
顧允知道:“明健還沒有回來,你們媽媽死得早,這些年我專注於工作,忽略了對你們的教育和引導,明健發生這樣的事情,和我這個當父親的有着很大的關係。”
顧佳彤搖了搖頭道:“不!爸,這件事是我沒做好,是我沒管好明健!”
顧允知道:“佳彤啊,我始終認爲,一個人無論他的能力怎樣,成就怎樣,最重要的就是做到問心無愧,要做一個好人,正所謂成材需先成人!這是我對你們三個最基本的要求!”
顧佳彤抿了抿嘴脣道:“爸,你放心,我以後會多花時間來盯緊明健,不讓他再做錯事。”
顧允知點了點頭,話題從兒子身上轉開,聲音低沉道:“魏志誠出事了!”
顧佳彤被父親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搞搞糊塗了,她驚聲道:“怎麼?是不是病情又有反覆?”
顧允知的脣角露出一絲苦笑:“他貪污了不少公款,查明的大概有五十萬,今天下午我才知道這件事。”
顧佳彤一顆芳心變得極其低落,她當然知道貪污如此巨大的數額意味着什麼。雖然她沒有聽魏志誠說過這件事,她也能夠猜想到魏志誠這麼做的動機,魏志誠一定是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才選擇這條道路,想爲何蓓母子留下一筆生活費,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總會做出一些非理性的事情,魏志誠也是如此。
“爸,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顧佳彤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說了出來:“我和魏志誠已經協議離婚了。”
顧允知望着女兒,聽到這個消息,他整個人反而感覺到輕鬆起來,他並不想魏志誠的事情影響到女兒,這場婚姻並沒有帶給女兒任何的幸福,他自然不希望女兒跟着承受不幸,這樣的結果顯然是最爲理想的。
顧佳彤道:“爸,這件事會不會很嚴重?”
顧允知道:“根據我國對貪污罪的量刑,個人貪污在十萬元以上的,處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並處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可處死刑!”
顧佳彤並沒有想到這件事的性質會這麼嚴重,嚇得俏臉都變了顏色,魏志誠的命運實在太令人感嘆了,張揚好不容易纔幫他治好了癌症,這轉眼之間,自己又把自己送進了監獄,這一切對他來說實在太殘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