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道:“這種沒憑沒據的事情,你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人你也打了,氣你也出了,再搞下去反而顯得你有些不依不饒了。”
張揚道:“好好審審這幾個偷車賊,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嘴裡問出一些東西。”
姜亮道:“該我們做的,我們會做,你的主要任務是建設新機場,別把精力消耗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張大官人絕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在大庭廣衆下揍袁立波,表面上看是爲了汽車被偷的事情,可實際上是衝着袁成錫去的,副市長袁成錫經常跟他作對,也是市委書記杜天野的對立陣營的主要成員,張揚想找他晦氣不是一天兩天了。
袁立波被打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體制內更是人盡皆知,市委常委會上袁成錫陰着面孔,一臉的鬱悶,張揚這廝也太過分了,居然敢在公安局門口打人,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有些火氣積壓多了,終究還是要爆發出來的,在常委會的主要議題結束之後,袁立波終於忍不住了,當着諸多常委的面他把這件事說了出來,義憤填膺的問了幾個問題:“我想問一下,一名國家幹部公然在市公安局門口行兇打人,他眼中有沒有黨紀國法,他將公安機關的尊嚴置於何地?這樣的行徑,會在老百姓心目中留下怎樣的印象?”
杜天野皺了皺眉頭,張揚這小子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消停了沒兩天,又開始惹麻煩了。可杜天野還是要維護他的,杜天野微笑道:“這種事情沒必要拿到常委會上談吧!”
袁成錫道:“我覺着不是小事,並不是因爲我兒子被打了,所以我想小題大做,是他的行爲性質很惡劣,給公安機關抹黑,給市委市政府抹黑,嚴重影響到我們政府的公信力。”說這話的時候他向左援朝看了看,是希望左市長能夠在關鍵時候站出來說句話。
可左援朝狡猾得很,爲袁成錫出頭沒什麼,可爲了袁成錫和張揚撕破臉皮卻有些不值,張揚很難纏,左援朝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才不會去招惹這個麻煩。
杜天野道:“袁副市長說得有些道理,回頭我得好好批評批評張揚,既然咱們今天說起了這件事,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近期我聽到不少的反映,說我們市的許多幹部子女,頂着父母的光環,在市裡大搞不正之風,我想提醒在座的諸位,嚴於律己並不是僅僅約束好自己,還要約束好自己的子女親人,我們的權力是人民賦予的,我們不可以濫用這種權力。”
袁成錫沉默了下去,他聽出來了,杜天野是在敲打他呢,如果他繼續在張揚的問題上揪住不放,杜天野很可能會在其他事情上做文章,袁成錫有沒有濫用自己的權力,有沒有給兒子開綠燈他自己最清楚。
杜天野又道:“江城想要發展,首先要擁有一個團結而向上的領導羣體,我不希望我們的領導層出現任何的矛盾和分裂,大家有意見可以當面說出來,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在背後搞小動作,我杜天野是個不怕事的人,我今天當着大家的面撂下一句話,凡是想在內部搞分裂的人,想要拖慢江城改革進程的人,我都會將他清除出江城的幹部隊伍!”他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斬釘截鐵,說話的時候,目光剛好落在左援朝的身上。
左援朝表面平靜,內心卻有些惱火,杜天野最近變得越來越囂張,難道這毛病也能傳染,他跟張揚在一起久了,居然沾染了這個壞毛病。
常委會結束之後,袁成錫比開會前還要鬱悶,兒子被張揚揍了一頓,自己又被杜天野當衆敲打,自己被敲打是自己找來的,怨不得別人。他低頭只顧走着,出門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在了人大主任趙洋林的身上。
袁成錫慌忙道歉。
趙洋林有些同情的看着他,袁成錫最近肯定在走黴運。人所處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自然不同,趙洋林即將離休,他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張揚在豐澤的攪局已經讓沈慶華的影響力大爲減弱,女婿孫東強的政治地位也不斷提升,取代沈慶華成爲豐澤市委書記已經是必然趨勢,趙洋林所需要做的就是平穩過渡,選擇和杜天野和平共處,就是趙洋林走得一招妙棋,雖然他並不怕杜天野,可是他女婿還有很長的政治道路要走,趙洋林必須爲孫東強鋪平道路。
很多人都看出了趙洋林的想法,當初高舉反對杜天野大旗的是他,最早退出來和杜天野講和的也是他,袁成錫他們也從過去和趙洋林無所不談,變成了現在的言辭謹慎。趙洋林是隻老狐狸,他想要的只是最大程度的攫取政治利益,這種人,輕易是不會輕易付出的。
趙洋林道:“立波傷得怎麼樣?”
袁成錫道:“不重!”他想起趙洋林是新機場建設的副總指揮,說起來也是張揚的上級,顯得有些憤怒道:“趙主任,你說說這是什麼事兒?他跑到公安局門口去打人,到底有沒有黨紀國法?”
趙洋林淡然笑道:“年輕人嘛,衝動總是難免的,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咱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跟着摻和什麼?”
袁成錫聽得不是滋味兒,心說張揚打得是我兒子,要是打你女婿,我就不信你還能這樣泰然自若。
趙洋林看出了袁成錫的想法,嘆了口氣道:“同志之間溝通最重要,產生誤會是難免的,只要解釋清楚就行了。”
袁成錫道:“和他能講通道理?除非老母豬會上樹。”
趙洋林笑了起來:“只要選對方法,任何人都是可以溝通的。”
袁成錫反覆考慮之後,還是決定和張揚見面溝通一下,張揚已經放出話來,要見袁立波一次打袁立波一次,袁立波嘴上雖然說不怕,可知子莫若父,袁成錫從兒子的目光深處察覺到了他的畏懼,袁立波甚至都生出要結束這邊的生意,去海南打拼的念頭,看到兒子被逼到這個份上,袁成錫心疼啊。
其實袁立波走到今天也是一種報應,過去他仗着老爺子是副市長,師父又是形意拳協會主席,在黑白兩道都威風得很,可他這次犯在了張揚手裡,個人武力還是綜合實力全面落在下風。
袁成錫和張揚見面的機會還是趙洋林給創造的,袁成錫藉口瞭解新機場周邊農業規劃發展來到了趙洋林的辦公室,張揚剛好在那裡跟趙洋林探討工作,於是就有了這在趙洋林安排下的一次偶然會面。
張大官人見到袁成錫還是表現的很客氣,笑眯眯道:“袁市長好!”
袁成錫心中暗道:“好個屁,快他媽被你給氣死了!”臉上卻很違心的擠出一個笑容:“這麼巧啊,你也在!”
張揚道:“不巧,我得找領導彙報工作。”
趙洋林笑道:“你們先做,我得去杜書記那裡一趟,成錫、小張,中午都別走了,東強從豐澤過來開會,中午咱們一起去一招吃頓飯。”說着他就走出去了。
張大官人看到眼前的局勢焉能不明白,趙洋林明顯在充當和事老的角色,創造機會讓他和袁成錫溝通呢。張揚笑道:“袁市長最近都在忙什麼?”
袁成錫被問得窩火,還能忙什麼?忙着解決兒子被你打得事情唄,可這種話是不合適說出來的,袁成錫道:“忙着秋收,眼看農忙季節就到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農業是一切生產發展的基礎,袁市長辛苦了。”
袁成錫道:“張揚啊,我聽說你和我家立波鬧了些矛盾?”
張揚道:“也沒多大矛盾,可能是有些誤會。”
袁成錫道:“有什麼誤會你們可以坐下來說清楚嘛,如果說不清楚,可以找我說嘛,沒必要搞得跟仇人似的,讓外人看笑話。”
張揚道:“袁市長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
袁成錫心中暗罵,讓你裝。臉上仍然笑容不變道:“立波喜歡交朋友,社會上三教九流什麼人他都認識,所以其中有些不良分子也在所難免,不過他的品性並不壞,打架鬥狠的事情他做過不少,可偷雞摸狗的事情他可從來沒幹過。”
張揚笑眯眯道:“袁市長是說我冤枉他嘍?”
袁成錫道:“其實這天下間沒有說不開的事兒。”
張揚點了點頭道:“成,你讓袁立波哪天有空來跟我見個面,我們倆的事情,我們倆單獨解決。”說完他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袁成錫看到他態度如此強硬,被氣得七葷八素,點了點頭,再不說話。
張揚離去之後不久,趙洋林走進來道:“怎麼?談妥了?”
袁成錫道:“他要跟立波單獨解決。”
趙洋林道:“多大點事兒,別放在心上,走,中午一起吃飯去。”
袁成錫哪還有吃飯的心情,起身道:“我還不信了,他要是再敢欺負立波,我拼着這個副市長不幹了,也要跟他講這個理字。”
趙洋林望着袁成錫憤然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對子女的迴護是每一個做父母的天性,袁成錫有這樣的表現並不奇怪,張揚明顯是藉着這件事給袁成錫難看的,趙洋林想得比較多,這件事難道是在杜天野的授意下發生的?他又給張揚打了個電話,邀請張揚中午去一招吃飯。
趙洋林的面子張揚還是要給的,世事無常,換作一年以前,他是不可能和趙洋林翁婿倆坐在一起吃飯的,可現在他們不但坐在一起了,而且言談之間還很愉快。
張揚笑道:“孫市長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孫東強道:“回來參加全市秋收準備會,開了整整一個上午。”
張揚道:“年年都是老一套,會議內容都沒有一點創意。”
趙洋林道:“政治工作本來就枯燥乏味。”他的話題回到剛纔:“小張,跟袁副市長談的怎麼樣?”
張揚笑道:“早知道您要在中間和稀泥,我就不來了。”
趙洋林哈哈笑道:“都是自己同志有什麼說不開的,袁副市長是老同志了,人家還是很有誠意解決問題的。”
孫東強已經聽岳父說過這件事,他對張揚做出這樣的事情並不好奇,心中暗暗慶幸,幸虧自己沒和張揚走到對立面上,否則這廝的拳頭也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張揚道:“袁副市長有些小題大作了,其實我沒打算和袁立波一般見識,偷車的事情就算我不去追究,他也不能裝成沒事人一樣啊,怎麼得跟我說聲對不起啊。”
趙洋林心中暗道,到現在都沒證據表明車一定是袁立波偷得,你憑什麼讓人家跟你說對不起,可趙洋林是不會把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的,畢竟在這件事上他只是一個旁觀者,趙洋林道:“小張啊,馬上就要召開新機場工程招標大會了,咱們得把精力放在這上頭,其他的事情先放放吧。”
張揚笑了:“知道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不跟袁立波計較。”
趙洋林笑着搖了搖頭,他有些後悔充當這個和事老了,矛盾沒化解,搞得自己還欠了張揚一個人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