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落下,瞬間陳燁驚得險些蹦起來。尖叫了半聲,驚駭的瞧着民居的院門,門是敞開的,門前站着一個徐娘半老,臉上塗抹着胭脂水,穿着花花綠綠的衫羣的女人,紅燈下真有見鬼的感覺。
方勇放聲大笑起來,隨着馬車接近人流,爲避馬車,路上的行人紛紛向兩側的民居門前躲去,瞬間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了進去,隨之不少民居的門發出咣噹的關閉聲。
陳燁心驚肉跳道:“這是鬼街嗎?這麼嚇人!”
方勇嘿嘿笑道:“四弟可坐穩了,可要當心被門前的嬤嬤拽進去。”
陳燁一愣,眼神望着路面上不斷被拽進門內以及有的門內拽進了兩三個人依舊沒關門,門前依舊站着一名喜笑顏開的老女人,喃喃道:“嬤嬤?”突然身子一震,脫口說道:“這裡是煙花柳巷?!”
方勇大笑着用手做了個王八的造型,道:“這就是鹿野有名的抓鱉巷。”
陳燁瞧着隨着馬車的臨近,巷內躲避的行人又被兩側的民居抓進去,撲哧一笑:“這麼說巷裡的行人都是嫖客?”方勇笑着點點頭。
“萬一不是出來風流的走這條巷被誤抓進去豈不冤枉?”陳燁心有餘悸的望着經過的門前面帶笑容站着的老鴇子,說道。
方勇笑道:“抓鱉巷有個規矩。每戶私娼門前的嬤嬤從不出來糾纏,只抓願者上鉤的。嫖客主動進門,十之八九會被嬤嬤拒之門外,因此這些人早就選好今晚留宿之地,在門前溜達,等馬車、轎子經過,藉着躲避馬車衝到門前,嬤嬤這才下手抓鱉,嬤嬤都是根據家裡養的姐兒多少抓鱉,一旦抓滿,立即閉門不再接客。還有四弟注意到沒有,馬車的兩側不多不少正留下一人行走的距離,你若無心,馬車、轎子經過時,靠牆站住,是沒人過來糾纏的。”陳燁瞧着邊上一人的距離,點點頭。
方勇古怪的笑道:“抓鱉巷可是遠近馳名,就是遠在官洲喜歡這個調調的都會慕名而來,哪有誤入的道理。”
陳燁點點頭,醒過神來,急忙說道:“我就不知道,不是被你帶來這烏七八糟之地,抓鱉巷我到現在都沒有聽聞過,這難道不是誤入?!”
方勇哈哈一笑:“四弟不需辯解,看賢弟剛纔的表情,爲兄信賢弟確實沒來過這裡。”陳燁如釋重負的輕吁了一口氣。
馬車慢悠悠出了這近兩三百米的小巷,小巷後面的一二百米幾乎沒什麼行人。每家院門都是敞開的。
方勇笑道:“咱們來的有些早了,再過上大半個時辰,整條抓鱉巷簡直人頭攢動,比集市還熱鬧。”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王三鬼哭狼嚎的尖叫聲,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而來,緊接着小巷內傳來老鴇的叫罵聲以及清脆的馬蹄聲。
咦,王三怎麼跟來了?陳燁低聲道:“三哥,先停下。”方勇勒住繮繩,也扭頭望去。
王三一臉驚恐的飛奔過來,陳燁跳下車,又好氣又好笑的瞧着王三。
王三停住腳步,使勁拍着胸膛,臉色煞白道:“嚇死俺了,這條巷子咋這麼嚇人,大黑天都敞着門,門口還站着個呲牙咧嘴傻笑的老妖精,俺剛纔爲了躲避後面的馬車,想到門口站站,不成想,裡面的老妖精上來就抓住俺。不由分說往裡拽,可嚇死俺了!”
身後清脆的馬蹄聲急馳,趕車的車伕一甩手裡的馬鞭,啪地一聲清脆刺耳的鞭響,囂張的罵道:“孃的,滾開!瞎了狗眼了!”王三急忙向邊上一躲,馬車沒有絲毫的減速疾馳而過。
方勇眯着眼打量着包着錦緞四角高沿極其氣派的馬車,冷笑道:“是石廣元的座駕馬車。”
陳燁問道:“沒碰着吧?”
王三笑着搖搖頭。
“奇怪,石廣元甚是懼內,這一片慢說是來就是駐足也沒這個膽量,又怎麼會這麼囂張的縱車狂奔?”方勇狐疑的說道。
“也許是石廣元生意上的老交情,借石廣元的馬車充門面。”陳燁笑道。
方勇搖頭道:“石廣元的藥材都是販賣到湖廣老家,與他生意往來的湖廣藥商又豈能不知石廣元的悍妻是個小氣之人,怎麼敢借他的座駕馬車。”
方勇沉吟了片刻,笑道:“管他作甚,不要影響咱們兄弟的興致。”
陳燁眯着眼看着方勇:“三哥,你與兄弟說句實話,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方勇打了個哈哈:“馬上就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若也是這等風月場所,還是免了吧。”陳燁沉聲道。
“四弟是厭惡風月場所?”
陳燁苦笑道:“我既沒那麼清高也沒那麼虛僞,談不上厭惡,只是不喜歡這種地方。”
方勇笑道:“那四弟這一回就勉爲其難吧,兩位兄長可都在等着你呢。”說着上前拉扯陳燁。
陳燁靈機一動,低聲道:“三哥,我身後的夥計可是跟我一同從鉅鹿山來的,既是咱們藥行的夥計又是我二叔的徒弟,你不會是想讓我沒臉回家吧?”
方勇一愣,望向王三,問道:“你是鉅鹿藥行的夥計?”
王三躬身施禮笑道:“您是二掌櫃的結義三哥。二掌櫃不瞞您,俺也不瞞你,俺叫王三,王莊的。既是藥行的夥計也是二掌櫃的保鏢。”
方勇悻悻的瞪了一眼王三,放開了陳燁,苦笑道:“兩位兄長可都在逍遙閣等着呢,四弟不去,你讓我如何交代?”
陳燁笑着正要張嘴,就被王三突然冒出來的話差點噎個跟頭。
“逍遙閣?!俺在王莊就聽說過,二掌櫃您就帶俺去瞧瞧吧,俺做夢都想去看看,您放心,俺對天發誓,俺要說出去,俺就是這個。”王三伸手做了個王八手勢,一臉興奮道。
方勇大笑道:“四弟,這回沒說辭了吧。”將陳燁強行拉上了馬車,將馬鞭扔給王三,笑道:“王三兄弟,你來駕車。”
王三興奮的接過馬鞭,身形一閃,一躍上馬車,甩手打了一響鞭。馬車又向前行去。
“好俊的身手,不愧是鉅鹿李二的徒弟。”方勇挑簾讚了一聲,扭頭笑道:“錯了,該叫李二叔。”
陳燁惡狠狠的瞪着趕車的王三,王三打了個哆嗦,沒回頭說道:“二掌櫃,俺知道您在瞪着俺,只要您能成全俺,讓俺跟您去瞧瞧,俺任你責罰。”
“你他孃的到底知不知道逍遙閣是什麼地方?”陳燁低聲咆哮道。
王三縮了一下脖子,吭哧了半天。低聲道:“是、是裡面有最美的女人的妓院。”
陳燁鬱悶的翻了個白眼,伸手將車簾放下,方勇又笑着掀開車簾:“這小子實在,王三馬車一直走,有岔道也別拐,看到門前滿是燈籠氣派的宅子就停車。”王三興奮的大聲應了一聲。
方勇放下車簾,滿面笑容的瞧着臉色鬱悶的陳燁:“好兄弟你要是知道逍遙閣以前是誰的產業你就不鬱悶了。”
陳燁依靠在車廂上,沒好氣的瞧着方勇,冷笑道:“該不會是你方大捕頭吧?!”
方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瞧着陳燁道:“是孫立的。”陳燁一愣,眼中露出驚詫之色瞧着方勇。
方勇咧嘴一笑:“孫立莫名其妙失蹤後,孫立的所有產業落到了一個女人手裡。”陳燁慢慢坐起,靜靜的瞧着方勇。
“孫立殺了她的爹,養了她十來年,如今孫立完蛋,所有產業又都歸了她,孃的,細想想真有點因果報應的味道。”
方勇砸吧着嘴說道:“話說回來這個女人也很有些本事,當年跟着孫立的老人竟然都擁戴她,孫記藥行也改成了花記藥行,如今藥行的大掌櫃就是那個你治過背癰的劉全寶,不過現在他們藥行可是一兩藥材都沒有。”
方勇笑道:“聽說前兩天幾個外地藥商找過他們,藥行裡的藥車全爲幾個外地藥商往外省拉藥材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藥行就該改成車行了。”
“她是花皮蛇的女兒?!”陳燁問道。
方勇點點頭,眼中露出讚賞之色:“說實話,孫立莫名其妙失蹤後,我們還真動過心思,想把他的產業移到咱們兄弟名下,可是大哥去縣裡找他的姐夫縣尊大人商議,結果被縣尊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並嚴厲警告大哥若想幹這個鎮長,就永遠絕了這個心思。”
陳燁心裡一動,李準那張清秀的臉在腦中閃過,隨即又在心裡否定了,李準是太監應該確定無疑,他若是想掌控鉅鹿藥材。我的鉅鹿藥行此刻早就拱手了,又何必費事扶持一個空殼,想必是吳翰卿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才嚴厲警告李值的。
方勇狐疑的問道:“你說這個孫立到底是生還是死?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真他孃的邪門。”
方勇低聲道:“我聽聞孫立背後主子的勢力驚人,孫立八成與京裡的某位得勢的大人有勾連,不然你想他能強霸鹿野藥材收購這麼多年?!你說他不會是投靠他的主子去了吧。縣尊是不是得到什麼風聲,纔不讓大哥動孫立的產業,怕的是將來孫立殺回馬槍重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