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心裡暗笑,孫立此刻已只剩下一堆白骨了。他和他的手下都被人殺死在鉅鹿的那片林子內,他的無頭屍首和手下的屍首還是我讓三叔帶人埋的,孫立和手下的死當時犯疑,現在看來,一定是李準所爲。
這件事除了王三趙龍趙虎那百十人外,就連幾個村的村民都不知道,並且我下了封口令,兩百多人被殺,若是捅出去,就是驚天大案,鉅鹿山的幾個村將會永無寧日,弄不好會被朝廷當作悍匪屠村的。
方勇又神秘的低聲道:“我還聽說,孫立其實早就死了,是被他的主子滅口了。”
陳燁啞然失笑,瞧着方勇神叨叨的表情,笑道:“三哥你覺得孫立是死是活呢?”
方勇皺着眉沉吟了片刻:“我覺得他八成是死了,不然以孫立的性子,要是真有這麼硬的靠山,早就殺回來了。”
陳燁笑道:“他若沒死第一個不放過的人就是我,可是四五個月都過去了,我不還好端端的。這就是說。就算他活着,也不可能再像當年那麼風光了。縣尊大人之所以會這麼說,我分析是不想因爲孫立的爛攤子惹上什麼麻煩,影響到他的仕途。”
方勇頻頻點頭:“四弟分析的有道理。”
馬車停住了,車外王三顫抖的聲音響起:“逍、逍遙閣到、到了。”
方勇嘿嘿一笑,挑開車簾:“四弟,請!”
陳燁無奈的搖搖頭,躬身出了馬車,縱身跳下,吃了一驚,面前十幾米遠處好一座構築極爲精巧,雕欄畫檻,重檐下絲幛綺窗內透着粉紅光芒的二層樓閣,淡淡的夜霧下宛若仙境一般。
逍遙閣門前數丈的空地上豎着兩座碗口粗的桅杆,各掛着九盞大紅燈籠,將門前空地輝映的一片粉紅靡靡之色,好一座銷金窟。
門前停滿了馬車和錦轎,轎伕僕人們三兩聚在一起,不時伸頭向二樓張望,陳燁耳旁傳來一陣陣曖昧的低笑聲。陳燁打量着一輛輛頗有氣勢包着藍灰黑等色的錦緞馬車和一乘乘藍色錦緞鑲邊小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這就是古代的奔馳寶馬了。
陳燁回身瞧了一眼將馬車停好,一臉傻笑激動不已跑過來的王三,嘴角綻起一抹陰笑:“看仔細了,這就是逍遙閣。”
王三興奮的直點頭,雙眼放光,踮起腳尖。只往雕花窗櫺打開的二樓內張望。
陳燁微笑拍拍王三的肩頭,道:“你就站在這裡好好欣賞吧,站累了呢,就到車上坐會兒,我們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有的是時間。”陳燁冷哼了一聲,邁步走向門口。
王三臉上的興奮瞬間塌了,哭喪着臉,極度鬱悶委屈的瞧着陳燁的背影,低聲哀嚎道:“二掌櫃,你這招也忒狠了吧?!”
方勇撲哧一笑,瞧了一眼王三,大笑着快步跟了上去。
逍遙閣大開的門前臺階下,站着一名茶壺,覷眼瞧見陳燁走過來,躬身施了一禮,攔住陳燁,嘿嘿笑道:“這位公子別急着往裡闖啊,看着面生的緊,是第一次來吧?!”
陳燁一愣,瞧着這位咧嘴笑少了顆門牙的茶壺。
茶壺眼中閃過奸詐之色。嘿嘿笑道:“看起來公子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了,沒相識的姑娘,那就按規矩辦吧。”
陳燁又是一愣:“規矩?什麼規矩?”
茶壺呲牙笑着,正要張嘴,一聲咳嗽從陳燁身後響起,茶壺偏頭瞧去,臉色一變,立時滿臉堆笑,抱拳施禮道:“小的眼瞎,竟沒看到方捕頭。”
方勇陰沉着臉看着茶壺。茶壺驚得後縮了一步,強笑道:“捕頭老爺,小的可沒惹着您老人家。”
“四弟,咱們進去吧。”方勇瞧着陳燁一臉發懵的樣子,肚子都笑疼了,看起來四弟還真是個雛。搶先一步上了臺階進入逍遙閣內,背對着陳燁的臉,無聲的大樂了起來。
陳燁莫名其妙瞧了一眼一臉驚懼笑容衝自己作揖的茶壺,邁步上了臺階,跟了上去。
茶壺低聲嘟囔道:“今晚出來沒看黃曆,剛想掙兩個酒錢,就撞煞神懷裡了,孃的,眼可一定要放亮些,今晚運勢不好,可別再出什麼事。”
方勇和陳燁進入廳堂,一名茶壺笑容可掬的迎上來:“兩位老爺鳳閣等着呢,小的引方老爺和這位公子過去。”茶壺並沒引着兩人邁步上二樓,而是直接穿過寬闊的廳堂向裡側大開的堂門走去。
陳燁扭頭瞧到隔開的廳堂內,擺着幾張桌子。坐着五六位衣着光鮮,其中一位似乎還擦了點粉油頭粉面的,年紀都在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每人面前都擺着一個做工粗糙的小陶碗。
幾位年輕公子正襟危坐,眼神不時瞟向其他桌上的人,眼神相撞,又急忙收回,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陳燁好奇的停住腳步,低聲問道:“看這幾個像是讀書人,幹嗎都坐在這裡,跑這練定力嗎?”
方勇撲哧一笑,低聲道:“他們這是在喝圓頭茶。”
陳燁莫名其妙的看着方勇,方勇低聲道:“看這幾個小子的樣子,肯定都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來這種地方要過三道坎,這第一坎就是打茶圍,你要是第一次來,茶壺就會把你領到廳堂,給你泡碗茶。看到他們面前的茶碗了嗎,這叫圓頭茶碗。不是白喝,一碗茶要三百大錢。”
陳燁吃驚道:“好貴的茶,這夠李莊村民一家人一個月的花銷了。”邊上的躬身等候的茶壺微垂頭,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的笑意。微睨着眼打量着陳燁身上嶄新的藍布長袍。
方勇笑道:“茶壺倒完茶就躲一邊盯着,直到你等得不耐煩,再這麼幹坐着,你有可能就不玩了,茶壺這纔過來給你續水,你肯定會央求茶壺行方便,茶壺在你身上再賺個一百到三百大錢心滿意足後這纔會招呼姑娘出來,讓你選,你看中了某位姑娘,那位姑娘也看中了你,姑娘就會從自己房內拿出一個精緻的細瓷茶碗。泡好茶親自捧給你,這叫加茶碗。這就表明和你攀上相好了。”
方勇的話音剛落,一名瘦得像搓衣板年約三十上下的茶壺拎着一把大茶壺走進廳堂,朝那名臉上塗了粉坐立不安的年輕公子走去,躬身施禮,續上茶水,低聲和年輕公子說了起來,只見茶壺一臉奸笑說着什麼,年輕公子連連點頭,從袖內掏出錢袋,從裡面拿出一小塊散碎銀兩交到茶壺手裡,茶壺眼睛瞬間一亮,死死的盯了一眼年輕公子鼓囊的錢袋,眉開眼笑的點點頭,拎着茶壺飛快的出去了。
方勇笑道:“四弟咱們是上去還是再瞧會兒熱鬧?”
陳燁臉色一紅,有些尷尬的笑道:“要是兩位兄長等得急,咱們、咱們上去吧。”茶壺臉色微變,眼中露出吃驚之色瞧着陳燁,臉上鄙夷的神色一掃而空,心裡驚駭道,這個操着外地口音的雛不僅和方捕頭稱兄道弟,竟然還和鎮長大人和鎮保大人也稱兄道弟,這是什麼來頭?這麼囂張!
方勇撲哧一笑:“不急,再瞧會兒吧。”
“好啊,三哥你在耍我!”陳燁瞪眼道。
方勇急忙擺手,強忍笑意道:“絕無此意,四弟你誤會了。”
陳燁扭頭瞧着那名年輕公子,淡淡道:“憋着很難受的,想笑就笑出來吧。”
“不笑、不笑。”方勇話剛出口,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陳燁扭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勇,方勇急忙收住笑聲,嘴裡一個勁的吭哧,陳燁捶了一下方勇的肩頭,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片刻,茶壺笑嘻嘻的又回來了。方勇笑道:“四弟一會兒你順着茶壺的眼神往上瞧。”陳燁點點頭。
茶壺對年輕公子低聲說了句什麼,眼神向上瞧去,年輕公子爺迫不及待擡頭瞧去。二樓紅木圍欄前站着一名年約二十四五,容貌平庸的女子,臉帶笑容正向下瞧着。
年輕公子臉色一變,急忙搖搖頭,茶壺擺了一下手,女子臉色一變,翻了個白眼,手裡的手帕使勁一甩,轉身離去了。
女子剛離去,又有一名年約二十出頭,容貌差強人意倒也齊頭整臉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子站到了圍欄前。
年輕公子目露驚喜,連連點頭。茶壺呲牙一笑,伸手將桌上的圓頭茶碗收了起來,樓上的女子抿嘴一笑,兩腮羞紅沖年輕公子含羞一笑,轉身離去了。
年輕公子立時失魂落魄的扭頭望向茶壺,茶壺低聲說了一句,年輕公子立時喜笑顏開,迫不及待的跟着茶壺向廳堂右側二樓下的一排房間走去,推開一扇房門,年輕公子快步進屋,茶壺又將門關上,從腰間掏出一個木牌掛在門上,一臉奸笑的離去了。
陳燁瞧了一眼邊上的房間,已有七八個門前都掛着小木牌,搖頭笑笑,說道:“咱們走吧。”
方勇笑道:“四弟不接着瞧了?”
陳燁古怪的瞧着方勇,咧嘴笑道:“怎麼堂堂的捕頭老爺還喜歡這個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