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嬋玉實在忍不住了。羞惱的淚水瞬間衝進美目內,猛地轉頭瞪向陳燁。
陳燁輕輕活動了一下脖子,又拿起紫砂茶壺爲自己倒了一碗茶,微笑瞧着花嬋玉手裡的茶碗。
花嬋玉惡狠狠的瞪着陳燁,陳燁微笑道:“花葯董,不想再來一碗嗎?”
花嬋玉使勁咬着銀牙,心裡的羞怒卻無法發泄出來,半晌,慢慢放下紫砂茶碗,陳燁微微一笑,爲花嬋玉的茶碗內倒了茶水:“全寶兄剛纔還說過,花葯董見聞廣博,一肚子的趣聞軼事,可是從鹿野出來快走了一個時辰了,花葯董卻像個悶嘴葫蘆一般一言不發。不知是花葯董不屑給陳燁講故事說笑話,還是全寶兄對花葯董的讚美太誇張了?”
讓本姑娘給你解悶開心,你怎麼不去死!花嬋玉冷哼了一聲,俏媚的小臉全是餘怒未消的鄙夷之色,伸手拿起茶碗喝了起來。
陳燁臉上露出邪魅的笑意,淡淡道:“花葯董既然不願說話,陳燁不勉強。不過我這個人有個不太好的毛病,就是無聊時眼睛不閒着,尤其是出遠門時,也難怪,總得找點樂趣不是。”
花嬋玉心裡一跳,擡眼望向陳燁,陳燁的眼睛正慢慢掃視着車廂的四周,緊張的心情一鬆,剛要接着喝茶,陳燁的雙眼突然又聚焦在花嬋玉身上,從如錦緞的秀髮慢慢挪向精緻俏媚的臉蛋,仿若欣賞藝術品般每一寸每一寸的瞧着。
花嬋玉感覺自己已到崩潰的邊緣了,嬌軀輕微顫抖着,驚叫道:“我說、我說。”
陳燁臉上浮動着邪邪的得意笑意,收回目光,瞧着手裡的紫砂茶碗:“花葯董請講,我洗耳恭聽。”
花嬋玉虛脫般吐了一口濁氣,俏臉漲得通紅,心裡悲憤羞臊到了極致,微垂下頭,眼圈溢動着晶瑩的淚光,哽咽着開始講述起來……
兩個時辰後,官洲府城門已映入眼簾,鄭三刀輕輕拉了一下繮繩,駑馬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回頭對着車簾,諂笑道:“主人。官洲府到了,天也到晌午了,咱們進城找家酒館歇歇腳可好。”
陳燁微挑一下眉頭,沉聲道:“不用了,官洲不停。”
鄭三刀臉上的諂笑立時僵住了,眼神發直的慢慢望向一旁的那僅剩一個包子的紗布包,苦着臉說道:“是,俺、俺知道了。”
鄭三刀揉了揉乾癟的肚子,肚中一陣腸鳴,喃喃道:“早知道俺就聽王三的話,少吃兩個包子了,看來只能餓肚子了。”
兩輛馬車從官洲城門經過時,守城的兵士都不約而同扭頭東顧西盼,都好像在同一時間得了暫時性失明,任由兩輛馬車沒交任何城費稅銀就進了城。
鄭三刀狐疑的放慢馬車速度直眉楞眼的左右瞧着分立城門口的幾名兵士,直到進了城,才咧嘴開心的笑道:“今兒真他孃的邪了,竟然沒交一分銀子就這麼進城了?!好兆頭,看來這次進京主人一定會馬到功成。”
馬車甫一進入官洲城內,城內街道兩側商鋪酒肆迎來送往,街道上人頭攢動喧囂熱鬧的景象。立時將陳燁的目光從車窗吸引了出去。
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沒停嘴,早就口乾舌燥嗓子眼冒煙的花嬋玉才虛脫般的住了嘴,顫抖着拿起早就涼了的茶碗一飲而盡,心虛的瞧了一眼欣賞市井繁華的陳燁,顫抖着將茶壺端起,連喝了四五碗,才如釋重負的輕吐了一口氣。
鄭三刀吞嚥着口水,眼珠子恨不得扔進兩側的酒肆飯館內,苦着臉揉着飢腸轆轆的肚子,萬般不情願的趕着馬車來到官洲城西門。
馬車剛到西城門,陳燁扭過頭瞧了一眼桌上的茶壺茶碗,臉上浮動着淡淡的笑意,輕輕端起紫砂茶壺,花嬋玉的小臉立時臊的通紅,羞臊的低垂下頭,裝作沒看到陳燁的舉動。
陳燁微笑瞧了一眼花嬋玉,彎腰拿起腳下竹筒的蓋子,將裡面的大肚細瓷水壺提溜起來,晃了晃,沉聲喝道:“三刀,去守城的兵士那討些熱水來。”
馬車戛然停住了,車簾掀開一角,鄭三刀探頭進來,臉上全是諂笑:“主人,您和花葯董真的不餓嗎?依俺看還是買上十幾屜包子饅頭牛肉啥的預備着,萬一一會兒餓了,也能墊補一些。”
陳燁瞧向花嬋玉,花嬋玉慌亂的急忙搖搖頭。“算了,還是討些熱水來吧。”陳燁吩咐道。
鄭三刀滿心不情願的低聲應了一聲。彎腰進入車廂接過細瓷水壺,撇着嘴出來下了車,不滿的嘟囔道:“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能當飯吃,餓死俺了!再說了讓俺找他們要水,這不是讓俺自討沒趣嗎?”眼神瞧着身後百十米外的商鋪,陳燁的吩咐又不敢不去,猶豫着邁步走向城門口坐在長條椅子上的幾名兵士。
鄭三刀臉上的笑容剛浮起,還沒等開口,那幾名兵士吱溜全站了起來,臉上竟然全都堆滿笑容,點頭哈腰的瞧着鄭三刀。
鄭三刀嚇了一跳,撓着後腦勺,狐疑地扭頭瞧去,可是身後除了停着的馬車,並沒人走過來,剛轉過頭,又驚得差點沒跳起來,一名兵士滿臉諂笑的已站在面前:“這位兄弟,若是小的沒瞧錯,您是想要些熱水吧?”鄭三刀驚駭的點點頭。
那名兵士笑嘻嘻一把奪過細瓷水壺:“兄弟稍等,我給你取熱水去。”捧着水壺,一溜小跑飛奔向城牆,沿着青磚城梯上了城。片刻,拎着細瓷水壺下了城牆,小跑着來到鄭三刀面前,滿臉堆笑道:“兄弟燙,拿穩了。”
鄭三刀張着嘴不敢置信的瞧着兵士,這傢伙不會有病吧?猶豫着伸手接過水壺,不放心的問道:“你確定你給俺的是熱水?”
那名兵士連連點頭,陪笑道:“兄弟放心,絕對是滾開的水。”
鄭三刀接過水壺,勉強笑了一下,轉身快步走向馬車。挑簾進入車廂內:“主人,熱水俺討來了,不過、不過俺的意見,您能不喝就別喝了。”
陳燁微微一愣:“爲什麼?”
鄭三刀一臉受驚嚇的神情:“那守城的兵士實在是太客氣了,客氣的讓俺害怕,俺覺着這裡面不會有啥名堂吧?”陳燁微微一笑,揮揮手,鄭三刀出了車廂。
鄭三刀抖了一下繮繩,馬車奔向城門,城門下的那幾名兵士全都討好的衝鄭三刀笑笑,鄭三刀心驚的咧了一下嘴,又使勁抖了一下繮繩,喝道:“駕!”駑馬甩開四蹄飛奔了起來。
兩輛馬車剛出了官洲府,惠民藥局內府管事順子的臉小心翼翼從城牆垛子探出來望着馬車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沉聲說道:“賞那幾個猴崽子。”
花嬋玉美眸閃過驚服之色瞧着往紫砂茶壺內倒水的陳燁。陳燁蓋上壺蓋,又將細瓷水壺放回竹筒內,蓋上筒蓋,直起身子,邊倒着茶,邊微笑道:“不必用這種眼神瞧着我,進城時那些兵士的神情瞞不過你的眼睛,我只不過是再證實一下,李準兄知道我來了而已。”
花嬋玉沒有說話,美眸望着陳燁,露出沉思。陳燁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微笑道:“心情好像又有些無聊了。”
花嬋玉驚得嬌軀一顫,急忙醒過神來,小臉頓時紅豔如火,慌亂地說道:“我、我再給大掌櫃講講兩年前我去南直隸見到的趣事……”陳燁輕抿着茶水,沒有擡頭,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劉全寶掀起車簾:“追上東家的馬車,將食盒給鄭三刀。”廖僕使勁抖動繮繩,沉聲喝道:“駕!駕!”駑馬隨之由小跑飛奔了起來,片刻,追上了陳燁的馬車。
劉全寶緊張的探頭望了過去,從掀起的車窗瞧到花嬋玉正聲情並茂滔滔不絕的講着什麼。陳燁則微垂着頭專注的聽着。
劉全寶如釋重負的喘了一口氣,我還以爲大小姐又和東家鬧了什麼脾氣,氣的兩人都沒有心思吃午飯,原來是相談甚歡,無心吃飯啊!劉全寶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放下了車簾。
兩輛馬車在官道上並行,鄭三刀奇怪的望向廖僕,眼神閃爍着警惕之色。廖僕揚手將食盒扔了過去,鄭三刀伸手接住食盒,狐疑的望向廖僕,突然神色一變,提鼻子嗅嗅食盒,立時眉開眼笑,衝廖僕笑着點點頭。
廖僕笑了一下,扥了幾下繮繩,駑馬的速度慢了下來,鄭三刀駕着馬車飛快的超了過去,鄭三刀迫不及待的打開食盒,哈喇子差點沒流下來,一屜小籠蒸包,一隻燒雞、五六個雪白的饅頭。
鄭三刀滿臉奸笑的回頭衝着車簾低聲道:“主人,三刀可就對不住了。”邊駕着馬車邊甩開腮幫子吃了起來。
日落黃昏之際,兩輛馬車迎着落日的餘暉向前飛奔着,官道的地平線上已現出了一座城池的模樣。
鄭三刀扭頭猶豫着說道:“主人,再有盞茶的功夫就到彰德府了,咱們還是直接過府趕夜路?”
車廂內,花嬋玉已累得快虛脫了,整整一下午不住嘴的說着,思維都開始有些混亂了,說的話已開始前言不搭後語。
陳燁微笑道:“進城後找家客棧,今晚就住在彰德城內。”鄭三刀興奮的應了一聲,使勁抖動着繮繩,馬車飛奔向越來越清晰的彰德府。
陳燁笑着爲花嬋玉倒了一碗茶,遞給花嬋玉,花嬋玉舔了舔發乾的嘴脣,慌不迭的接過,喝了起來。
陳燁臉上浮動着邪魅的笑意:“辛苦了,喝完茶潤潤嗓子。說的很精彩,我很喜歡聽,今日就到這吧,我也有些累了,咱們明日繼續。”
花嬋玉剛喝進嘴的茶水險些噴出來,運了兩次勁,纔將茶水嚥下去,朱脣輕微顫抖着,有氣無力道:“我受不了了,你乾脆殺了我吧!”
陳燁微微一笑:“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也罷,不願說就不說好了,明日我接着無聊就是了!”
花嬋玉差點哭出聲,嬌軀顫抖着,一雙粉拳緊緊地握着,帶着哭音說道:“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那就多謝了!”陳燁笑着伸了個懶腰。
花嬋玉微垂下頭,嘴角輕微抽搐着,心裡發瘋般的喊着,陳燁你這個齷齪下流無恥的混蛋!咱們走着瞧!
鄭三刀趕着馬車剛到城門,城門口原本已被一天的烈日曬得頭暈眼花昏昏欲睡的幾名兵士聽到馬蹄聲,立時來了精神,一名小旗飛奔到搭着涼棚的長條桌椅前,翻身跪倒,諂媚的笑道:“吳公公,您老真是神機妙算,這不送銀子的又來了。”
坐在涼棚下長條椅上喝着涼茶的一名年約十七八的內宦聽事打扮的小太監眯着眼得意的呲牙一笑:“你們這幫子猴崽子都跟咱家學着點,既當了這份差事就得勤於職守,不然就是失職。咱家要是聽了你們幾個猴崽子的話,回去了,就少了這二兩稅銀,捱罵不說,這少了的二兩銀子,你們幾個猴崽子掏還是咱家掏啊?”
那名小旗諂媚的笑道:“吳公公對金公公的忠心,小的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當然了,這二兩稅銀誰都不用掏,這不掏銀子的主自己送上門了。”
鄭三刀的馬車離着城門還有數米遠時,幾名兵士齊聲嚷嚷道:“停車,孃的,聾了,還不趕快停車!”
鄭三刀抖抖繮繩,馬車慢悠悠停下了,無聲的一笑,這纔對嘛,在官洲給俺弄得真以爲這幫子混蛋全都改邪歸正了呢,孃的,不欺壓良善,那還叫他孃的官兵嗎?!
幾名兵士飛奔過來,上下打量着馬車,又打眼瞧了一眼後面的馬車,露出狐疑之色,一名兵士哼着說道:“車裡裝的什麼?”
鄭三刀陪着笑臉,剛要答話。那名兵士冷冷道:“上去檢查!”
鄭三刀忙擺手道:“幾位官差,車上有女眷,還請高擡貴手!”
那幾名兵士一聽車上有女眷,立時露出淫賤的笑意,嘿嘿笑了起來。
“女眷?這小子一定是在騙咱們,小子,你這車裡一定有什麼干礙犯禁的東西,老爺們要上車檢查!”幾名兵士淫笑着就要上車。鄭三刀臉色一變,眼中閃過暴怒之色,手摸向腰間的長刀。
“慢!”劉全寶挑簾下了馬車,快步走了過來。那幾名兵士愣了一下,臉上瞬間露出笑意,紛紛抱拳拱手:“這不是劉掌櫃嗎,多日不見,這是哪陣風把您吹到彰德府來了?”
劉全寶笑着從袖內掏出一錠五兩重的紋銀,扔了過去:“剩下的兄弟們買碗涼茶解解暑氣。”
那幾名兵士立時眉開眼笑:“劉藥櫃客氣了!放行,放行!”
鄭三刀冷哼了一聲,使勁一抖繮繩,壓着火氣低吼道:“駕!”駑馬飛奔着進了城。劉全寶又沖涼棚處,笑着抱拳拱了拱手,這才返身上車。
幾名兵士拿着那錠銀子飛奔過來,諂媚的將銀子放在桌上。吳元眼露吃驚的瞧着桌上的銀錠:“出手好大方啊?!這是什麼人?”
小旗忙陪笑道:“回吳公公話,剛纔下車說話的是官洲鹿野鎮花記藥行的劉掌櫃劉全寶,咱們彰徳有他們的分號,不過小的聽說,分號的掌櫃攜銀逃了,如今分號就剩下等着給工錢的藥櫃和夥計們。”
“逃了?膽子不小!這劉全寶瞧人的眼光可不怎麼樣啊。”吳元呲牙一樂道。
小旗笑道:“樹倒猢猻散,小的曾聽他們分號的夥計們說,自從孫記藥行改名叫花記藥行,就一日不如一日,現在離倒閉不遠了。”
吳元突露狐疑之色,擺手道:“等會兒,咱家怎麼覺得這孫記藥行聽着耳熟?”
小旗陪笑道:“您老久在鎮守署,聽聞過孫記藥行的名頭也不奇怪。您老知道,官洲鹿野鎮那是咱大明的藥材交易集散地,在鹿野孫記藥行可是這個……”
小旗豎起大拇指:“藥行的大掌櫃聽聞是個手眼通天的角色,不然分號也不會開到咱們這來,可是不知什麼原因,這位大掌櫃去年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因此孫記藥行也改名叫做花記藥行了。”
“當年孫記藥行的大掌櫃是不是叫孫立?”吳元問道。
小旗點點頭:“沒錯,就是叫孫立。”
吳元沉吟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那錠銀子,在手裡掂了掂,眼中閃過貪婪陰毒之色,嘿嘿笑道:“落配的鳳凰出手還這麼氣派,不成,肉讓人家吃了,如今這湯嘛。咱家的乾爹怎麼也要喝上幾口不是。”
將銀子揣進懷裡,擡頭瞧見一干軍士臉露尷尬之色,嘿嘿一笑:“見錢眼開的東西,咱家少不了你們的。”從袖內掏出一大把銅錢扔到桌上:“賞你們了!”
“謝、謝吳公公。”小旗連同手下的兵士苦着臉拱手笑道。
吳元得意的呲牙一笑,快步走進城內,在城牆根停着一頂藍布小轎,轎伕急忙掀開轎簾,吳元彎腰進去,尖着公鴨嗓說道:“快,回鎮守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