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個柔和女聲,語氣亦畢恭畢敬,但勝在突然,還是把賀無奇嚇了一跳。
“青柔……驚擾了小王爺,罪該萬死…”
自稱青柔的女子似乎比賀無奇還驚慌,一邊聲音顫抖着請罪,一邊“咕咚”一聲像是跪下了。
賀無奇一察覺到對方比自己還虛,頓時恢復了一些膽氣:“額,你能把燈打開麼……”
“是。”
女子聽話的取出一樣東西,輕輕撥弄了幾下,只見火光一閃,八角宮燈的燈炎上火苗微跳,隨即便亮起了穩定的橘色光芒。在燈光的照映下,一個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孩慢慢顯現出來。
賀無奇上上下下的把她打量了一遍,這姑娘長得乖巧可愛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再說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像是能把他從寢室挪走的樣子。
青柔低着頭默默等候吩咐,沒想到只有讓人窒息的沉默,只得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小王爺可要奴婢伺候您梳洗……”
賀無奇剛纔光顧着害怕,還真沒注意她的稱呼,這回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立即指着自己的鼻尖問道:“你管我叫…小王爺?”
侍女似乎有些驚訝,隨即像想到了什麼似的連忙答道:“全憑小王爺做主,您讓奴婢怎麼稱呼,奴婢便怎麼稱呼。”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知道我手機在哪麼?”
“奴婢不知……”
“你知道誰把我抓來的麼?”
“小王爺乃千金之軀,無人膽敢冒犯。”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麼?”
“何爲點……”
……
明明兩人說得是同一種語言,卻讓賀無奇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我能換個人交流麼……”他苦着臉吐了個槽。
沒想到侍女似乎偏就聽懂了這句,身形踉蹌了一下強抑住顫抖的聲音答道:“小王爺稍待……幽夜居中只有青柔一人,奴婢這便去尋管事。”
“青柔?這小丫頭名字還挺好聽。至於管事?難道就是店主!”
突然解鎖了新人物,賀無奇心裡也打起了小算盤,眼前這妹子傻乎乎的似乎挺好對付,要是換成一個奸商店主,自己八成要白給。
“哎哎,不用不用,這點小事找管事幹嘛。”他試圖糊弄過去。
“調換新丫鬟,請領青柔的責罰,都要經過管事,奴婢沒法做主的。”青柔眼中噙着淚水,燭影倒映其中微微晃動着,顯得愈發可憐。
“那個……你別哭啊,我沒說要換人啊,責罰什麼的就更沒有了。”賀無奇都聽傻了,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把人家小姑娘給欺負哭了。
“啊,奴婢…奴婢遵命!”幸福來得太突然,青柔有點沒反應過來。
“嗯,你在這……候着吧,我出去溜達溜達。”賀無奇不敢再多聊,尋了牀榻邊上一雙錦靴,套上就往外衝。
“小王爺,您還未着外衫……”青柔楞了一下,連忙追了出去,眼瞧着賀無奇像是被狗攆一樣越跑越快,心中不由得暗自納悶:“小王爺今日愈發古怪,且他奔去的方向……乃女眷所在,這該如何是好?”
……
賀無奇慌不擇路的埋頭狂衝,心說我只要跑的比尷尬快,應該就不尷尬了。等他靜下心來發現四周不對勁的時候,已經跑出去老遠了。
啥玩意?這古董店開得有點大吧,這一路上古意盎然的建築連綿不絕,遊廊影壁,廂房跨院,乃至殿堂樓閣都彼此連成一片。
這種仿古建築,能弄出一個就是十足的大手筆了,而眼下這種規模不在故宮之下…物件還原接近1:1的又會是什麼地方?
“很顯然……我是到橫店了吧!”賀無奇稍微開了開腦洞,就找出個自以爲合理的答案。
本來麼,橫店就是拍古代戲的場景,製作的精良一點怎麼了,場景大一點有什麼不對的。說不準剛纔那個小侍女還是個在背臺詞的演員,怪不得長得那麼好看。欸,如果這麼說的話,自己穿的這身難不成也是在扮演個什麼角色麼?
“難不成時來運轉,我也能演王爺了!”
他也不想想,影視劇裡向來穿幫鏡頭一大堆,而且如果佈景如此之大,那成本不得上了天。
奈何平凡人都是如此,找個差不多的理由就可以完成自我欺騙,既不願也不想往深處去思考。
賀無奇眼下心情還挺激動,演員是個挺不錯的職業,多少籍籍無名之輩演個電影就能一飛沖天名利雙收,說不準做演員夢的人比做彩票夢的還多呢。
眼下他雖然不認路,但自以爲猜出了事情真相,藉着這個假想,他甚至開始懷疑眼下的狀況,正是導演設計出來選演員的。
“沒錯,越想越像啊,導演一定是想看看不經意的情況下,我會表現出什麼狀態。”
賀無奇努力擺出一副自信的模樣,就認準了當前方向悶頭走,這一路上也遇着不少穿着古裝的“羣演”,可惜他不論問什麼,對方都只是恭恭敬敬的,眼神裡分明是在防備着什麼。
“哼哼,都在配合導演騙我是吧,可惜我已經看穿了。”他心中暗自得意,腳下絲毫不慢,自以爲瀟灑的繼續往前走去,殊不知身後的幾人正竊竊私語。
“小王爺今兒又要作弄誰去,怎麼只着了單衣就出來了?”
“誰知道呢,剛纔還問我這是哪,我什麼都沒敢說,生怕被抓了把柄去。”
“唉唉,小心着點吧。”
……
賀無奇一路穿廊過院,不時還裝模作樣的欣賞一會風景,卻沒注意到周遭的建築風格已經開始變化,漸漸消去崢嶸之氣轉而娟秀小巧起來,一間間精緻的院落彼此挨着,像是來到了江南水鄉。
不遠處的一間小院,忽然“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一位侍女捂着腹部,只來得及虛掩住大門,便急匆匆的往外跑去,轉過一道彎後便沒了蹤影。
說來也巧,侍女的身影剛剛消失,賀無奇就穿過了一道大月亮門,到了這院門前。
“嗯,月離軒…名字挺好聽。”他看了看門上的匾額隨手推了推,木門意外的大敞開來,露出了裡面精緻的涼亭、一池錦鯉以及一間雅緻的小屋。
“真像古建築啊,就是建材新了點。”賀無奇感嘆着繼續往裡走,一推之下屋門果然也是虛掩的。
“呵呵……憑我的經驗,沒鎖的場景肯定是有劇情要探的!”
賀無奇仔細的在正廳裡轉了兩圈,沒瞧出什麼異常來,又往屏風後一轉進了臥房。
“額……上面好像有東西?”
這屋裡的牀跟他睡的那張不一樣,上面有幔帳遮擋着屋裡也沒點燈,一時還真瞧不清楚裡面到底是塊陰影,還是真有人臥在牀上。
賀無奇心裡開始發虛,這黑咕隆咚的,導演不會在裡面佈置個“屍體”之類的東西嚇唬自己吧,他儘量把腳步放到最輕,又往前走了兩步。
牀上確實睡着個人,而且睡得很輕,如此輕微的腳步聲也把她吵醒了。
“呵…啊,青絲麼,幾更天了?”她輕輕打着哈欠,軟糯的聲音讓賀無奇心神一陣恍惚。
“這聲音……怎麼跟自己那位青梅竹馬那麼像,不過思幻應該不會來這裡吧?”
牀上的人半晌沒聽見答話,頓時覺得不對,她哪知道這位是聽了個聲思緒就不知道飛哪去了。
女子無聲的翻了個身暗伏在牀,一雙明亮的眸子緊緊盯住了窗幔外的身影。
“是男子!站在那不動,也不知是何路數,莫非是想等我出手,再後發制人?”
牀上這位只花了幾秒便觀察完畢,卻沒有叫人幫忙的意思,全身肌肉一縮已擺出了猛獸撲食的姿態,丹田中溫暖的內息更是瞬間便流入了四肢百骸。
只見她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氣,雙腿驟然發力,藉着這股蹬踏的力道電射而出,掛着風聲朝着來人一掌擊去。
賀無奇這還愣神呢,聽見風聲再擡頭就已經來不及了,只來得及瞪大眼睛張開嘴,做出一個“啊?”的表情,胸口已經中了一掌。
那感覺就像是被大石頭撞了,他“噔噔蹬蹬”連着倒退了四五步,直到撞在梳妝檯上纔算勉強停住,桌上的東西乒乒乓乓的散落了一地。
女子一擊得手,卻仍未放下戒備,眼看賀無奇掙扎着想要起身,一隻赤足便踏住了他的胸口,一發力又給踩躺下了。
“別動手……自己人啊!”賀無奇都快哭了,這女的太猛了吧,簡直是下死手啊。
女子也不聽他說什麼,結結實實的踩住確定他爬不起身,這才瞪着眼睛開始打量。這一打量頓時也是一驚,猶豫了一下把腳又收了回來,惱道:“青子夜!你夜半三更闖我房間作甚?”
賀無奇喘息了幾下,這纔有機會擡頭看了女子一眼。
“還真是思幻?!”
“什麼絲浣?”
“姐們,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大力氣的。”
“呸!無需多言。若不是你令青絲開門,怎能悄無聲息的來到此處。我本以爲你只是紈絝,卻沒想到還如此下作,是我下手輕了纔是!”女子柳眉倒豎,越說越怒。
賀無奇聽得雲裡霧裡的:“你說什麼呢,青絲是哪位……”他撓了撓頭,忽然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懂了,這是你的臺詞!”
女子也被說懵了,解釋道:“青絲是丫鬟……什麼胎瓷?”
場中情況變得越發詭異,倆人明明看起來是認識的,卻儼然陷入了某種誤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