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傷口

生辰當日,她親眼看着王府大門緩緩向兩邊分開,光與景順着門縫流趟而出,彷彿天光乍亮。

蘇離殤眯起雙眼,明亮的光線,華美的雕飾,精緻的器物以及廣袤無垠的空間,目光所及之處竟尋不到邊界。

“這居然只是間府邸?”

其實不是青幽王有意奢侈,皇帝執政這十幾年來,始終沒派給青幽封地。便是他想治理一方也沒有機會。

陛下更以手足情深爲由,從國庫裡撥了一大筆錢,督人在皇城邊上建了這座青王府,坊間對此事還多有諷刺,說青幽貪圖享樂,不願爲國分憂。

……

“哈哈,殤兒一路可還順利。”

青幽王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看樣子居然是專門前來迎接,蘇離殤感到一種有些陌生的情緒……大概這就是被人重視的感覺吧。

“嗯,順利。”她想了一會,終於還是放棄尋個華麗辭藻的念頭。

“如此甚好!”青幽王笑着點頭,伸手向後一抓,拎出一位俊朗少年,拍着他的肩膀道:“這是青子夜,你們小時候一起玩耍過的,此番便由他替我盡這地主之誼。”

“蘇姑娘好。”少年毫不拘謹,滿臉堆笑的問候了一聲。

他的臉上始終掛着笑意,眉毛濃而不利,眉峰微微向下拉出一個弧度,襯得面容親近柔和。從眉眼到口鼻均給人一種精緻到剛好的感覺,若不是那雙細長的眼眸透着些許邪魅,絕對是個帥氣逼人的陽光大男孩。

“你好。”蘇離殤當然知道這人便是她那段“孽緣”,不太甘願的回了個禮。

青幽王似乎對這開場很是滿意,笑着對蘇離殤說道:“殤兒有什麼需要的就跟這小子說,不必客氣,青幽叔叔還要準備些東西,咱們晚宴再敘。”

“是。”蘇離殤不懂貴族禮節,也不願在青幽王面前失禮,只得抱拳頷首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青幽毫不在意,朝蘇離殤笑着點點頭隨即又看向子夜。

他一直有心撮合二人,蘇戰的秉性青幽實在很清楚,不忍看着蘇離殤繼續受苦。而且子夜那小子,也確實需要個厲害點的妻子管一管。

“父王不必掛懷,一會我便帶蘇姑娘去園中賞景。”子夜仍是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心中卻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與蘇離殤根本就是冤家對頭,且不說她會在這種場合不合時宜的行抱拳禮,單是七歲那年第一次見面二人便動起手來,並且武學天賦極高的子夜居然跟她打了個不相上下。

自那時候起,子夜提到蘇離殤便離不開野蠻二字,並且堅決不承認與那場架沒打贏有關。

青幽王對子夜的態度很滿意,沒怎麼廢話就回書房去了。

眼見王爺走遠,子夜忽然一改剛纔的乖巧,換上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道:“你這野丫頭,居然膽敢來我青王府!”

蘇離殤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嗆口道:“你這紈絝!若不是青幽叔叔下帖邀約,你當我願意來麼!”

子夜換上一副把你看穿了的語氣道:“小爺未來的妻子,當是天上明月一般的人物,你這刁蠻女子,莫要癡心妄想了。”

蘇離殤冷笑一聲答道:“彼此彼此,我的意中人理應謙和博學,絕非紈絝子弟!”

“好刁婦!”子夜氣的直跺腳,指着蘇離殤叫道:“既如此,今日晚宴你便跟父王說,你已心有所屬,早些把婚事退掉,免得耽誤我尋得良配!”

蘇離殤冷哼一聲道:“我倒也想!只是本姑娘整日待在蘇府,如何有的心上人?”

子夜把腦袋一揚漫不經心的答道:“我管你如何,你便說自己喜歡上了馬伕、僕從……”

“你找死!”蘇離殤不等他說完,便被撩撥起了心火,擡掌便打。

子夜像是早有準備,身形一扭便轉到了別處。蘇離殤反手又是一掌,他嘿嘿一笑,手臂宛如靈蛇吐信閃電般的纏繞而去,一纏一帶頓時將掌勢引到一旁,勁力也泄了個七七八八。

“哼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隻會軍中術,可惜,對我沒用!”

“好啊,那你便再接我一招!”

短暫的交流了一句,蘇離殤的攻勢一變,變掌爲拳短距急發拳心向內,全身力道瞬間爆出,若再想以柔力化解非吃虧不可。

“哎呦……這我可不接。”子夜看出端倪,繞來繞去的不停閃避,滑溜的像條泥鰍。

“小賊莫跑!”

“嘿嘿,你這刁蠻丫頭,打不中還要怪我嘍。”

“啊啊啊!看招!!”

噼噼啪啪,嘿,哈……

二人就這麼一個攻,一個連消帶打的閃避着,最終還真如子夜所言,一路朝着花園方向去了。

……

而本該服侍小王爺與蘇離殤的兩位侍女尷尬了,眼下這情況她們不敢攔也攔不住啊。

“青柔妹妹,這該如何是好,要上報王爺麼……”

“青絲姐姐,少爺分明是有意激蘇姑娘發火……若是違逆他的意思,咱們就慘了。”

“那我們……就跟在後面?”

“只好如此了……”

王府花園確非凡品,乃是青幽親自參與設計而成,子夜一路且戰且退,轉眼便穿入一片竹林,只見他七拐八拐就不見了蹤影,只餘下陣陣嘲弄的笑聲迴盪在竹林中。

蘇離殤氣鼓鼓的左衝右突,費了不少功夫才轉出竹林,眼前忽然一片豁然開朗。

不遠處,一面碧波盪漾的小湖反射着太陽的光暈,湖中荷花盛放着,青色荷葉旁邊,白色的花瓣徐徐張開,花瓣邊上那抹清透的粉色,暈染的心頭都跟着愉悅了起來。

“小姐恕罪,奴婢這便去找小王爺。”青絲直到這會兒纔敢上前說話。

蘇離殤自嘲的一笑,嘆道:“不必,這樣就很好。”

“那奴婢陪您遊園。。”

“嗯……”

整日關在蘇府的她,何時見過如此景緻,先前的不快儼然已忘在腦後。

前面一條石頭鋪就的小路,曲折蜿蜒緩緩向前,通向園林、拱門,矮牆之後,她頓時起了一睹爲快的心思,不由得越走越快。

“小姐!小姐慢些。”蘇離殤十幾年的功夫底子,身形靈動迅捷遠超常人,卻苦了跟在後面的青絲,明明已經跑的氣喘吁吁,卻越追越遠眼看就要跟不上了。

蘇離殤方纔想起身後還跟着人,駐足等她趕上來。不想園中林木溼氣深重,又如此靠近池水,青絲匆匆趕來,焦急與疲憊之下忙中出錯,踩到一片滿是露水的草葉,腳下一滑便倒向了旁邊的巨石園景。

蘇離殤哪顧得上多想,飛身一躍托住青絲身形,隨即腳下步伐再轉,從巨石旁邊險險掠過。

本該是有驚無險的劇情,沒想到又有意外發生。這塊巨石本不是設計好的園景,乃是挖湖的時候刨出來的,匠人見它潔白規整便立在湖邊沒管。沒想到此石質地風化易碎,風吹雨打之下不知何時側邊裂出了一塊尖銳石片,正好劃在蘇離殤的小腿上。

如同嬰兒小嘴般的傷口先是發白,隨即鮮血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狂涌而出,迅速染紅了衣裙又灑落在翠綠的草葉上。

……

蘇離殤恍惚了一下,從回憶中掙脫出來。

“唉,真不該來,昨日受傷不說,今兒還把那個紈絝揍了一頓……雖說本姑娘倒也不怕,但這畢竟是王府,我還是早些離去吧。”

她嘆息一聲打定了主意,一會便去找青幽王辭行。

而此時,那位捱了揍的“紈絝”正齜牙咧嘴的陷在噩夢之中……

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了,賀無奇騎着一輛到處都在響的破自行車往學校趕,缺油的鏈條阻力十足,累得他滿頭大汗。

正在心急火燎的時候,前面不知怎麼突然出現了一列火車,火車頭掛着風聲朝着他直直的撞了過來。

眼看着車頭不斷放大,連上面鏽蝕的痕跡都一清二楚,空氣彷彿被瞬間抽走一截,賀無奇呼吸艱難,千鈞一髮之際,他一扭車把朝旁邊衝了出去,還來不及抹一把汗,前方又露出一條黑漆漆的懸崖,他死死捏住剎車,奈何慣性還是將他拖入了深淵。

賀無奇只能緊握着車把,眼睜睜的往黑暗中墜落而去……

“啊!!!”心悸!憋悶!賀無奇大叫一聲,全身抽動了幾下驚醒過來。

“嚇死我了……還好是夢!”賀無奇長舒一口氣,嘴中有股腥甜的味道,他不解的砸了咂嘴,然後就愣住了。

此刻已經天光大亮,不過身下卻不是熟悉的小窄牀,身上的衣服柔潤非常,薄可透光的料子上繡着雲紋。

“夢中夢?還是連續劇……”他喃喃自語。

“何爲連續劇。”一道乾淨清澈的聲音徐徐而來。

“又有人搭話?”他心中一驚,朝聲音來處望去。

一位青衣男子正靜立在不遠處,默默的打量着賀無奇。

此人初看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只覺得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若多看幾眼便覺得此人氣質脫俗愈發耐看,讓人下意識的便想一再打量。

青衣人正是青曦,他着實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子夜”弄回房中。不過眼下他卻淡然不起來了,臉上神情慢慢起了變化,身形也從放鬆的姿態,漸漸變得緊繃起來。

輕撫摸了一下腰間佩劍,青曦語氣凝重:“你…是何人?”

剛問出你字時,他似乎尚有些疑惑,音調拉長了些許,稍稍停頓。隨後語氣卻慢慢變得堅定起來,利落的問出了“是何人”三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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