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賀無奇如何臥回牀上養傷,就在他折騰的時間裡,青弘已到了對岸。
湖心閣距御天殿不遠不近約兩裡的路程,皇帝屏退左右,獨自往回踱。
就這麼走了約一炷香的功夫,青弘忽然停步念道:“大師,你在麼?”
“陛下!”一身着華麗僧袍,身高不足一米七,面容十分普通的和尚緩緩從後面走出,略一低頭便算作施禮。
青弘吐出一口氣,朝他點點頭道:“天弘大師,你說……青幽可是發現了你?”
天弘僧單手做了佛禮道:“阿彌陀佛,陛下,小僧藏身處相距甚遠,理應不會。只是貧僧也未想到,青幽躋身超一流高手不到十年,便到了如此境界。”
青弘淡淡一笑:“既是如此,若他真有殺心,大師又該如何護住朕呢?”
天弘僧面色一變,誦了聲佛號,整個人忽然顯得高大起來,儼然有幾分寺廟中巨大佛陀的氣勢。
只見他雙手虛推,掌前便現出了一面巨大的金色圓形氣盾,上面“卐”字徐徐旋轉着,透着一股神聖意味。
僧人深吸一口氣:“青幽那招龍探爪確實不凡,但貧僧的金剛氣亦是防禦絕技,定保陛下無虞。”
他說着怒目圓睜,額頭青筋乍起,猛的做了個將門推開的手勢,氣盾頓時一變,順着他的手勢向前疾衝並擴充數十倍,一時有種連宮殿都要遮住的氣勢。
青弘默默看了半晌,微微點頭道:“大師果然神功蓋世。”
天虹僧這才緩緩將氣罩收起,道:“陛下謬讚。”
青弘想了想又道:“朕身邊的隨侍近年越發懶散,怕是該從大師這尋些人才補充纔是。”
天弘僧聞言將連忙雙掌合十道:“謝陛下信任,貧僧不才天弘寺中還有些才俊。”
青弘點頭道:“朕日後會親自去看看的。”說罷邁步往御天殿走去。
天弘僧目送他走遠,面色忽然一陣潮紅,運功調息半晌纔算壓制下去:“小皇帝疑心真重,硬逼我露了這一手,怕是要調息一陣兒了。”
本來麼,這種可以遠程、大面積且防禦超強的技能,當然是大招。尤其青弘還有意等了許久才點頭,天弘僧差點就要撐不住了。
……
再說皇城內,短時間內連續出現兩次刺殺,有頭有臉的人物人人自危,有腦子的擔心會被背後牽扯的事情所波及,整日謹小慎微。沒腦子的則擔心出門被刺殺,整日縮在府中當鴕鳥,搞得城中風氣爲之一肅。
至於民間,青王府刺殺事件很快便傳的滿城風雨,有人說皇帝身爲僞龍膽敢與真龍相見。導致上天震怒,故以天雷劈之。故事傳的有鼻子有眼,連王府中被雷劈出的坑在哪都知道。
殊不知身爲兄弟,又待在一個地方,青弘與青幽偶爾還是會見上幾次,況且二人打小也是一起長起來的,按照這個說法,青弘起碼也得是個雷免疫的體質……完全可以用來引雷發電,徹底解決熙國能源問題。
另有腦子活絡些的,便說子夜被刺是皇帝主使,故而被青幽以牙還牙,回刺了一次。
立刻就有人表示不對,皇帝沒抓青幽,反倒把青子夜弄回宮中,定是子夜親自出手策劃,如今正被皇帝囚禁着,每天皮鞭子沾涼水侍候。
旁邊有人插口說,………他聽說是皮鞭子沾鹽粒,劇痛無比傷口還不易癒合。
有人笑道,你們都不懂,其實是皮鞭子沾辣椒油,變態辣那種,倍兒刺激。
……
青王府,杏林苑。
青曦臉色蒼白的依靠在枕頭上,聽青幽王絮絮叨叨的給他講後面的事情。
“總之若按民間傳聞,子夜……嗯,賀無奇那小子恐怕已經醃製入味了。”青幽王調侃道。
“父王,陛下不會……怎麼樣吧?”青曦笑不出來。
“放心吧。”青幽輕嘆一聲,感慨道:“他平日任由朝廷紛爭,乃是帝王術中的平衡之道絕非昏庸。皇兄的心中,清楚着呢……”
翌日,正天殿早朝。
蘇戰第一個上書道:“邊關哨站戍衛士兵無故死亡,望陛下差人調查此事。”
內侍從他手中接過奏摺,遞到皇帝手中。
“稟陛下,塞北氣候一日三變,那些士卒乃是被凍斃在哨所內,屍體亦被風乾並無異常。”薛夕月將軍站出一步。
“蘇將軍的摺子中說,有一具屍體上有刀傷?”青弘默默的讀完了奏摺,擡頭看了看薛將軍。
“這……許是平時訓練,或者與人打鬥所致。兵嗎,哪有身上乾乾淨淨的,又不是將領。”薛將軍說着看了蘇戰一眼,似乎在鄙視他大驚小怪。
“你說的乾乾淨淨,是這樣麼?”蘇戰語氣少有的平靜,他緩緩解開外袍,露出小半堅實的胸肌,僅這一小塊,便密密麻麻的滿是傷痕,隱約能瞧見心臟不遠處,還有一處凹陷進去的箭傷。
“你……”薛夕月到底是靠讀兵書混上的高官,如何見過這種場景,咬牙道:“蘇將軍這是在炫耀戰功麼!”
“有何可炫耀。”蘇戰語氣有些低沉,“給你看這些便是想說,熙國安寧纔是我等所願,但有威脅便該提前扼殺,我不想熙國將士再遭遇當年……”
“好!”薛夕月惱羞成怒,躬身抱拳朝皇帝道:“陛下,微臣請命,去塞北調查此事。”
青弘看了看蘇戰道:“蘇愛卿怎麼想?”
蘇戰想了想道:“此行不可大意,臣以爲薛將軍應帶上五千兵馬,若真有什麼……也可守到援軍到來。”
吳文通與葉繁何施彌互望了一眼,心中暗道:“他居然答應了,還主動讓薛將軍領兵!如此日後豈不是有了插手軍中的機會!”
葉繁立即邁出一步道:“蘇將軍高義,如此定能萬無一失。”
何施彌也站出一步道:“臣複議。”
這二人一出面,文官中十之七八都站出來一齊道:“臣等……複議。”
青弘嘴角沁着冷笑,目光轉向吳文通道:“吳老怎麼看?”
吳文通慢悠悠的做完了禮儀,這纔開口道:“蘇薛二位將軍都是國之棟樑,臣以爲誰去都是一樣的。”
衆人先是一愣,隨即便聽懂了話中味道,暗罵:“這老東西,真狡猾!”
薛將軍明明寸功未立,卻被與蘇戰相提並論,隱隱身份便被拔高許多。至於誰去都一樣這種說法,無論皇帝中意誰去都不會有錯,若青弘心中沒有人選,則有大概率會準允薛夕月的奏請,亦是如了他的意。如此老辣的話術,卻是衆臣遠遠不及的。
青弘問了一圈,心中仍是有些猶豫,忍不住將目光轉向蘇戰,如此正義凜然的將軍,身上的每道疤痕都是軍功章,可是世上真有完美無瑕的人麼。
皇帝聯想起今晨總司長說過那句:“不僅如此……吳戌似乎也有點問題。”
青弘終於下定決心道:“此事不可小覷,便由蘇將軍親自前往調查,隨行士卒均要破軍營中的精銳,務必保證將軍安全。”
這下大夥又看不懂了,一向與趙薛二位副官不合的蘇戰,突然允許薛將軍帶兵。而一向默許文官削弱蘇戰的陛下,突然開始向着他說話,而且還真如他所說點了五隻千人隊隨行。
只要青弘金口一開,那就是聖意,便是此行沒查出什麼也不會有蘇戰的罪過,可謂是穩賺不賠的一趟差事。
蘇戰亦是有些詫異,抱拳道:“謝陛下信任。”
……
早朝後,青弘獨自踱步想着心事,轉眼便到了湖邊,湖中掌控遊船的內侍立即跪地行禮。
青弘擺擺手道:“帶我去湖心閣。”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賀無奇正臥在牀上唸叨着:“三百二十七隻羊……三百二十八隻羊……”
沒辦法,雖然高纖維布避免了他被刺穿的命運,但一流高手含恨一擊豈是那麼容易化解的,纖維布將衝力由點散成了面,也幸虧是三根而不是單根肋骨承受這份衝力,否則很可能便是肋骨倒刺入內臟的結局……照樣是個死。
醫官之前略微幫他正了正骨,疼得他一動都不想動,之後又上了一坨黏糊糊的藥膏,痛感倒是去了不少,就是胸口有些發麻,不知道藥裡都是些什麼成分。
於是賀無奇便只能天天睡覺,算是把高中缺的覺都給補上了,一直睡到全身難受再也睡不着,於是只能瞪着眼睛數羊。
“小子!你倒是很安逸啊。”青弘又好氣又好笑,這湖心閣本來是他放空的地方,每當心情不好便想一個人來這裡待上一陣,如今這小屋唯一的牀卻被賀無奇給佔了,他反倒只能坐在凳子上,口中忍不住念道:“你們父子倆,都這麼喜歡跟我搶東西麼……”
“我什麼時候搶你東西了!”賀無奇心中大驚,難道自己計劃穿越當皇帝的事兒暴露了。
“你忘了麼?朕的護衛死了五個,重傷四人,而且那小廝與門房均在青王府待了兩年多,火藥亦是青幽親手寫下的採買條文。”青弘面無表情的盯着賀無奇不再開口。
“嘶……”賀無奇被青弘這麼一打岔,就把所謂搶東西的事兒給忘了,皇帝周身上下那股冰冷的壓迫感,讓他很不舒服,“不至於吧,這皇帝如此神通廣大,難道沒查出來是我救了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