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往事中的中年男人,毫無意外的就是眼前的九穀子。而那個少年,如果楚鳶沒有猜錯的話,想必就是在宣紙上寫下控訴和憤怒的人。
楚鳶事先並沒有和九穀子說明自己得到的那張宣紙,所以此時略微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什麼也不說。原因之一在於她還是不能夠完全的相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九穀子。另外一點,她覺得自己最開始並沒有講出這件事情,那麼現在講出來只會自找麻煩。
看九穀子這副模樣,楚鳶估摸着,恐怕這往事,也就僅僅是往事而已,他似乎也沒有深究的意思。但是,她是一定要藉此機會好好的詢問一番的。
九穀子對頗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回憶起來不禁是老淚縱橫,楚鳶沉吟了一下,便開口問到,“那後來呢?後來出了事情以後怎麼樣了?”
“後來……”一說到後來,九穀子渾身就散發出從內到外的悲憤。這段往事,現在想起來依然是歷歷在目,讓人害怕、恐懼。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從渾渾噩噩的生活之中回過神來。
後來,進碎石山的人死了以後,那戶人家彷彿是預感到了什麼。他們求着中年男人帶着他們的孩子回到鎮子上好好的生活,就當做從來沒有回來過,也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可是,少年已然是飽讀詩書,明白了許多的事理。此時此刻,知道發生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決心要留下來好好的查一查,爭取能夠找到其中的真相。
那戶人家自然是不允許,中年男人也覺得很是不妥。但是,心意已決的少年,又有誰能夠勸的動呢?再然後,石頭村出了一些事情,起少年又怎麼也勸不走。無奈之下,中年男人只好是先離開。並且,和那戶人家商量着,等到處理完回來之後再去鎮子上面。
只是……
“如果我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在那一次離開。就算是綁,我也會把那個孩子綁走啊!”九穀子的臉上流下了一行清淚,開口聲音顫抖的說道。
只不過,哪裡還有那麼多的如果呢?
楚鳶想起來自己看見宣紙上講述的事情時,自己滿心的憤怒之情。而她只是一個局外人,是在十二年之後意外的知道了這段往事的人,她都是如此,更何況是親身經歷的人呢?就算不是那個村莊的人,但是她知道,正是因爲作爲當時的旁觀者,痛苦纔會更深幾分。
“若是覺得難受,便不要說了吧!”雖然很想要知道那些事情,想要去解開碎石山十二年前的事情,可是看看九穀子這般的模樣,楚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開口道。
九穀子卻是微微搖了搖頭,摸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才說道,“小的這般模樣,委實是讓公主殿下見笑了。在公主殿下面前這般的失禮,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無妨。”楚鳶搖了搖頭,“這段往事我聽得便是悲傷不已,更不要說你是親身經歷了。”
九穀子帶着悲傷的表情笑了笑,然後行了一個禮,便開口道,“小的覺得,事情開始了,就一定要有結束的時候。如此這般,還請公主殿下准許小的將這些故事講完纔好。”
“你可以承受的住嗎?”楚鳶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若是不可以,不必要勉強自己。”
“公主殿下如此關心小的這些平民百姓,實在是大盛一大幸事啊!”九穀子無限感慨的開口道,“但是雖然是這般,小的卻可以讓自己將這些事情一一講完。”
見九穀子非要這般的堅持,楚鳶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沒有出聲便作爲了默許。
五日之後,等到中年男人再回到那個村子的時候,卻發現只有被燒焦的殘痕斷壁。還有一些倖免於難,沒有被野獸吃掉的……屍體。他像是瘋了一樣,在黑乎乎的灰燼上面飛快的行走着,來到以往那戶人家所居住的地方。可是他走了很久很久,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不斷走了兩個多時辰,到了最後走不動的時候,中年男人才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沒了,什麼都沒了……
看着現在這連風都不想經過的地方,中年男人忽然無限悲哀的發現,自己就連那戶人家一個完整的屍身,都找不到。因爲,所有的面孔都是漆黑的。也許有些沒有被燒焦,可是也都已經被野獸啃得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屍塊。
中年男人心中一時充滿了難以附加的悲痛,可是偏偏,對着悲痛又無可奈何。
滿地燒焦的東西,代表着一個村莊,百十來號人,就這樣在一夕之間徹底的沒有了痕跡。最重要的是,那戶人家,還有那個有希望前往京都的孩子……中年男人連他們的屍身都找不到了,想要讓他們入土爲安,都是一種奢望了。
古話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是那一日,中年男子的眼淚幾乎要將這百十來號人的冤情全部都訴盡,流的天地都動容了,竟是砸下了大顆大顆的雨滴。
那一場雨,下的無窮無盡,像是要將這裡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沖刷乾淨。
只不過,有些東西,終究還是會在那裡,等着後來者去將他們一一的剖析分離,去懲罰那些惡人。
說到這裡,九穀子忽然對楚鳶開口詢問道,“公主殿下,你可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大旱?”
楚鳶想了想,但還是搖了搖頭,“許是有些印象吧,但是時間久遠,記得不太清楚了。”
“那場大雨下了許久,但是在那過後,這方圓幾百裡,鬧了三年的大旱。所有人不知道是爲何,紛紛去埋怨老天爺,但是我知道,這是老天爺在懲罰那些作孽的人吶!”九穀子滿懷悲痛的說道。
楚鳶愣了愣,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了什麼,但是因爲太急太快,她並沒有抓住。
“公主殿下不記得此事,想必是因爲那個時候大旱的地方,並不是者全天下吧!”
聽到九穀子這麼說,楚鳶頷了頷首,“應該是的,我記得好像模模糊糊的聽說過這件事情。”
那個時候,她跟着乾爹行走江湖,似乎是真的聽說過。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這讓人哀傷不已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