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霖太子面對此生最大的劫難,雖然心頭震怒,但仍然保持着最後的冷靜和清醒,他以只有左清羽能聽到的聲音說:“待會兒我拖住他們,你先從密道離開。”
左清羽擡起頭,望着燈光下父親年邁和滄桑的臉龐,他從父親堅定的目光中看出,他想拼了一死來掩護他離開。
父親將唯一的活路留給了他。
左清羽眼眶泛着澀意,用力地眨了幾下纔沒有讓後悔的眼淚流下來:“你不恨我嗎?”
南霖太子笑了笑,伸出摸了摸左清羽的頭髮,想像小時候那樣愛憐地撫着兒子的頭。只是,小時候他伸出手還得彎着腰才能摸着兒子的頭,現在他得舉着手才行了。
這個動作,已有多少年沒有做過了?
想不起來了,現在想做的時候,已經手生了。
彷彿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長大了,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
“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是我的錯!是我引狼入室,不識歹人心!”左清羽激動地退後幾步,他轉身看着時不屈,死死地盯着對方,咬牙切齒地說:“你就不跟我說一說,實情是怎麼一回事嗎?就算死,也得給我死得明白!”
時不屈手中把玩着一條不知從哪裡拿來的黑色小蛇,在手指捲了幾圈,漫不經心地說:“既然都要死了,明白和糊塗有什麼區別?”
天機道長整了整身上的法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太子殿下,太孫殿下,等您二人上路了,本座會給你們做一場盛大的法事,讓你們早日投胎,好好做人,下輩子就不要投生在皇家了。”
左清羽只盯着時不屈,鍥而不捨地問道:“他知不知道你跟天機妖道是一路的?閣下身爲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卻連句真話都不敢講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時不屈陰惻惻地笑着。
然而這句話落在左清羽耳中,已有了答案。他如遭重擊,心神大亂,若癲若狂地說道:“不會的!小舅舅不會害我的!這世上誰都會害我,唯有他不會!”
那是從小看着他長大,讓他騎在脖子玩鬧的小舅舅。
那個在他母親去逝,父親疑爲兇手的日子裡陪着他,給他重新生活勇氣的小舅舅。
在他心中,小舅舅是代替了他父親位置的人!
在他心中,小舅舅是他這一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親人!
但是,在今天,小舅舅鄭重推薦的人,卻是要致他於死地的人……
這不是真的,小舅舅肯定也是被他們給矇騙了!
南霖太子發現左清羽的狀態不對,低聲朝他喝道:“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重要的是活下去!”
“但是,小舅舅想要的只是大靖的江山,他又沒想做南霖之主,他沒有動機和原因來害我!”
南霖將來的皇帝是他最親的外甥,這對於大靖和未來的皇帝來說,難道不是一件雙贏的好事嗎?
南霖太子見仍然喝不醒左清羽,着急之下,一巴掌扇向左清羽,喝道:“留下小命,替爲父報仇!你那小舅舅,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這件事,都不能再信任他了,聽到沒有?”
南霖太子朝身後的心腹一打眼色,他們立即上來強行架着左清羽,不顧左清羽的反對匆匆朝殿內奔去,而南霖太子則從侍衛手中抽出寶劍,指向天機道長等人。“這一天,孤已久等了!是成,是敗,孤也做好了準備!”
身後議事廳內,突然衝出人數不少的黑衣侍衛,他們腰配寶刀,手拿弓箭,箭頭帶毒,指向天機道長等人。
這些侍衛,都是南霖太子暗中培養的死衛,也是南霖太子最後的一張底牌。
天機道長面對這種情況,仍然不慌不忙,不動如山,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不等南霖太子下令,剛剛架着左清羽往內殿密室而去的人又折了回來,他們大驚失色說道:“太子殿下,密道里有毒蟲,數之不清的毒蟲,根本不能走!”
左清羽已臉色灰白,猶如半死之人。
如果時不屈和天機道長勾結,他還可以騙自己說小舅舅不知情的話,但是,太子府的這條保命通道泄露,如鐵證一般證實了一切都是他那位小舅舅的陰謀。
太子府的保命通道南霖太子自然告訴過左清羽,而左清羽曾經有一次喝得半醉的時候,向他的小舅舅,也就大靖的安王透露過一次。他不是多嘴胡說之人,但那個人是他最尊敬的小舅舅哪!
左清羽回想起那日的事來,人如墜入冰河裡,渾身上下都透着陰寒。他想起來了,當時是小舅舅引着他喝酒,然後等他半醉了,打着爲他擔憂爲他操心的藉口套他的話。他對小舅舅懷着尊敬,毫不設防,就說起了密道之事……
左清羽轉着呆滯的眼睛,看到下面天機道長與時不屈胸有成竹的樣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和心。
被最信任和尊敬的人背叛出賣,對於渴望親情的左清羽來說,這個打擊是毀滅性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南霖太子,以及一羣忠心耿耿的下屬身上,心中充滿了悲涼:是他害了他們!他不僅害了自己,還把太子府的所有人都害了!
左清羽猛然想到夏靜月,眼睛四處尋找着,沒看到夏靜月在這兒,心中總算有了一絲欣慰,希望她能逃過此劫。
是他的錯,他受安王蒙蔽,騙了表哥,還騙了她。
他知道安王要回大靖京城爭奪皇位,爲了幫安王的忙,他支開了韓瀟,等一年半載後韓瀟回來,再趕到大靖,大靖已是安王的天下了。
他處心積慮地幫了安王的忙,安王卻要害他父子之命,這是爲何?
興許是悲痛到了極處,左清羽的腦子越來越清醒。
母親去逝後的日子,就是安王有意無意將兇手往父親身上引的!
原本他因爲父親對他的疼愛,曾經懷疑過兇手是別人,興許父親的藥被人下了毒,父親也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