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覺得,她從來沒有想過真正去恨,楊文秀挖了她雙眼,等到她擁太后的眼睛重見光明之後,見到父親,見到所有人,她忽地覺得受了那麼多苦,也是幸福的,至少她擁有的人從沒有真正離開過。可是當楊家逼死自己的父親,宇文晟害了他們的孩子,最後竟然就那般平白無故的原諒了楊家,她從前以爲那個男子就是自己的良人,會保護自己生生世世,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怎就這般輕易相信了,他若真的能夠保護自己,她又何苦受那麼多苦。
“揚州城內將傳遍楊昌雲刺殺自己女兒一事,文武百官不可能置之不理,所謂人言可畏,楊家地位受到威脅,這一次我倒要看看楊家怎麼挽回這局面!”
說到此處,芳華的眼中滿滿都是恨意,她等這一天等的很久了,如今正是她報仇反撲的最佳時機。耶律齊也不阻止,一直默默站在芳華身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華兒,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芳華愣住,思考了良久:“此番我們的做法,想要將楊家連根拔起的可能性不高,如今是因爲我利用了楊文秀,楊家暫且會面臨一些輿論,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解決這件事情,楊文山當時對我的恨意,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是我們等到楊家人力量反擊回來,那這後周真的就不能待下去了。”
“你說的不錯,我也是這般理解,那楊文山若是聽到你離開的消息,定然不會讓你平安離去,所以關於這次離開,我們還需要商議一個對策。”
芳華點點頭,同意他的觀點:“我現在吩咐阿彩她們準備,只要時機成熟,何時離開都可以。”
“你這是要去哪裡?”芳華的話剛落,身後傳來急切的詢問聲,兩人同時轉頭向後看去,淳于焱正朝着兩人走來。看清來人之後,芳華很是欣喜,連忙起身跑去。
“你怎麼來了?”
上前幾步來到芳華面前,兩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臉的急切:“華兒,你要去哪裡?快告訴我,你想要去哪?”
“我想要離開後周,離開揚州城了。”
“離開。”淳于焱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好,我帶你走,跟我回姜國。”連忙欣喜的將芳華拉着就往外走,芳華在身後緊緊拉住他,衝他搖頭:“淳于焱,你別這樣,我不去姜國。”
前行的人頓住,回頭看着眼前的人,餘光撇見了不遠處的淳于焱,面上有幾分怒意:“你要帶她回大遼!”
“不不不,淳于焱你誤會了,你是怎麼了,這麼着急,你聽我說。”
“華兒,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對不起,我沒有陪在你身邊,害的你受苦了。”淳于焱激動不已,伸手緊緊抱住她,當他聽到芳華受了那麼多苦之後,真想第一時間見到她,好好的安慰她。這好不容易見着她平安無事,他怎能平靜。
看着淳于焱這般關心自己,芳華說不感動是假的,仍憑他將自己抱在懷中,感受着他的溫暖。
耶律齊看着眼前的兩人,心中頓時衆多感慨,淳于焱對芳華纔是真心真意吧,在想想自己的所做作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靜靜的看着兩人。
淳于焱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心跳聲,這才安心下來,時間好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她,雙眼緊盯着她:“華兒,你到底要去哪裡?”
這會兒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芳華擡頭,拉着他的手朝着桌子走去:“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談,事情是這樣的……”
兩人對淳于焱從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開始講起,再聽到芳華被陷害,秦桓出事,淳于焱的眼中都要噴出火來,聽到楊文秀被報復之後,心中才稍稍有些平息,兩人將接下來的計劃也說了出口。
“我現在吩咐阿彩她們去整理行裝,等到時機成熟就離開。父親已經仙去,我想帶着他的骨灰回趟村子。”
淳于焱沉思,看着眼前的兩人:“依照楊家的性子,等到他們再恢復勢力,我們必然會受到重創,所以我覺得這揚州城還是儘量不要多待的好,還有一點,芳華要是離開的時候不能跟耶律齊一塊走,楊家失去了太后、皇后,他們早就失去了理智,定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芳華跟耶律齊對視一眼,覺得這話說的很是在理,楊家現在已經窮途末路,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淳于焱眸間一變:“我這裡有個辦法,你們倆附耳過來。”對着兩人招手,芳華跟着耶律齊連忙上前,三人圍在一起也不知道討論着什麼。只看耶律齊不斷的點頭,芳華眼睛裡出現了亮光。
“淳于兄的計劃妙哉,妙哉。”耶律齊感嘆,這個計劃真是天衣無縫。
“華兒,有件事你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我,這次回村,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淳于焱的話落,芳華愣住,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人,腦海中不由的想起從前的某個畫面,那時候是他們之間最快樂的時光。
“華兒,等我們成親之後,就一起回去看你父親,我想看你這麼多年生活的地方!”
當初所說的話語還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們之間,卻早已經物是人非。忽地想到了什麼,伸手摸上自己脖間的玉佩,大力將它扯了下來,盯着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淳于焱話落,瞧着芳華的行爲就有些不對,明顯的人思緒已經不知道飛哪裡去了,忽地手伸向脖間,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麼,就在兩人疑惑之時,那被芳華大力摘下的玉佩一出現,兩人的心完全沉進了海里,這玉佩不是碎了麼,怎麼又出現在華兒的手中。
“這玉佩,陪了我十多年,當初我以爲,這是父母留下來應證身份的工具,因爲這個玉佩,我一直想要尋找親生父母,後來我找到了這個玉佩的主人,他的家人是我的殺父仇人,而他又間接害死了我的養父。那個人曾說,等到我們成親之後,便同我一同回去。我等了那麼久,也信了那麼久,現在那個家也回不去了。”
“華兒,你別傷心,就算他不在,還有我們,就算他不愛你,我們愛你啊!”耶律齊擔憂的握住她的手,如果可以他纔不要芳華想起曾經的回憶。
芳華搖搖頭失笑,將那玉佩扔在桌子上:“你們不用擔心,從我離開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再回去。只是剛纔難免有些觸景生情,你們看這玉佩,即使用最好的東西加固,最後玉佩還是有縫隙存在,就像破碎的花瓶,就算粘合在一起,還會有裂紋,我跟他之間就像這玉佩一樣,不同的是,我們連複合的可能都沒有。淳于焱,你跟我一同送父親回家,耶律齊我只帶着阿彩還有修冥他們,其餘衆人就按照我們安排的去做。”
“好。”耶律齊點點頭:“既然要回村,怎麼能少了我,等我完成這邊的事情,會跟你們匯合。”淳于焱能跟芳華回去,他自然也可以,而且芳華承諾過,之後會跟他一同回大遼,他怎能這般就輕易再放她走。
點了點頭,沒有拒絕這個要求,目光最後挪至這枚玉佩,芳華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邊秦府中所有人開始準備,而楊府內,也是亂成一團。
楊府。
從昨夜楊文山將自己妹妹抱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房中,因爲怕泄露秘密,請來的太醫都被留在了楊府,可是即使如此,楊文秀的眼睛還是無法復明,手腳筋脈已斷,現在根本就是個廢人,就算太醫技藝再高超,也不能爲她續上筋骨。楊文秀匯都楊府之後,一直昏迷,楊文山就這般守在自己妹妹牀前,臉上痛苦不已。
楊昌雲跟楊昌明兄弟二人,站在門前已是一夜,只見這房中不斷出現人,來來回回始終沒有楊文山的蹤影,他的心搖擺不定。
“大哥,秀兒的傷……”
“是我弄的。”楊昌雲沒有解釋,直接開口承認,旁邊的楊昌明似乎不相信這個事實,驚訝的看着他:“大哥,這是爲何,秀兒她做錯了什麼?”
“錯就錯在她是楊家的女兒,錯就錯在她肩上有着守護楊家的責任。”
“話雖如此,大哥怎的這般狠心,對自己親生女兒下這般狠手,這傳出去衆人會怎麼看待!”楊昌雲還是不敢相信,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不那般做,楊家的基業全部毀於一旦,今日躺在這的,不是楊文秀,而是楊文山的屍體。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就算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這般選擇。”
這件事後,自己兒子對他必定有了成見,可是楊昌雲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楊家的女兒,註定是要爲楊家的事業犧牲。
楊昌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大哥的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那秦芳華定是用文山威脅父親,她真正要報復的不是楊昌雲,而是楊文秀,或者說這一切不過是剛剛開始,可是話雖如此,對自己的女兒動手,大哥到底是怎麼能下的這般心,更何況這女子還是皇后,若是傳出去,他們又怎麼能堵得住衆人的悠悠之口。
這邊楊昌明一臉的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選擇。而屋內,楊文秀已經醒了過來,楊文山連忙上前,緊緊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忍不住要哭出來。
“秀兒,秀兒你醒了,別怕,是大哥,是大哥在此。”
楊文秀的心中早就絕望,聽到楊文山的聲音,也沒有任何心情起伏,只是淡淡的開口:“大哥……”
“大哥在,你哪裡不舒服告訴大哥,大哥去給你找藥,你放心大哥一定會治好你的。”
楊文秀搖了搖頭,她的內心是絕望的:“大哥,秀兒想,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說,大哥一定會幫你辦到。”這個妹妹從來都沒有求過自己,如今第一次可口,他怎麼能讓他失望。
聽到楊文山這麼說,楊文秀會心一笑:“那就請大哥,動手殺了我吧。”
“什麼!”楊文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秀兒,你在說些什麼,大哥怎麼可能會殺了你,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原本還有點解脫的楊文秀,面上立馬顯得失落,眼角有血淚流了出來:“我如今這般模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大哥既然不願意幫我,那就離開吧,我不想見到你。”
“秀兒,你,你又何苦逼我。父親那麼做也不是他的初衷,我……”
“大哥是楊家的長子,自然備受注視。秀兒跟姑姑一樣,都是鞏固楊家的棋子,死不足惜,大哥只用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用爲秀兒傷心難過自責,這一切本就是秀兒的命罷了。”
事到如今,楊文秀已經心如死灰,楊家的人她是真的不想再多接觸。
“你,你一心求死,可曾想過大哥我的感受,你是我看着長大,父親的做法雖然不對,大哥也是心疼不已,如果可以大哥寧可現在躺在牀上的是自己,而不是你。”
“多說無益,大哥要麼成全了秀兒最後一點尊嚴,要麼就從這個門走出去,從此以後,秀兒是生是死都與大哥無關,與楊家無關。”
楊文山顯然被氣的不行,但看着自己妹妹現在這般神色,氣氛之餘更多的是心痛,妹妹從前最愛的東西,現在都沒有了,這麼活着對她來說就是種折磨,可是他又怎麼能下得了手。這般僵持不下,楊文山只得暫且離開了房間,他這一走,楊文秀的淚水再也止不住落下。
如今自己已經是廢人一個,手不能拿,腳不能走,目不能視,這般活着又有什麼意思,本以爲大哥會成全自己,可是他還是因爲愧疚不肯解脫了她,她楊文秀實在不願意這般狼狽的活着。最終楊文秀做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決定,用牙齒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舌頭,她明白這世間的死法有很多種,這其中之一就是咬舌自盡。
門外的楊昌明焦急不已,卻不能對着自己的大哥說什麼,大哥對自己的女兒動手,心中也定是不好受,可是這都是爲了楊家着想,就在他糾結之時,楊文山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山兒,秀兒的情況如何?”
“她已經醒了。”止住腳步,擡頭看見自己二叔,開口向他解釋,目光看見身後的父親,二話不說,準備從第一個方向離開。
“站住。”身後震怒的聲音傳來,楊文山前行的步子頓住,仍然倔強的不回頭。
楊昌雲幾步來到他身後:“你這是在怪爲父?”
“兒子哪裡敢責怪父親,父親做事向來有父親的道理,兒子聽從就是了。”
“既然如你所說,你如今爲何要這般跟我講話,楊文山,如今你也要忤逆我不成。”楊昌雲怒氣衝衝,這個兒子分明就是怨恨自己。
楊文山冷笑,轉身看着自己的父親:“忤逆如何,不忤逆如何,父親能夠狠下心來對殺了秀兒,山兒卻不能。父親所做所爲都是爲了楊家,既然如此還在我面前將什麼道理,在父親眼中也就只有權勢,只有利益,又何曾在乎過我們這些爲人子女……”
啪。楊文山的話還有說完,楊昌雲一巴掌就打了過去,力道之大讓忍不由感嘆,楊文山的嘴角都滲出血來,身形一晃,險些栽了下去。
“放肆,你就是這般跟我說話!”
“大哥你別生氣,山兒自小跟秀兒感情深厚,今日衝撞也是關心妹妹,大哥一向疼愛山兒,怎麼捨得出這麼重的手,消消氣,山兒,快向你父親認錯。”
楊文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認錯的意思,對楊昌明的話充耳不聞。楊昌雲本來就十分火大,看到他這般更是來氣:“好,翅膀硬了,現在也能在我面前耍起威風了,我就是動手瞭如何,拿起你手中的劍爲你妹妹報仇,殺了我,來殺了我啊!”
父子間是第一次這般僵持,鬧得如此不可開交,楊昌明嚇的臉都白了,趕緊再次勸阻,然而沒等他開口,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在場三人都慌了神。
“啊,救命啊,救命啊。”慌張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只見是個婢女打扮的人衝了出來,到門口看見三人身影,連忙跪了下去。
“老爺、二爺、少爺,不好了,小姐她咬舌自盡了。”
原本在楊文山走後沒多久,她端着藥要給楊文秀送去,可是剛到牀邊,就被那景象嚇得差點吐出來,楊文秀的口中滿是鮮血,已經流了整個胸前,意識到不對,那婢女上前,想要將楊文秀的嘴掰開,奈何她咬的太用力,婢女將手伸進嘴中之時,摸到了軟軟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將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轉身就朝着門外跑去,邊跑邊大喊。
那婢女扔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那楊文秀咬斷了一半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