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夏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道,他落魄至極地收回視線,根本無力去質疑堂堂親王如何能行事如此張狂不羈,在衆目睽睽下親吻女人,實在不成體統,可是,龍厲那個男人本就無法無天,狂的過分,在一年半前他就已經領教過了。再者,秦長安已經是龍厲的妻子了,別說是親吻,就算更加親密的事也早已發生過無數回,否則,靖王世子難不成是從天而降不成?!
不知何處而來的憤怒和挫敗,他重重一揮衣袖,加快步伐,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本王可沒有他那麼不中用,這點酒就醉了?”龍厲看也不看蕭元夏離去的身影,俊邪的臉上一派饜足,他渾身酒氣是真的,但腦子卻異常清醒,突然吻她,除了他的確有些心神搖晃之外,當然更想刺激一下蕭元夏。
他向來看不起輸家。
在權勢上如此,在感情上亦是如此。
蕭元夏對秦長安有情,但沒什麼用,既然當初蕭元夏沒能把秦長安從他身邊搶奪過去,那麼,如今何必演一場情深似海的戲?
他只是用最快最狠的方式,讓那個男人看清楚,秦長安已經不再是待字閨中的未嫁女子,她的身心,全都屬於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蕭元夏休想覬覦她……不如,哪邊涼快哪邊待着去。
長安本來沒喝酒,但因爲他剛纔的一個火熱的親吻,她滿嘴都是他的味道,再看他的眉眼之間一派得逞的狂妄,她忍不住氣笑了。
直到被領進休息的屋內,龍厲一進去就扯開腰帶,把人撲倒,秦長安瞪大美眸,兩人窸窸窣窣發出不小的動靜,直到她被剝光了,縮回被窩之內,龍厲才徐徐地說。
“今晚,本王讓人去探探蕭元夏,順便會會你二哥。”
話音未落,不等她做出任何迴應,某人已經滑溜溜地滾入被窩裡,把她整個人拉到自己身下,再度耳鬢廝磨起來。
她推了一下,卻沒能推開他,反而兩人的身軀貼得更近,一下子就感受到從他肌膚上傳來的溫暖,她只能將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用低不可聞的嗓音,跟他說着悄悄話。“外頭的人走了吧,何必繼續演戲?”
她沒那麼天真,認爲在宮裡過夜,皇帝就不會在他們外面派人監視,因此,龍奕一進門就鬧出今晚要大戰三百回合的動靜,想必那些外人也沒有偷聽活春宮的癖好,就算不至於離開,至少也要退避三舍纔對。
“誰說本王要演戲來着?”龍厲摸了一下光潔如玉的玉臂,一時之間,酒氣上涌,他雖然沒有喝醉,但美酒總是令人多些情緒起伏和醺然氣氛,他的嗓音聽上去帶了令人沉迷的磁性,好似一片羽毛,毫無徵兆地騷動她的內心。“今晚,左右是睡不着了,不如做些讓我們都愉悅的事……”
對於皇宮的牴觸,在前些日子被皇帝幽禁之後,就漸漸在心中紮下了根。今晚因爲時辰太晚了,她纔不得不留下過夜,但只是打算就這麼睡一晚,誰知他卻激情洶涌,勢不可擋。
當一片光明離開了她的視線,光線被他霸佔,她猛地擡頭,對上的就是龍厲那雙漆黑的眼瞳。
她一驚,發現他的玩笑不是玩笑,紅脣微張,正想開口,他已經俯下頭,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就像是下雨前佈滿天空的烏雲,撒下天羅地網,將她牢牢地困在他的懷裡動彈不得。
雖然這是皇宮,雖然還有昔日情敵蕭元夏,但龍厲卻不願被她拒絕,正因爲見到哪怕當了北漠天子依舊感情不順遂的蕭元夏,他的心就更加沸騰,無不叫囂,今晚一定要把她撲倒,把她吃掉,吃的一乾二淨,直到放在自己肚子裡,纔算安全!
龍厲瞧着秦長安眼底一閃即逝的無措,之前蕭元夏那副眼紅的德行令他怒火中燒,此刻怒氣稍稍退去,薄脣嚐到了甜美味道,趁她不備鑽入她的口內,猶如闖入無人之境,盛氣凌人地將她嚐了遍。
這個吻,比在蕭元夏在場,他惡劣地故意刺激那個男人時更加忘情,許久才結束,久到秦長安彷彿初次被人疼愛般的飄飄然中,於是乎,那股沉沉的酒氣再度灌入她的口中,連同他熱烈強悍的吻,她很快回應起他霸道的索求。
三更天。
兩人剛剛陷入沉睡,就聽到外頭一陣紛亂,隱約之中,她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走水了!”
走水?
現在是八月中,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本是再尋常不過的道理,但即便如此,夏季還是一年中最容易失火的季節。
“我們出去看看。”秦長安迅速穿好衣裳,一轉頭,卻見龍厲慢條斯理的動作,實在沒忍住,直接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替他一番收拾,稍顯粗魯地拉着他走出了屋子。
“急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扯脣,自己不愛有人貼身服侍,但秦長安的動作卻令他心中隱約。
她懶得理會他,無論何事發生,他總是一副穩操勝券的態度,但她當下只想知道是否一切都如她所懷疑的,一打開門,開門見山就問。
“哪裡走水了?”
謹言快步走來,頭一低。“王爺,王妃,據說是北漠蕭皇住下的滌水宮。”
秦長安聞言,面色一沉,滌水宮是她前陣子被皇帝“好意挽留”而住了一夜的地方,而且還在那裡遭遇了一場至今不曾查明原因的刺殺,但短短一個月內,皇帝再度安排蕭元夏住在那個宮裡,要說皇帝心裡沒鬼,誰信呢?!
循着方向望過去,果不其然,滌水宮的方向已然有白煙冒出,雖然在夜色之中,不太明顯,但卻難不倒在黑暗中同樣能視物的秦長安。
手心,猛地變得溼熱起來。
她想的,並非是在火勢下的蕭元夏,而是匆匆一瞥卻至今不曾忘記的二哥秦銅,蕭元夏身爲天子,身邊自有不少人保護,怎麼都不可能讓他身陷險境。但二哥不同,他是隨從的武將,此次的職責便是保護天子的安危,一旦火勢蔓延,他沒有任何理由推三阻四。
而她更瞭解二哥的性子,好不容易他在北漠能夠一展所長,他絕對會第一個衝入火海之中,不是想着要護駕建功,而是想着不辱使命。
因爲了解,所以不能不擔心。
不安忐忑之中,有人走到她的身後,無聲地摟住她的肩膀,只是異常平靜地丟下一句話。“我說過,今晚有人會故意讓我們不好睡。”
秦長安沒好氣地回。“他做事越來越衝動了……反而不見當初還是寧王時的沉得住氣。”皇宮起火,爲什麼不是昨日,爲什麼不是明日,非要是今晚?!再者,北漠蕭皇住到宮裡來,迎接他的就是一場火災,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龍厲冷冷一笑,當初他在蘇家跟老爺子交談的那一幕,多少還有些印象,或許,皇兄越來越急躁,正是因爲越來越害怕他這個親兄弟,因此佈局的時候,纔會難以避免漏洞,一心只想着快些絆倒對方。
“可是,我二哥……”她的眼神一閃,明知道不能大張旗鼓地親自前去觀望,正如明知道森林裡有無數的捕獸夾,還要離開安全的巢穴出去覓食,這是衝動,更是犯傻。
“你二哥,也是本王的妻舅,本王可以跟你保證,今晚他不會出事。”龍厲頓了頓,眼神陰惻惻的。“但皇兄想玩的把戲,你二哥是最重要的一環,缺他不可。而今晚,還不是我們需要出場的時機。”
她握了下拳頭,紅脣抿成一線,看似冷若冰霜,此刻的自己,毫無睡意。沉思片刻,她轉身朝着白銀說道。
“白銀,你去滌水宮看一下,問問可有人員傷亡。”
“是。”
同住在皇宮,派個手下去問候一下災情,畢竟蕭元夏是北漠天子,而她也曾經是北漠郡主,理應還有君臣的一層關係,若她毫無動作,反而顯得可疑。
但若她親自前往,頂着一個人婦的身份,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更是不合適,就算彼此是清清白白的,也容易被有心之人當成是不忘舊情。
龍厲攬住她的腰,兩人一道往回走,只是這回,枕着他的手臂,她再也無法入睡,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發一語。
哪怕此刻很安靜,但龍厲還是感受到身邊女子的情緒,他即便閉着眼,也無法不顧她而一個人安睡。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對蕭元夏的禮節點到爲止就好,再多……就容易引人懷疑了。”龍厲壞心地想,若今晚這些不是一場戲,他會毫不猶豫地火上澆油,希望這個覬覦自己女人的男人在火海中吃點苦頭,若是蕭元夏在火裡燒死了,他會拍手稱快。
秦長安輕聲應了一聲,龍厲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能招架,只是在無人的深夜,難免會懷疑龍厲在旁邊的時候,他會用不屑又冷靜的口吻,替她分析面前的局勢……他會,用溫暖的雙臂擁住她,用激烈霸道的方式讓她記住她並非一個人在戰鬥。
扭動了一下身子,最終窩在他的胸膛裡,姍姍來遲的睏意把她包圍,她知道不管今夜有多難耐,明日的太陽還會準時升起,到時候……恐怕纔是一場真正的惡戰。
翌日。
秦長安一踏入門檻之內,就覺得氣氛不對勁,她的目光第一個落在跪着的男人背影身上,心頭驟然一緊,繼續環顧四周,皇帝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而另一方坐着的蕭元夏,臉上卻是一片諱莫如深的神態。
這架勢,透着不對勁。
彷彿是她走入了他們故意安排的一場陰謀之中。
“你們來了。昨晚滌水宮那邊不慎走水,幸好的是蕭皇安然無事,不過,也正因爲在慌亂之中,有人現了原形。”皇帝無聲冷笑,眼底迸射出一絲凌厲,話中有話。
蕭元夏一身明媚錦袍,依舊是翩翩風度,可見昨晚的火勢,並未傷着他一根毫毛,只是他看向跪着的男人的那種眼神,卻讓秦長安內心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怎麼可以,跟龍奕串通一氣,狼狽爲奸!
皇帝似笑非笑地問。“靖王妃,還有什麼話要說?”
話音未落,秦長安卻毫不閃避,反而主動朝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望向這個男人,正是二哥秦銅,只是……黑色勁裝上還有幾處被煙燻火勢燒着的殘破角落,再者,她的目光最終被秦銅的臉所吸引。
他鬢角的頭髮彷彿被火舌舔過,燒掉一些,看來有些狼狽,因此,臉上一半人皮面具,另一半……露出來他本來的臉龐,而那一半的臉龐上,因爲常年曬不到日光而顯得比人皮面具更蒼白許多,最惹人注目的,是眼角下顴骨上刻着的一個“奴”字。
秦長安來不及去想,當人皮面具猛地被撕下,二哥的心情有多複雜,正如她此刻,心如止水,眼神卻冷的像冰。
皇帝是等着在這兒放大招呢。
“原來,秦銅你並非北漠人,而是金雁王朝的官奴。”蕭元夏語氣涼涼,沒有半點起伏,他突然想到什麼,又說。“當初是你義兄秦峰保薦你進仕途,說你是孤兒出身,毫無背景,或許這些也是謊言?”
龍奕揮揮手,似乎要蕭元夏晚點怪罪,他慢條斯理地解釋。“蕭皇,此人叫做陸青銅,本是陸家二子,十八歲就在金雁王朝的武舉中脫穎而出,成爲武探花,當年陸家被抄家,他的確成爲了官奴。不過,他上頭還有一個兄長,名叫秦銅,本是少年將軍出身,卻在跟北漠的橋河一戰中葬身沙場。而他下面還有一位妹妹,名叫陸青晚,是太醫令之女,因此從小就耳濡目染,擁有學醫的不俗天分。”
聞言,蕭元夏不着痕跡地瞥了秦長安一眼,當年他不曾在意過她的身份,但他的確無法反駁,秦長安的身上有着一股獨特的氣質,比大家閨秀多了隨性純粹,但也不會讓人覺得她粗魯淺薄……而她的身份則是隨着一批難民進入北漠城門,試問一般的百姓人家,如何養的出一個不但認字而且還有着不凡醫術的女子?
細細推敲下去,她的身份果然是經不起推敲的。
只可惜,在那張明豔動人的面容上,有的只是猶如冰山之巔的冷漠,卻沒有他想看到的一絲驚慌失措。
秦長安這個名字……是假的,而她真正的名字叫做陸青晚?是一名罪臣之女?那麼,駙馬爺秦峰是當初本該在戰場上犧牲的陸青峰?駙馬不是北漠人,在皇室之中,不算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但蕭元夏並不知道有關他的真正身世,只知道是父皇看上了秦峰的領兵才能,才破格讓他留在北漠,一開始的幾年,其實是對秦峰暗中監視的,直到幾年前,秦峰最終得到了父皇的信任,父皇才一視同仁地對待他,而之後,更是把長公主蕭圓圓嫁給他,事實上,秦峰的確沒有異心,而且已經要跟皇姐擁有第二個孩子,對北漠也是忠心耿耿……
只是,蕭元夏如今是天子,他的想法跟太上皇不見得如出一轍,除了年輕氣盛之外,更少不了疑心。武將的忠心,本該是對自己的國家,但秦峰的身份實在複雜,他日金雁王朝對秦峰示好,難道秦峰也能繼續巋然不動?再者,他們兩國暫時處在和平的局勢,但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如若兩國以後再有戰爭,他能夠毫不遲疑地把秦峰派出去抵擋金雁王朝的進犯嗎?!難道就不怕秦峰最終倒戈相向,最終成爲金雁王朝的暗棋,出賣北漠的機密軍情?
皇帝面色凝重地逼問。“陸青晚,朕從不懷疑你是個冰雪聰明的女人,你身上的奴字,恐怕早就除掉了吧。可是,按照慣例,男官奴的刺青卻刻在臉上,除非割掉那塊肉,否則,是要跟着人一輩子的。你以爲,一張人皮面具就能遮掩一切,遮掩一輩子?”
一時之間,氣氛降到冰點,龍奕看向秦長安冷淡,以及龍厲的淡定,不得已,再度說了狠話。“蕭皇你看看,這便是你們北漠器重的人才?”
懷疑,便是最大的證據,根本無需他憑空捏造所謂的證據,光看蕭元夏這幅年紀輕輕沉不住氣的樣子,就知蕭元夏內心已經對陸家兄妹有了芥蒂。
蕭元夏徑自沉默着,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秦峰和秦銅兩人,雖然是隱瞞了他們過去的身份,但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出格的舉動。不過,無論是北漠還是金雁王朝,一旦犯下欺君之罪,就不能輕饒,否則,天子的威儀何在?”
此言一出,他感受到龍厲投過來的目光,那一眼,寒氣森森,但黑眸之中,卻沒有任何怒氣,反而更多的是不屑和嘲弄。
蕭元夏一時無法看透龍厲的心中所想,但接收到龍奕暗藏深意的眼神,他正襟危坐,故意放慢語速,不疾不徐地說道。“不過,靖王妃已經嫁到金雁王朝,就算北漠想要問她的罪,也該跟金雁王朝商量一下。”
龍奕皮笑肉不笑。“蕭皇,你有所不知,陸家當初被抄家,但一年前已被洗清罪名,證明他們全家都是清白的。他們兩兄弟雖然犯下欺君之罪,但畢竟事出有因,有自己的苦衷,既然他們已經決定在北漠生活,永不回金雁王朝,那麼,金雁王朝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至於北漠如何處置,朕不會插手。”
沒有人發現皇帝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一切看似合理,但龍厲卻在暗中捉住秦長安的手,眼底幽深如古井,深不可測。
“不過,唯獨靖王妃,她在金雁王朝的目的不純——”龍奕故意把話說的不清不楚,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蕭元夏,對於這個剛坐上皇位的年輕天子,他有碾壓對方的把握,也知道在他面前,蕭元夏不敢跟他對着幹。
蕭元夏腦子轉的不慢,眼下,龍奕給他兩個選擇,若他大方地把秦長安交出去,不管她的死活,至少能證明北漠皇族毫不知情,立場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他並不是主使者,北漠不會因此惹禍上身;又或是,他站出來爲秦長安說話,被龍奕懷疑他們是一夥的,沆瀣一氣,無疑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更別說他剛登基,專程來金雁王朝,最大的目的就是得到龍奕的支持。
龍奕很精明,是把燙手山芋丟給他,而他是國君,要想的不該只是自己逞一時之快,而是整個北漠的利益,再者,他還未把龍椅坐熱,不想引發一場戰亂,更不想北漠成爲下一個南陽或小周國,淪爲金雁王朝的屬國。
因此,他專程來金雁王朝,以禮相待,正是想自己能夠安安穩穩上位,而無其他外界的影響。
他再度深深凝視着秦長安,她分明就在自己十步之內的距離,並不遙遠,只是她眉眼之處的表情極爲冷淡,跟印象中那個在軍營中相識的姑娘有些不同,那是的秦長安,臉上鮮少有如此漠然的神色,她明媚如花,璀璨如星,從未讓他有過這種感覺,哪怕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也無法觸碰到她,更無法……擁有她。
女人無情起來,完全不輸男子,她可以對你笑靨燦爛,也可以眼波死寂。
僅僅是那一瞬間,蕭元夏緊握在衣袖裡的雙手,無聲地鬆開,他收回目光,轉向成竹在胸的龍奕。
“陸家兄妹都是金雁王朝的人士,但長安郡主已經成爲靖王妃,出嫁隨夫,我也不方便插手……”
“蕭皇,女人出嫁隨夫,此話不假,本王聽了你們這麼多話,若再不站出來,恐怕真要眼睜睜看着你們把本王的女人推出去送死了。”
生生打斷了蕭元夏的順水推舟,龍厲冷哼一聲,再蠢的人都看得出來,龍奕跟蕭元夏一唱一和,進展的很是順利,畢竟蕭元夏雖然是天子,但是一頭不咬人的老虎,金雁王朝國富民強,對待蕭元夏自然有些頤指氣使的態度。蕭元夏若是不領情,兩國關係就難說了,這是他的忌諱,而龍奕則準確地拿捏了對方的軟肋,纔會在他們面前演了一齣戲。
但是他們忘了,秦長安是他的妻子,他們一來一往,說的熱火朝天,他怎麼可能坐視不理?蕭元夏是個不敢惹事的孬種,他卻是唯恐天下不亂。
龍奕不悅地皺眉,面色鐵青。“自始自終,她都不敢否認,她重回金雁王朝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見她心裡有鬼!她不過是故意接近你,耗費心機成爲靖王妃,老三,你何必再爲她求情?事關社稷,別告訴朕你是這麼拿得起放不下的,難道要因爲區區一個女人,就把金雁王朝的安危置之不理?”
“皇兄,長安不是不想解釋,而是懶得解釋。你早已拍板下了定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笑着反問,眼神極爲陰婺,就連蕭元夏都感受到從龍厲殷紅如血的身影上散發出來的戾氣。
龍奕被激怒,本來對這個兄弟已經防心很重,再加上龍厲經過西南一戰,在軍中的威信更令人不安,他已經多次暗示秦長安就是敵國奸細,但龍厲卻是軟硬不吃,難道要他稱讚他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嗎?!
他是天子,沒有人喜歡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駁挑釁,更別提,龍厲還是當着北漠蕭皇的面,若他無法強硬地壓下龍厲的指責,看上去豈不是成了傀儡皇帝?!
是時候剛讓龍厲明白,他們是兄弟,但更是君臣!他說的話,更是聖旨,君無戲言!
“兩國關係是百年內最好的時候,不過,朕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得讓大卿寺仔細調查清楚……否則,就因爲她是靖王妃,是皇親國戚,朕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何服衆?”龍奕拍案而起,語氣肅然。“趁蕭皇在場,朕就把話說明白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別提其他皇親國戚。靖王妃若有罪,朕跟你都不能包庇,必須以大局爲重。”
“皇兄,王妃已經給本王生了世子。”龍厲的嗓音聽來毫無起伏,不知是否太過清滑,反而有種殺人如麻的感覺。
龍奕怒了。“有本事當奸細的人,做戲必然要做全套,說不定,世子在她眼裡,本來就是一個籌碼,一旦東窗事發,她指望着用世子來救她一命。再者,去母留子對你而言,難道很難決定?”
蕭元夏依舊不改坐姿,唯獨衣袖裡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此刻心裡的想法,竟然是希望龍厲對秦長安棄之不顧,反正是殘暴冷血的男人,絕不會比他更懂什麼是感情,一聽到妻子是敵國奸細,皇帝也在不停施壓,龍厲理應選擇自保。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更別提他認定這對夫妻不過相處了一年半而已,就像是他跟前太子妃薛雪,他休掉她的時候,沒有半點內疚不忍,反而渾身輕鬆,覺得擺脫了一個麻煩人物。
他們理應也是如此!不是嗎?
沒有人願意把一個有敵國奸細可疑身份的女人留在身邊當枕邊人,龍厲也不會是例外……一旦龍厲退讓了,秦長安就會看清楚,她所嫁之人,也不過是個無情人,所謂的政治聯姻,哪裡有什麼美妙愛情?哪怕龍厲對她不差,那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他會在最後一刻,選擇保護自己,而不是選擇捍衛妻子。
畢竟,以靖王的身份,就算沒了秦長安,永遠都不缺爭先恐後要當他妻子的女人。
一旦秦長安對龍厲失望了,或許會願意回心轉意?蕭元夏的心跳加快,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的愛憎分明,他不停地對自己說,只要秦長安回頭看他一眼,他就冒險跟龍奕提起把她帶回北漠去,和親就此作罷,也免得她被金雁王朝當成是處之而後快的釘子……只要她傷心欲絕地跟他回去,他再跟以前一樣溫柔相待,他們或許就能跟過去一樣……。
只是,還不等蕭元夏在腦海裡勾勒出他跟秦長安在北漠重新開始的美好生活,龍厲冷淡的嗓音再度揚起,打破他所有的想象。
“皇兄,你既然堅持要把長安關進大卿寺才能調查清楚所有事,好,她若是敵國奸細,那麼,本王就是窩藏奸細的同夥,理應被大卿寺受審。否則,皇上如何服衆?到時候,真有一絲半點的證據,皇兄大可昭告天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必定不會影響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公正。”他臉色陰沉一片,眼神犀利冷厲,令人悚然一驚。
整個殿堂之內,空氣顯得安謐而詭異,龍厲的反駁實在尖銳,甚至聽上去咄咄逼人,大有跟龍奕拍案叫板的意思。
於是乎,皇帝的臉愈發難看起來。他直覺天子威嚴受損,龍厲把話說得毫無退路,毫無轉圜餘地,反而令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老三,朕關心你,擔心你被一個女人騙得團團轉,你卻不領情?她背後有什麼企圖,耍什麼心機,你也渾然不在乎?”
“不過是大卿寺罷了,又不是鬼門關,本王正巧有興趣看看大卿寺辦案的能力有沒有長進,走一趟也無妨。”龍厲冷冷地勾了下薄脣,露出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清者自清,那就走着瞧吧。”
他瘋了嗎?
秦長安忍不住抓住龍厲的手臂,她被大卿寺調查也就算了,他沒道理主動送上門去任人宰割。
他身上的氣勢仍舊很強悍,那種上位者的強勢氣勢彷彿附在他的骨子裡,輕描淡寫之間便能令人心生膽戰。
那種自信,不是自負,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篤定。
龍厲緩慢地轉過臉來,看着秦長安怒眸瞪着自己,那雙美目之中流淌着一抹近似悲傷不忍的情緒,撩撥着他的心。
他朝她一笑,眼神帶着安慰人心的力量,手掌壓在她的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低聲說。“就這麼辦吧。”
一股無名火在心中“噌”一聲燒起來,龍奕感受到蕭元夏動搖的目光,頓時按耐不住,黑着臉開口。
“好,難得靖王深明大義,朕就成全你們,讓大卿寺徹查此事!如果查出來靖王妃果真是身份可疑,心懷不軌,朕也希望你能大義滅親——”
皇帝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蕭元夏站起身來,目光深沉地看向秦長安,只是秦長安視若無睹,他只能意興闌珊地離去。
侍衛在門外守着,不敢進來打擾他們,龍厲負手而立,冷冷瞥向門外一眼,那眼神急劇威儀,盯着人動彈不得,像是能用眼神瞬間將人斃命一般。
被這雙眼一瞪,馬上畏縮起來,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不動,畢竟裡面的人,是靖王和靖王妃,不是他們可以隨意造次的。
窗外的陽光透進來,秦銅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他的表情秦長安看不清楚,只感覺他身上有種似是悲傷的沉重情緒。
秦長安緩緩俯下身去,就在此刻,秦銅轉了下臉,神色複雜地正視着她。
“二哥,身上可曾受傷?”她搭上他的手背,感受到一片寒涼,不由地悲從心來,小時候,她常常被秦銅牽着走,二哥的手永遠都是火熱的,好似藏着一枚小太陽。
可是此刻,他卻沉默的可怕,更顯寂寥。
是啊,怎麼能不寒心呢?面對一場大火,他忠心護主,可以不顧性命地衝進火海,那一瞬間,他必然什麼都顧不上想,可惜,他的主子卻毫無動容,甚至一聽到他並非北漠人,就起了厭棄之心。
自始至終,秦銅都沒說過一個字,他好似一尊雕像,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或許有那麼一剎那,他想過大不了一死,最壞的結果不就是這樣嗎?
蕭元夏沒有爲他求情,是在情理之中,而他對這個新皇同樣沒有太多的感情,只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他跟大哥秦峰還是不太一樣,北漠將軍把秦峰從戰場上救了下來,讓他避過了最危險的時機,如今又娶了長公主,在北漠紮下了根,因此,無論是之前的皇帝蕭儒,還是如今的天子蕭元夏,秦峰都會把他們當成是自己的國君一般愛戴擁護。而他,只是能跟大哥一起生活,比起一個人在金雁王朝孑然一身要好些。說實話,他早已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身爲官奴的那幾年……對他這個人有着深刻的影響,如今哪怕重回仕途,官場的氛圍他不太喜歡,對升官也沒興趣,面對圓融的同僚,他能夠感受到沉默寡言的自己是個異類,就連他們一起相約青樓喝花酒,他硬着頭皮去過一次,結果花娘還未摸上他的身體,他就吐得一塌糊塗……
後來,朝中就有人暗暗造謠,說他好男風,碰不得女人。
他的思緒猛地拉回現實,感受到冰涼的手背上殘留一片暖意,秦銅幽幽地凝視着面前明媚淡然的女子,努力起牽扯出一道笑容,啞着嗓音說。“都是小傷,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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