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在烤火嗎?”一人湊了過來,是個小兵,看上去十四五歲,曬得黝黑,一張娃娃臉,眼睛又圓又大,笑起來一口白牙,格外燦爛。
秦長安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問道:“你是哪裡的小兵?”
“我是火頭兵,在黃胖子手下幹活。”小子嘿嘿一笑,盤腿坐下。“姐姐,今天黃胖子給了我兩個紅薯,我們偷偷烤着吃吧?”
“好啊。”她心不在焉地說,見他丟了兩顆紅薯到火堆裡,搓了搓手,一副垂涎的模樣。
“我做菜雖然不行,但烤紅薯是最好吃的,保證又香又嫩。”話鋒一轉,他又問:“姐姐,你知道好多人病了嗎?”
“他們不是生病,而是被下毒了。”她答的漫不經心,俏臉上看不出真正思緒。
“下毒?”小子猛地捂住嘴,一副受驚的表情。
握着樹枝挑動篝火,她看似心情煩悶:“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名字,從小他們就喊我狗子。”他嘿嘿一笑,夜色中的一排白牙特別明顯。
深深凝視着這張看不出真實年紀的娃娃臉,她不由地想起初六師兄,只是初六的眼神,是朝氣蓬勃的。正在她分神的那一刻,她已被人挾持,一把匕首冰冷地抵住她的脖子。
“狗子,你做什麼?”秦長安眸光泛冷。
“你不是挺聰明的嗎?”小兵大眼中的笑意更重,嘴巴幾乎咧到耳朵了。“猜猜看。”
這雙眼睛即使此刻充滿笑意,仍給她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悚感,好像脖子被掐住,她逐漸無法呼吸。
“我猜,你的名字不叫狗子,而叫霍恫。”秦長安雙眸清澄:“祁門的左護法,據說因爲年少被試毒而停止發育,面若少年,可惜你有着一雙老練的眼睛,讓你一靠近我就露出了馬腳。你這幅樣子……。你已經三十好幾了吧?”
霍恫一愣,大眼匯入更多的暗色,隨即哈哈大笑。“不錯不錯。”
她無視他手裡的匕首,手裡的樹枝繼續戳着火裡的紅薯,光影在她臉上飛舞,眉心之中的硃砂痣,愈發鮮豔。
“我大哥說最近沒有新人入營,但三個月前招了幾個火頭兵,當初六皇子一出事,你就從祁門溜了,藏在城外大營,一躲就是三個月,怪不得誰也沒能找到你。”
他斂去笑意,手中的匕首壓得更深,在嬌嫩肌膚上劃開一道血痕。“秦長安,你把祁門害的這麼慘,如果我連一個女人都無法擺平,傳出去豈不是顏面掃地?”
“技不如人就該認輸,糾纏不休多難看。”她涼涼一笑,語氣更是不屑。“你們爲虎作倀,本就是在賭命,殺了我,也只會讓祁門的罪名再多一條,祁門大勢已去,何必再做困獸之鬥?”
“殺了你?呵呵,北漠觀音是嗎?”他嗤笑道,笑得前仰後合,神態癲狂:“人人把你當成高貴聖潔的女菩薩,殺了你多可惜,不如讓你變成一個被慾望控制的賤貨,更能解我心頭之恨!”
她眼神一凜,脖子的鮮血染溼了衣領,指尖變得冰冷。難道,匕首上抹了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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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解毒是你的強項,陰骨散你都能解了,我記着前車之鑑呢。”霍恫加大手上力道,笑眼裡一片濃重霧氣,他的聲音很柔很輕,但話中的寒意和殘忍令人不寒而慄。“祁門除了擅長製毒外,還會下蠱。”
她猛然心一驚,彷彿感受到什麼東西,順着脖子的血脈,鑽入骨肉更深處。
“你中了情蠱,每隔十天就會發作,必須找到同樣被下了情蠱的男人,好好恩愛一番,才能無恙。如果抗拒跟他上牀,那麼……。蠱毒發作三次後,就是你的死期。”霍恫嗜血地舔了下匕首上的鮮血,少年的面孔卻有着異常老練陰沉的眼,在火光下生出三分妖異之感。“我的門徒已經找好了另一位情蠱的寄主,哎呀,連我都好奇起來了,什麼樣的低賤男人,才能配得上你呢?”
“你留給我的問題,我會找出答案。”
轉過身,她目光冷然,眼神清明。“白銀,動手。”
一把長劍,從霍恫身後穿過,他“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濺上篝火。
郡主府。
“霍恫實在狠毒,大刑伺候了都不肯招出流竄在外的門徒名單……郡主,您心裡有想法了嗎?”白銀風風火火地進門。
秦長安慢悠悠地攪動着碗裡的燕窩,長睫顫動,柔聲問道。“你說,什麼男人被稱之爲低賤?”
她搖搖頭。“奴婢不知道。”
“反之,什麼樣的女人,身份低賤?”
白銀脫口而出:“倚樓賣笑的妓女——”
秦長安撐着光潔額頭,雙目爲之黯然,輕輕嘆了口氣。“什麼地方有男娼嗎?”
“小倌倌裡都是男娼,不過去那裡尋歡的都是有斷袖之癖的男人。”
“我想霍恫的門徒是將情蠱下在男娼身上了,你去查查京城有幾家小倌倌,明裡暗裡的都查一下。”
話音剛落,低吟了下,她臉色青白,額頭滲着一層冷汗。
白銀面色驟變:“郡主!我馬上去請大夫!”
“傻瓜,我就是大夫,今天第十天了吧,第一次蠱毒該來了。”她嚥下未盡的話語,身上的疼痛,已經撐了半個時辰了。
說來也好笑,她是個對毒藥有很大興趣的醫者,祁門的蠱,很少被記錄在冊,她既然中了,很想看看是不是有傳說中的那麼痛不欲生。
“準備筆墨……我說,你寫……”她頓了頓,緊緊閉上眼,氣息紊亂起來。“祁門情蠱,初次發作,體熱難消,心火浮躁,胸口劇痛……”
“郡主別說了!你看起來好痛!”一向表情木然的白銀,看到秦長安吃痛的表情,眼眶發紅,寫字的手開始顫抖。
她輕笑,晶燦的眸子因爲怒意熠熠生輝,意外點亮了過分蒼白的臉色。“一旦祁門餘黨再禍害世人,好歹我也能留點東西下來。”
被祁門所害,她憤恨,卻不後悔。大哥在北漠的身份尷尬又微妙,他性子耿直,不懂拉攏那一套,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才能讓大哥的未來不再灰暗無光。
她早已看穿,金雁王朝……他們回不去了,既然如此,就在北漠好好活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