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在我身邊,暗中做了不少事。”她避而不談他的問題,有些話,不得不說。
龍厲但笑不語,正想伸手去碟子裡拿一塊切好的羊腿肉,卻被她一拍手背,他眉頭不皺,反而覺得有趣。
她果然是個喜歡吃獨食的。
“曲國舅是你殺的。”她面無表情。
他還是笑着。
“四皇子得了花柳病,也是你的安排。”她繼續說。
他笑容不變,黑眸深不可測。
“或者……夜清歌被劃花了臉,也是因爲你?”她嗓音又沉了幾分。
龍厲故意頓了下,目露思索,藉着薄脣撩起一抹笑。他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那張十分俊美的臉龐,幽深的眼眸居然瞬間閃現一種妖美的氣韻,抿着的薄脣,顏色宛若春天豔美的桃花。
她垂着眼,事實上只從龍厲的表情,就能得知答案,事實上她也不必驚訝,龍厲剷除對手的作風向來出其不意,不留後患。只怪她身在局中,懷疑來懷疑去,也沒懷疑枕邊人就是那個混世魔王,沒料到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應該知道,我做事不喜歡解釋。”他就是看不慣任何對她不利的人,當然,更看不慣的是覬覦她的男人。
秦長安仰頭,再喝一口馬奶酒,月光下青絲飛舞,玉面如月,風華自成。到現在,還有什麼算賬的必要?
龍厲靜靜望着,她果然是與衆不同,哪怕在知道他的身份後,還能泰然處之,不亂陣腳。多少人見他一面,就要嚇得屁滾尿流!不虧是他看上的女人!但他還是多少有些介懷,因爲他是龍厲,反而連明遙能夠享受的權利都失去了。
明遙至少還能跟她同桌吃飯,她甚至會夾菜給他……而即便還剩下半隻烤全羊,她也不願跟他分享。
她一眼就看穿他的不快。“這是我的羊,我的酒。”
“分的這麼清?厚此薄彼。”他寥寥一笑,火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映着兩扇陰影,讓秦長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她迎向他陰暗沉鬱的臉龐。“你已經不是阿遙了。揭下面具的那一刻,就不能再得到阿遙擁有的待遇。”
“只要你想,我永遠都是你的阿遙。”他的這一句,震動了秦長安的心口。
早已入腹的馬奶酒,卻再度發酵翻騰,酒勁上頭,讓她的眼前出現虛影。
她閉了閉眼。
龍厲明明內心渴望至極,卻又反覆說服自己不能操之過急,用明遙那個低微身份可以得到的,他就不信用靖王的身份得不到!
“你原本就很喜歡看星星。”他的聲音刻意放低,帶着誘惑的味道,讓秦長安只覺得心神一蕩,心底像是起了波浪。
她從不認爲自己的內心世界,自己的喜好,是被龍厲窺探過的。
她在靖王府的時候,常常喜歡爬到樹上最高處,看天空,看白雲,看月亮,看星星……只因那時,她像是一隻鳥,迫切想要擁有一方天地。
他怎麼知道?!
“同樣的風景,在同一個人的眼睛裡,也會改變。”她感受到朦朧醉意,神志卻依舊清晰。“那時候,它們看起來都很高,只因當年的我太低了。如今,天在我看來,卻沒那麼高了。”
他以前怎麼沒在意過她位於世界底層痛苦的掙扎?
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裡,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耳垂,他微啞的聲音帶着難以言說的蠱惑,一如既往的驕傲自負。“我會給你想要的世界,不會太久了。”
她在徹底闔上眼的時候,唯一的念頭就是推開那張討人厭的俊臉,她想要的世界?可笑,她想要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他!
第二天喚醒秦長安的,是牧場上的羊羣咩咩叫,她揉了揉還在痛的太陽穴,從帳篷內走出來。
遠處青山羊羣,藍天上朵朵白雲,壓得很低,一隻長毛大黃狗追着牛羊跑來跑去。
顯然,時辰不早了,隔壁的帳篷裡,已有淡淡的香氣飄過來。
她睡了這麼久嗎?!
從隔壁走來的人,卻是龍厲,他已經重新戴上銀質面具,端着一疊烤麪餅過來。
“剛纔柳媽教訓了她兒子,馬奶酒雖然是家常酒,但也是烈酒。”他的眼神平和,甚至帶着罕見的淡淡溫柔。
“我很少喝醉。”秦長安沉下臉,接過烤麪餅,夾着昨晚的羊肉,吃了兩口。
“但還是喝醉了。”他強調這一點。
她的確想不起昨晚最後發生了什麼,只是隱約記得看了很長時間的星空,她覺得餓了,又喝了一小碗的鮮奶。
龍厲將面具丟在桌上,託着下巴,薄脣咧出一抹笑容。他眉目如畫,五官怎麼看都是精緻雕琢的,眸光流轉顧盼間,隱隱透着一抹勾人的魅惑之姿。男色如此,連妖嬈陰柔的夜清歌在他面前,也是高下立現。
這樣的龍厲,讓她突生一種錯覺,彷彿整個世間,只有她才能見到他顛倒衆生的模樣。
“就算喝醉了,也不會發酒瘋。”她淡淡睇着他,不喜不怒,不受誘導。
“你確定?”他輕扯自己的墨色衣領,露出脖子上的一個紅色印記,小小的,卻很難忽略。
她見狀,眉心緊蹙,心境雖然有剎那間的波瀾,但臉上還是風輕雲淡。“靖王走夜路怎麼不小心點,這是磕着還是碰着了?”
龍厲連連低笑,沒有半分惱怒,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實在一流。
“死不認賬也沒事——”
一陣煩悶,隨着他氣定神閒,好似早已掌控一切的囂張態度,再度佔據了她的心。她直接越過他,獨自走向羊羣,果不其然,龍厲也跟了上來。
她低頭看到什麼,突然一抹笑意在眸子裡亮起,惡性萌生,很快隱去嘴角的弧度,轉身看他。
“阿遙,你走的太慢了。快過來,看看那是什麼!”
那一抹笑,帶着好奇驚喜,點亮了那張明豔的臉,雖然是喊着別人的名字,但她是衝着他笑……
他不疑有他走向前,剛跟她並肩而站的那一步,黑靴下卻傳來一陣詭異的黏膩,緩緩送來被踩爛的獨特氣味。
龍厲動也不動,面具後的臉色難看到凶神惡煞,猶如惡鬼附身。
始作俑者就是她!
她用靈動的笑容當作誘餌,讓他放下慣有的戒心,他纔會掉入她的陷阱——
“哈哈哈!”秦長安不客氣地大笑,不但如此,她雙手拍掌,明明是幸災樂禍,樂不可支。
好蠢。
誰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靖王踩到牛屎的場面?簡直是千年一遇!
龍厲眼捎微擡,冷眸裡眯成一分陰狠,腦子裡的一根筋清晰地斷裂。
狼狽倒是其次,她明知他有潔癖,在一塵不染的環境裡才能平心靜氣,偏偏這死丫頭不怕死地捋虎鬚。
可是,在她知道他是龍厲後,他就沒見過她這般從心而發,開懷大笑的模樣!
他的心情,從憤怒到了喜怒參半,複雜交織。
他沉默着,身上緩緩溢出近乎危險的冷厲,移開黑靴,果不其然,草皮上一大攤新鮮軟乎乎的牛糞……他壓下心中狂嘯的怒氣,無聲冷笑,下一刻,把她拉向自己懷裡。
她踉蹌了一步,整張臉貼上他堅實胸膛,更慘的是,她的繡鞋同樣陷入還熱乎的軟糯之中。
眼皮微跳,她的笑僵在嘴角,清亮的眸子幾乎噴出火來。
“郡主不是說過,要跟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他笑着提醒她過去說過的場面話。
“翻臉不認人,我也不是不會。”她險些將銀牙咬碎,不過她的性子向來是遇強則強,一念閃過,她突然又有了笑。
看到此刻她的笑容,龍厲頭一回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早已擡起遭殃的一隻繡鞋,不留餘地地踢上龍厲的黑袍,不但如此,還將繡鞋踩踏上他黑靴的靴面,把乾淨的靴子變得斑斑點點。
龍厲的那雙黑眸,徹底沒了光,陰暗的猶如萬丈深淵。
“秦長安。”他念着她的名字,平和的不像話。
她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然把她整個人攔腰抱起,扛在肩膀上,飛快地朝着坡下的小河走去。
在帳篷內那個妖孽般精美的男人,好似瞬間幻滅,秦長安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遇到山賊頭子了!居然把她當成沙袋一樣扛在身上,她腦袋朝下,雙腿擱在他胸前,不停地掙扎,還惡意地想把繡鞋踢上他的心口。
“把我放下來!”他走的很快,她的身子晃來晃去,很不舒服,她又急又氣,不停地捏着他的腰肉。
他不發一語,踩到牛糞就算了,她還把他袍子上都弄得一塌糊塗,他源源不斷的怒氣怎麼能消?
因此,不顧那在腰際不斷掐捏又叫又罵的女人,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河邊,纔像卸貨般把肩膀上的秦長安丟下。
平靜下來,看着龍厲把黑靴丟入河裡沖洗,繼而脫下黑袍,他越是沉默,越顯得厚積薄發。
這麼一看,龍厲對她的忍耐,卻是遠超她的認知。
他蹲下頎長身子,看到頑固的牛糞粘在黑袍上不被流水衝散,眉頭一擰,陰狠的眼神朝着她射來。
他在忍,需要忍很久,才能忍住不去掐死她。
秦長安回以他一記淡淡的眼神,淡然自若地脫下繡鞋,好似沒感受到他渾身殺氣。
是了,他骨子裡的暴戾,怎麼可能消減?
“你闖的禍,你負責。”他走向她。
“沒人讓你來這個滿地黃金的地方,我出診,你湊什麼熱鬧?”她沒好氣地回。
他很確定從來沒有這樣的女人,能挑戰他的極限,獨自面對盛怒之下的他,沒有眼淚,沒有發抖,沒有下跪求饒……這般的想法,卻又輕易地撫平了他的萬丈巨浪。
黑靴和繡鞋從河裡撈出來,晾在一旁,兩人短暫休戰。
今晚,好死不死正是情蠱發作的日子。
她並不怕龍厲,但她知道面具後的人後,身心都產生了對他的排斥。那些夜晚的交纏,面對一張醜臉反而不會激發過往的不愉快甚至難受的記憶,但最後的一張紙既然捅破了,又如何假裝不知?
殊不知,她若有所思的神態,清澈的眼瞳被陰影吞噬,全都落在龍厲的眼裡。哪怕不用隻字片語,她的情緒不如剛纔外放輕鬆,除了些許緊張,還帶着不該出現的……厭惡和反感,甚至還有從過往滋生的一抹恨意。
他不由地想起得到她的那一夜,她剛過十五歲,溫如意跟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激怒了他,如今回想,那不是個最好的時機,但他死也不會承認。
哪怕沒有溫如意,當年的他,也不會放過她,勢必會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他就是這樣,看中了就一定要得到,就算強取豪奪又怎麼樣?想讓他給人做嫁衣,想都別想!
“回去吧。”他嗓音透着冷淡,卻在她回過神來之前,取過她的繡鞋,往她的玉足上套。
秦長安默默睇着他,沒有閃開,任由他給自己穿鞋。
他的表情被面具擋的嚴嚴實實,唯獨那雙眼滿目清輝,即便此事是頭一回做,他也沒讓她察覺到半分不舒服。
她不由地把粉脣抿成一線,刻意忽略他溫熱手指摩擦過嬌嫩足心的感覺,就算是普通男人,也不見得會給女人穿鞋。而他是誰?他還是那個目空一切的靖王嗎?
可他又沒有任何一絲像是調情的意思,轉眼間回去穿好靴子,獨自走在前頭。
一回到帳篷,柳媽火急火燎地衝出來。
“郡主,我家媳婦醒了!剛纔還喝了一大碗羊奶呢……”
她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卻見龍厲一個人撫着脣,神情是若有所思。但很快,他矮身鑽入帳篷,退入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最後連衣角都隱沒不見。
整整半天,她沒在見到龍厲,不知他何時出去。
只是情蠱依舊準時發作,一豆燭火下,她擡起手腕,那條線已經呈現深藍色,趴倒在柔軟被褥上,體內的深處好似有個洞,不斷傳來某種空虛的需求,她忍了又忍,直到單薄的裡衣全被汗水溼透。
門口傳出有人掀開簾子的聲響,深夜的風聲也一度消失在她耳畔,她擡起眼,吃力地坐起身子,不想被他看到此刻的虛弱和狼狽。
她沒有回頭路,蠱毒已經發作兩次,再有一次,就是死。
但當她看清龍厲手中的東西,卻好似當頭一棒,不受控制地從牀上彈跳起來,指着他破口大罵。
“你混蛋,簡直喪心病狂!”
她怎麼可能奢望這個瘟神會有哪怕一丁點的改變?!
他手裡一捆麻繩,一條黑亮皮鞭,不得不讓人做出最直接的聯想。
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她就知道,他哪有什麼真心,不過是享受虐待人的快感而已!
龍厲往前走了兩步,沒有直接解釋,卻是把手裡的東西全都塞進她的懷裡。
她強忍着心中的厭惡,對上他的眼,心中悚然一驚。
他的眼神深處有某種凝刻的傷痕。
秦長安沒再盛怒,而是繼續凝視着他的臉,他眼中的那些輕浮和戲謔不見了,眼神變得深沉,整個人宛如經過了某種脫胎換骨似的積澱,變成厚重沉穩起來。
“三年前那一夜,是你的心結,今晚就解開它。下面的話,我只對你說一遍。你是我勢在必得的女人,牀第之間本該讓兩個人痛快,如果只讓你痛,以後我也別想在牀上舒坦,既然如此,就當是我欠你的。”一字一字,彷彿鈍刀割肉,卻又只能生生受着,他俯身撿起從她手裡掉落的馬鞭。
她恍惚地聽着,心情莫名寒涼,好似長在身上好些年的惡瘡,就這麼被細針挑破,發出腐敗的氣息。
“今晚,你想怎麼發泄都行。”他用力扳開她緊握的手指,將馬鞭塞進去。“一鞭不夠就兩鞭,直到你消氣。”
她美眸撐大,臉色微變,雖然握着馬鞭,卻少了平日決絕的神態,好似在猶豫。
他居然要她鞭打他?!
“繩子也給你,不管你做什麼,我不會還手。”他見她動也不動,反而自己將麻繩捆住交疊的手腕,語氣決絕。
他綁着的雙手垂在身前,他垂着眼,長長的羽睫在半空中顫抖着,好看的薄脣此時抿着,散發着蠱惑的氣息。
這樣逆來順受的神情讓坐在一旁的秦長安背脊沒來由地發涼,眼眸不禁冷斂。這分明是屬於那個明遙的表情,她怎麼下手?可是……體內愈發洶涌的空虛感操控着她,她心跳加快,渾身發燙,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身邊唯一的這個男人,好似吞食了幾人份的春藥。
“動手。”他渾身散發出來一股微凜的霸氣,尤其那雙墨黑眼瞳看着人時,會讓人有股壓迫感,不敢直視。
她緊握着的馬鞭,微微顫抖,當想起那個晚上非人的壓迫,所有尊嚴被踐踏的粉粹,她就止不住地恨他!
“一旦這次蠱毒發作,我們就沒有將來了。秦長安,給個痛快,快動手!”龍厲的語氣異常的輕柔,卻有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她用力閉上眼,再度睜開的時候,卻是滿眼冷冽光芒,猛地擡手,手起鞭落,空氣裡傳出衣料被撕裂和擊打在皮肉的悶聲。
那一鞭,打在龍厲的肩上,鮮血淋漓,鮮血汩汩而出,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下顎抽緊,身體任何一處線條全都是繃緊的。
畫面裡的女子被龍厲壓制住,她的臉看不到身後男人的猙獰表情,卻只能淪爲他宣泄慾望的對象……
秦長安的胃裡翻江倒海,一時怒急攻心,手臂揚起,又是一鞭揮落。
那一幕回憶的畫面,被鞭子抽的粉碎。
“還不夠吧。”龍厲好似感受不到身上被鞭打的劇痛,扯脣一笑,問的雲淡風輕。
她好似被冷水從頭澆到腳,瞬間清醒過來,而面前的男人身上則出現了第二鞭的痕跡,這一鞭毫不留情,皮肉翻卷,很快染紅了身上的純白裡衣。
“別停,等你出完氣就要讓我好好抱抱你,我體內的蠱蟲太興奮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更興奮……”他笑,黑眸卻閃現遊離的微怔,連調笑的口吻都顯得力不從心。
“殺千刀的混蛋!你馬上要死了!還想這些?”她看到馬鞭上的血珠子,一連串地滑落,她的手指好似被火燒着,越來越熾熱,燙的她五指一鬆,馬鞭落了地。
她永遠都忘不了他此刻的模樣,白衣染血,雙手依舊被麻繩綁住,身上兩道鞭痕慘不忍睹,但他那張俊中帶邪的臉,帶着一層薄汗,那花瓣般殷紅的薄脣卻依舊高揚。那雙黑眸,有着狂亂、痛楚、還有她所不陌生的情慾。
她一個轉身,卻被他喊住。“回來。”
他壓抑疼痛的嗓音,少了往日輕狂和目空一切,她的雙腳好似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而後一股惡寒從體內竄出,一陣刺痛從太陽穴開始,越來越劇烈、越來越迅猛,痛到整個頭都要炸開似的,痛的她視線開始模糊。
不只是頭痛,她的全身開始莫名劇烈抖顫、冷汗直流,胃部更是不明緣由地涌出一股酸液。
從小,她就討厭龍厲,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能被他的那張臉迷惑,他的心都是黑的。每一次都提醒自己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生在帝王家,卻更像是活在黑暗裡的惡魔,因他而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他從身後擁住她,說擁抱也不太符合,畢竟他的手還綁在一起,無法環着她。她背後一陣濡溼,分不清是他胸前的血,還是她身上的冷汗。
“我們不該死在這裡。”話還沒說完,他俊臉陡然繃緊,濃眉一皺,就從嘴裡吐出一口鮮血。
她血色盡失,一把捂住他的脣。
龍厲的眼底卻生出更多的笑意,那殘獰的性子也能綻放詭異的溫柔,任由她捂着他的嘴,但更多的鮮血卻從她的指縫溢出,一發不可收拾。
她瘋狂地撕扯着他殘破的衣裳,近乎蠻橫地推倒他,氣息紊亂,腦子幾乎炸開來,但那一瞬間,她清楚蠱蟲雖然在作祟,但她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躺在她身下的男人,有一種不符合他身份的柔軟,他嘴角微勾,卻不是平日裡她所反感的邪佞之相,他還在不停地流血,卻絲毫不見嗜血的殘酷。
她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雙手撐在他不停起伏的胸口上,明明蠱蟲應該吃飽了,但她體內的空虛好似一個無底洞,怎麼都無法填補完整。
他的目光不曾從她的臉上移開過,今晚的她好似英勇就義的勇士,眉目之間的英氣尤爲耀眼動人,即便她滿身是血,也無法抹殺她在他眼裡的驚豔。
短暫的僵持後,她冷豔的小臉往後仰,一頭青絲早已披散開來,哪怕龍厲要的愈發狠了,她也不曾推開。
第二天,她在龍厲的懷裡醒來。
兩個人經歷了一場從未有過的浩劫,她渾身是血,他傷痕累累,就像是一對死到臨頭同歸於盡的冤家。
她起來的時候,龍厲還未睜開眼,她突然想到什麼,心急地解開他手上的麻繩,繩子鬆開的一瞬間,他的雙手卻是無力地垂在身側。
一探他的額頭,果然燙的嚇人,她木然地盯着他身上的兩道鞭痕看,陷入天人交戰。
她沒給他處理傷口。
“柳媽,有馬奶酒嗎?”她笑着問。
“郡主,您還是別喝酒了,明公子還沒起身嗎?”柳媽無奈地嘆了口氣:“飯菜都涼了,這都過了晌午了。”
已經過了晌午了嗎?她擡起臉,望向遠處的藍天白雲,有一刻間的失神。
在草原上,她連時辰都感受不到。
“郡主?郡主,要不要我去喊公子起身?”柳媽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給我一碗酒。”秦長安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偏白的脣邊撩起一抹笑,嗓音飄渺。“就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