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沒想到自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杜氏一時間臉色鐵青。
見她不吭聲,沈絃歌又繼續說道:“祖母可還記得,前陣子我屋裡曾經攆出去了三個粗使丫鬟?若祖母要報官,那三個粗使丫鬟便是最好的人證。”
老夫人讚賞地看了沈絃歌一眼,這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杜氏,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沒錯,是我做的又怎樣?”杜氏古怪地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絕,“母親是準備將我逐出相府呢,還是打算報官呢?”
她儼然一副混不吝的滾刀肉模樣,彷彿篤定了相府不敢同她魚死網破似的。
沈夜舟氣得渾身發抖,眼底的內疚又瞬間多了幾分。
“放心,我是不會將你攆出相府的。”氣到極點,老夫人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擡眸看向沈夜舟,道,
“舟兒,你即刻去你外祖父府上走一遭,告訴你外祖父,老婆子迫不得已要行家法了。若他們覺得不服,便讓他們親自上門,將他們的好閨女接回杜府。”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此言一出,杜氏一臉不以爲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慌亂之色。
“你敢!”杜氏對着沈夜舟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屋子一步,就別怪我不念母子情份了!”
沈夜舟本來還在猶豫,聽到她的話,他反而低聲笑了起來:“難道母親什麼時候念過我們的母子情份嗎?”
“舟兒,我錯了,母親知道錯了還不行嗎?”見沈夜舟擡腿欲走,杜氏連忙撲過去抱住了他,“我求求你別去你外祖父家。你要是去了,母親肯定會被他們欺負的!”
沈夜舟背脊繃得筆直,俊美沉靜的臉上有淚水無聲地滑落。
“舟兒,就算母親素日有什麼不對,可念在我十月懷胎將你生下來的份上,你也不會這樣絕情的對吧?你外祖父他性子急脾氣暴,若他知道這件事,他一定不會管我的。”
見他似有所動容,杜氏又低聲哀求道,“舟兒,我好歹是你孃親,我若受了家法,以後你的面子往哪裡擱?受了這樣屈辱,還不如直接讓我死了一了白了呢!”
“夠了杜氏!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勸你還是不要將舟兒捲進這件事情裡來。但凡你還有半分將舟兒當成是你的兒子,就不該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來讓他爲難!”
老夫人被她無恥的行徑氣得嘴角發抖,眉棱骨也不易覺察地動了動,“舟兒,老婆子說的話你聽不到嗎?我讓你立刻馬上離開這裡,聽到了沒有!”
沈夜舟用力地閉了閉眼。
“祖母放心,孫兒心裡自有分寸。”說着,沈夜舟一點一點地掰開了杜氏的手,以一種異常平靜卻也異常悲嗆的語氣說道,
“母親可還記得,兒子從前曾經對你說過什麼?那時候我就求你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你聽過兒子一句話嗎?在你出來之前我還曾經想過,若這次你能本本份份低調做人,那我同樣會好好侍奉你的。
可是母親,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我信了你一次又一次,但你每一次帶給我的都是失望!所以母親,以後兒子不會再相信你了。”
“你不能這樣對我!”杜氏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恐懼之色,她再次死命地拽住沈夜舟的衣襟,就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是你母親,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怎麼敢這樣對我?”
“那母親那樣對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是你的兒子?”沈夜舟垂眸盯着她泛白的手指關節,眼底閃過一抹不忍之色。下一秒,他閉了閉眼睛,“唰”地一下撕掉了被她緊緊握住的那塊衣襟。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犯賤、不自愛、不知廉恥!可是你覺得,這一切是我願意的嗎?我不過就是愛錯了一個人而已,難道就罪大惡極了嗎?”望着他決絕的背影,杜氏像發了瘋似的,突然發出歇斯底里的狂笑聲,
“沈夜舟,今日|你對我如此絕情,我詛咒來日|你也像我一樣,遇到一個自己想愛又不能愛的人!只有嘗過了那種求而不得日日夜夜爲愛煎熬的滋味,你才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
沈夜舟腳步一滯。
他黑亮而沉靜的眼眸裡閃過如死水微瀾一般的光芒,那光芒很快寂滅,隱入了沉沉的眸底。
“母親放心,即便有一天我遇到那樣一個人,我也不會像你一樣迷失了自己!”
“來人啊!”見杜氏還要朝沈夜舟撲過去,老夫人立馬沉聲喊道,“把大夫人給我綁起來,家法伺候。”
“你敢!”杜氏像條瘋狗一樣,眼底閃爍着瘋狂而惡毒的光芒,“你要是敢這樣對我,我會讓你們沈家付出慘痛的代價的!”
“我爲什麼不敢?”老夫人慢步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以極低的聲音說道,“不怕實話告訴你,老婆子忍你很久了!杜氏,我再警告你最後一次,你最好不要逼我,否則老婆子會讓你嚐到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麼?”杜氏迎上老夫人警告的目光,突然古怪地笑了笑,“老婆子,那咱們就拭目以待,看看誰能笑到最後,誰會生不如死?”
“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老夫人被她氣得七竅生煙,“都楞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將她給我綁到祠堂去。給我昭告全府,就說今日有人妖言惑衆,老婆子我要行家法了!”
聞言,姚嬤嬤帶着兩個婆子將杜氏綁了個結結實實。
不知爲何,杜氏並沒有反抗,她就那麼平靜地接受了老夫人的懲罰,就好像她突然幡然悔悟了一般。
可這麼久的接觸下來,沈絃歌深知杜氏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這個女人瘋狂而偏執,絕非逆來順受的性子,也不會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受到了恐嚇亦或者突然醒悟的。
她越是如此平靜,沈絃歌心裡就越是不安。
她下意識地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祖母......”
老夫人擺手制止了她的話語:“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主意已定,你說再多也是枉然!”
沈絃歌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一轉身,就對上了杜氏那張古怪而惡毒的笑臉。然後她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