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幸福

火車駛出了車站,圍欄兩邊的田地和樹木在飛速地倒退,大一入校的場景一幕幕穿梭在腦海,再見了我的大學時光,就如同這遠去的風景,懷念卻很難再現,這個學校,人來人往,老爸曾經在這兒輕輕放開了我的手,遊離的我在這一刻似乎終於落了地,臨了臨了竟是他撿起了老爸的接力棒,牽起了我的手,愛護着我,我真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讓這份幸福永遠靜止,不受外界的侵擾。我想說我是愛你的,你知道嗎?

火車上擁擠不堪,他臨時買的票沒有座位,所以只能一直站在我的座位旁邊,我想讓他坐一會,可是他卻狠狠把我按到座位上,我的頭就那樣靠着他的腰,兩個人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

走出車站,我們在一所小學附近的操場裡坐了下來,學生們都在上課,操場裡只有草和健身器材,還有兩個孤單的背影,一個是我,一個是他。他去小賣部買了兩瓶水,轉手遞給我一瓶,我靦腆的道謝,卻再也找不到當初嬉皮笑臉的感覺。時間確實是把殺豬刀,殺掉了很多本該擁有的美好。

我先開口,“你是什打算?”

“我打算跟着你啊。”

他微笑着盯着我,等着我出醜。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燙,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方面是感覺自己長得不好看,怕被人仔細看;另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迴應他的話,儘管心裡還是有些竊喜的。

“開個玩笑,嚇着你了吧,其實挺巧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來這座城市,但是我倆目前的目的地是一樣的。本來是打算去學校找你的,結果在候車室碰到你,我看到你的車票,把我激動壞了,我想這裡以後應該就是我倆的福地了,你覺得呢?”

他在試探我的心思。我喝了一口水,低着頭揪着一根草,“哦,我來這是因爲我妹妹在這個城市上學,我想先來這安定下來,找份工作,怎麼,你也在這嗎?”我覺得耳朵莫名的火辣辣的熱。

他突然變的鄭重起來,“是,我一直在這等你,因爲這裡離你學校最近。我不想再錯過你,也不會因爲任何事情放棄你,我只想能看着你,陪着你。”他的眼圈紅了。我什麼話也沒說,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滿臉委屈的望着他,想哭又想笑。他把手翻了過來,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溫度,觸電一樣,遊走在全身。我想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吧,不敢靠近,卻又渴望靠近,不見想念,見了羞澀,想尋找私人空間整理思緒,卻又一刻都捨不得分開。

我跟着他走進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這是他跟兩個朋友合租的。他住在中間的一個房間,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牀、兩個塑料凳子和一個簡易鞋架。牀上散亂着兩牀被子,其中一牀還沒有套上被罩,露着棉絮,角落裡有一隻密碼箱,箱子開着,裡面衣服被翻亂了。他有些尷尬,胡亂的把箱子裡的衣服給塞了起來,“那個,今天你先住這歇歇,我跟朋友睡隔壁,有事喊我。”

我“嗯”了一聲。嘴裡裝作若無其事,心裡還是不免有些害怕,“我爲什麼會那麼相信他,他畢竟是男生,而且從來沒跟他獨處過,別人會怎麼想?我這成什麼人了?”腦子裡一連串的問號亂如麻,愛情果然會讓人昏頭。我胡亂的洗了澡,沒敢穿睡衣,而是換上了白天穿的衣服。他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帶我出去溜達了一會。

夜晚,起風了,還是有些冷,我們牽着手看星空下的花花草草,他拎起我的胳膊在草地上轉圈,我第一次那麼笑,毫無顧忌的像個小女生一樣天真的笑。我把頭埋在他的胸膛裡,我以爲他會趁機吻我,沒想到他竟然把頭扭了過去,在這個隨便的年代,我們竟只是擁抱和牽手。彼此都知道,從友情到愛情的轉換,不僅僅是心理的上的變化,還是身體上的過渡,只是我們都還沒習慣,或者說沒找到一個恰到好處的點。我們都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對方,怕有一絲的不尊重,打破這好不容易換來的寧靜。

待在這兒的第三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雷聲震天,窗上的玻璃被暴風雨猛烈的衝擊着。我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環顧周圍白刷刷的牆壁,空無一人,恐懼瞬間席捲開來。我從小就怕打雷,逢雷必醒,很難借昏睡逃避過去。外面有人推門而入,我緊緊的抱住他,哭着埋怨:“你上哪去了,爲什麼一個人都沒有,嚇死我了……”我說着哭的更兇了。

“別怕,別怕,我沒去哪,就一直在隔壁,我聽見打雷,就趕緊跑來了,別哭了,我在,我在呢!”他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緩和了一會,仰起頭看着他,“對不起,我……”沒等我說完,他的嘴脣猛烈的壓了上來,我來不及呼吸,就那樣僵硬在那裡,我沒有張嘴,他也沒有強制撬開我的嘴,我們就那樣貼着。

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跟着曖昧了起來,外面的雷聲雨聲也變得不再可怕。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放開了我,我的臉擦過他的臉頰,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撫摸着我的後腦勺,那種感覺就如同當年奶奶親切的話語縈繞在耳邊,虛幻而又真實,溫暖而又多情。我想我們是真的在一起了,經歷了那麼多,終於還是他,他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他的,無關其他,什麼家境,什麼財富,原來這一切對比兩人真心相愛這件事而言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想到這裡,我忽然側過身子,他還沒來的及問我怎麼了,便被我突如其來的親吻打蒙了,這是我第一次主動獻吻男孩子,原來愛真的會讓人情不自禁,他用力迴應着我,手不自覺的在我身上游走,我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我們心裡都明白,不能越線,雨一直下,而我愛的人就在身邊。

林允樂,你是我男朋友了,不是我哥,不是我哥,不是我哥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冷妙其,你是我女朋友了,不是我妹,不是我妹,不是我妹了,重要的事情也要說三遍。

在這裡我度過了大學四年最開心的一個月,他在一個機械公司實習,算不上早出晚歸,但加班是常有的事情,我一個人不是在投簡歷就是坐着公交遊走在各類面試裡,工作好找,可理想的工作是真難找,回到家除了看看書就是在等他下班。

都說同居是照妖鏡,可相處了一陣子之後,我驚訝的發現生活中的他跟我印象中的相差很大,當然這個相差不是說不好,是比我印象中的好了很多。首先,他很能吃苦,所有同學都認爲他只是花花公子類型,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可實際並不是,他工作起來很認真,很踏實,連老闆同事都覺得不可思議。

其次,他很聰明,家裡任何東西壞了,他都能輕鬆修好,憑着這股愛動腦的勁,間接幫公司解決了不少技術上的難事。

還有,作爲一個男生,他真的算是很愛乾淨的,白鞋子永遠光亮,夏天,洗澡換下來的衣服襪子幾乎從不過夜,記得有一次看他加班很晚纔回來,衣服沒來得及洗,我跟他說衣服放那,明天我來洗,結果第二天找一圈也沒找到,後來才發現他竟然把髒衣服藏到了牀底最深處,說不好意思讓我洗,回來他自己再洗,我真是既心疼又疑惑,這還是以前那個吊兒郎當的男生嗎,到底哪個纔是真實的他呢。

兩個人在一起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一起買菜,做飯,說是一起,其實都是他自己在忙活,我最多隻是洗個菜,原來他竟是個自學成才的大廚,切的菜和肉真的是讓人賞心悅目,突然想起來高中同學說他刀功了得,原來竟是真的。

當初不明白,究竟是他本來就是這樣,還是單純的做給我看的呢,一個男同學點醒了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愛可以照亮一個人,因爲有你,生活處處都是光亮,每一件小事都值得被熱愛,因爲你願意爲你愛的人變成更好的人,這纔是愛情最理想的模樣。

聽他一席話,我竟然有些失落,我覺得我有些配不上他,我不夠樂觀開朗,經常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生活中的我像一團亂麻,笨手笨腳,很多時候我都只顧着自己的不開心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住在一起的這陣子,我們在經濟上基本還保持着獨立,雖然彼此都沒有明說,但是他能感覺到我有些東西分的很清,比如他請我吃了什麼,下次我必定會提前把錢付掉,我不想在經濟上成爲誰的累贅,眼看生活費所剩無幾,工作還沒着落,心裡很慌亂,也不想跟家裡張口,顯着自己很無能,我想了很久,決定先去周邊酒店做服務員來緩解下我緊張的經濟狀況。這個事情我沒有跟他說,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應聘了,記得當時是週末,他睡在他朋友那間房子裡,大早晨的,我不想打擾他的休息,所以也沒叫醒他陪我一起。

去的時候,天氣不好,但也不像有雨的樣子,出來的時候,雨竟然越下越大,我一個人孤單的走在路上,回想着剛纔老闆的話:對不起,最近大學生來的比較多,每次都是幹幾天幹不下來就走了,畢竟這個行業確實也很辛苦,我知道你們也就是想暫時做着,我們還是想着找個能幹長久的,如果你真的有這個打算,你再聯繫我,你看行不行?

我跟老闆道謝後離開,旁邊的小妹已經在辦入職,我望着金碧輝煌的酒店,和外面溼漉漉的車水馬龍,內心很不是滋味,理想和現實的碰撞纔剛剛開始啊,有多少家庭能支撐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的不甘心呢,我苦笑一聲。

不遠處,一個模糊的影子向我的方向走來,他舉着傘在下着雨的街道四處張望,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楚了,是林允樂。

他也看清楚了,幾個大步連跑帶走的到了我身邊,一把緊緊抱住我,傘無辜的被丟在了一邊,“你去哪了,你嚇死我了,我剛纔以爲你不聲不響的又走了,我找了你好幾條街,你爲什麼不回我信息?”我被他勒的動彈不得,方纔想起面試前手機調了靜音,一路上都在神遊也沒顧上看手機。我以爲他會罵我,可是他沒有,還是死死的抱着我,最後說了一句,“其子,以後你有我了,有什麼事能不能跟我說下……”我望着他被雨淋溼的面容,幸福、委屈又心疼。

多少年後,我已經記不起兩個人當時的表情,但他的話卻深藏在記憶裡,始終伴我左右,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入骨髓裡的心疼。如果說在之前我對他還有所懷疑和隱藏,這一刻,我從心底接受了他,接受了他的愛,他的包容,和他的關懷與心疼,縱然沒有血緣關係,感情也可以如此這般,人生得此,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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