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封龍會爲焉耆王,居守洛陽”
“臣會拜謝陛下!!”
當龍會做出決定之後,自然就是迎來了皇帝的正式冊封。
當龍會行禮拜謝皇帝的時候,坐在不遠處的鐘會總是覺得有些彆扭。
他還是頭次看到有人與自己同名。
不過,他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龍會。
這傢伙身材高大,臉色剛毅,棱角分明,頗爲英武,倒是有些名士之相,又知道此人爲父親復仇,滅了一國,鍾會也就不再計較同名這件事。
勉強配叫會。
羣臣則是議論紛紛。
其實裴秀也不是完全在哄騙龍會,龍會這件事在大魏確實引起了極大的爭議。
很多人都覺得,龍會無罪。
首先是他父親病重,白山派人羞辱,間接導致了他父親的逝世,龍會隨後出兵爲父親復仇,在殺掉對方後又前來洛陽認罪。
這能說有什麼罪行呢?
這是合乎孝道的復仇,就是聖人活過來,也得大聲讚歎龍會的行爲,絕對不會覺得他攻殺同僚,形同叛逆。
但是卻有大臣覺得,龍會雖然是爲了孝道,可畢竟是觸犯了律法,他的品德值得稱讚,但是他的行爲卻要受到懲罰!
正好此刻又是魏舒等人編訂新律的時候,衆人各說紛紜,幾次朝議都差點打起來了。
曹髦的內心倒是頗爲激動。
從自己登基到如今,過去了整整十一年。
這十一年裡,大魏是越來越有兩漢的模樣了,尤其是前漢風采。
當得知劉寔單騎前往烏壘城,將龍會給逼出來的時候,曹髦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並不生氣,他很欣慰。
這幫子天天服散飲酒的傢伙們,終於是越來越有前漢之風了!
便是如今的大臣們也是如此,隨着曹髦將那些老傢伙們一一踢出去,少壯派充斥在廟堂上下之後,廟堂的風格是愈發的前漢化。
這些人辯論起來,再也沒有了原先的那種陰沉與壓抑感,各個都是如烈火一般燃燒着,動不動就燒傷別人
曹髦還是很喜歡當下這種風氣的。
曹髦用了整整十一年,將愈發西晉化的大魏又拉上了正軌,既然是繼承了後漢之衣鉢,那自然就要如後漢那般強盛。
這種強盛不只是在國力上,也是反應在這些精英們的身上。
大魏真的變了。
最先就是文風,在嵇康等人的推動之下,原先愈發偏向避世的文風開始朝着激進昂揚的風格轉變。
如今很多文章,皆是些描繪山河壯麗,或者軍旅生活的。
要知道,大魏的武將們大多都是學經典出身的,各個都擅長寫文。
如毌丘儉這樣的,時不時也能寫個文章來講述自己的軍旅生活。
這使得甘露時期的文風愈發的偏豪邁雄壯,有點大唐初期的感覺了。
曹髦覺得,等到左思長大之後,或許就能讓他領着大魏直接衝刺一波豪邁的浪漫文學!
這傢伙寫宮殿寫山水都很厲害,雖是寫實,卻往往能以樸素的寫法來寫出極爲壯觀的景象。
往後或許都能以左思等人來組建一個甘露文人天團,專門從事這方面的事情。
思想上同樣也有了巨大的變化。
在王學得到了大量推廣的情況下,王肅的治世經學正在逐步取代原先的鄭學以及其餘玄學。
主流的玄學思想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被王肅容納,成爲了王學的一部分。
當下王學成爲廟堂官學主流,而從王學出來的士人們,也比玄學的那幫人要更加的務實。
這種變化今日終於體現在了廟堂裡,曹髦看着面前這些略顯激進的大臣們,臉上洋溢着笑容。
這纔對嘛!!
龍會對此也是感同身受,大魏的那種變化,其實這些隔着老遠的人感受是最明顯的。
曹髦封賞完了龍會,便跟衆人談起了治沙州的大事。
首先就是完成對所有藩王的安置,龍會算是立下了大功,先前龜茲國聯繫自己的諸多盟友,一口氣召集了八位國王,結果龍會殺了一個,抓了七個。
這些人擅自跟隨白山出兵,想要繼續保持王位也是妄想。
而龜茲國王白山逝世,那這個國自然要設郡,由廟堂來管理,如此一來,整個沙州也幾乎沒有什麼大藩王了。
正好可以一次性的解決當地的治理問題。
華廙很早就做好了準備,當即站起身來,說起了吏部的委任意見。
曹髦時不時點着頭,只可惜鄭袤已經退休了,不然讓這個老頭看看,或許能得到更合適的人選。
當然,曹髦也沒有想着要派人去打擾鄭袤。
這人事任命是最麻煩的事情,別看鄭袤脫口而出,實際上,他指不定得看多少文書,總結多少人選,曹髦可不想累殺自己的功臣。
針對沙州,最後的方案是五個郡,六十四個縣。
這些郡的郡守,則都是由曹髦來親自選定。
朝議很快就結束了,曹髦起身離開的時候,有幾個大臣都留了下來。
鍾會,張華,陸抗,以及裴秀。
這四個人趕忙朝着東堂的方向走去。
鍾會走在了最前頭,而陸抗跟張華則是走在了一起。
裴秀跟在了鍾會的身後。
張華低聲跟陸抗說着什麼,一行人就這麼來到了東堂。
曹髦早已在等候着他們。
四人分別坐在兩側。
鍾會最先開口說道:“陛下,沙州的任命,最好還是不要太倉促,沙州太遠,大事都需要太守來決定,我看今日吏部那個名單,所安排的多是些年長者,我怕這些人還沒趕到沙州便死了幾個,他們考慮不夠周全,應當派遣年輕力壯,最好是能領兵出征的人來擔任”
曹髦深以爲然。
主要是那邊太遠了,老臣過去了未必遭得住。
兩人攀談了片刻,隨後鍾會方纔說起了律法的事情。
“陛下,魏舒認爲要多借鑑漢律,臣卻覺得,漢律沒有什麼值得借鑑的地方!!”
鍾會此話一出,陸抗與張華當即變色。
這特麼是什麼混賬話?!
曹髦卻笑了起來,他提醒道:“也不能如此言語,漢律之中,還是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鍾會搖着頭,“漢律太過繁瑣,彼此沒有章法,判決多靠主官親爲,沒有能仰仗的地方,篇幅巨大,一罪多刑,刑法規定也不明確,上下浮動太大,實在是不適合繼續借鑑。”
“臣倒是覺得,可以另立新法”
張華提出了反對意見,“鍾令君,漢律固然再有不妥,又如何能談什麼另立呢?莫非您要的新律還能與漢律完全不同嗎?”
“無論如何另立,具體的罪行還是與漢律一樣,您這般言語,只是會徒增諸多麻煩,卻對事情沒有什麼幫助。”
張華等人就覺得,律法就不存在新立,你再新還能跟漢律完全不沾邊吧??除非你的律法里長得不好看要處死
這就是鍾會爲了凸顯自己新立律法之功而弄出的噱頭,甚至還會起到反作用。
鍾會不喜,一旁的裴秀冷冷的說道:“所謂新立,乃是放下原先漢律的規定與章程,以新的方式來編訂律法,張君若是連這都想不明白,如何能擔任尚書呢?”
曹髦有些驚訝,這裴秀是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鍾會這邊了??
衆人再次辯論了起來。
只是鍾會官大,張華所說的,他幾乎都能無視掉。
曹髦沉吟了片刻,“朕明白了你們所說的,魏舒這次奉命主編新律,可以說是對漢律的改進,當然,其實與漢律也完全不同,不必爭論這一點”
“就如今所談妥的,如設立總則篇目,分列罪行篇目,規定刑罰等級朕都覺得非常可行。”
如今曹髦所要推行的律法,確實跟漢律的差距很大了,雖然還是有繼承關係,但是變得完全不同。
在曹睿新律的基礎上,曹髦的甘露律顯得格外嚴謹。
先弄一個總篇章,定下整體律法的的性質和地位,對本律進行總結,然後將不同的罪行分開列表。
《禁衛篇》,《婚戶篇》,《擅興篇》,《違制篇》等等。
同時規定懲罰的等級,如死,流,刑,鞭等等,而對這些再次劃分等級,從鞭撻的次數到流放的距離等等。
就是一個字,嚴謹!
內容不再混亂無章,明明白白,簡簡單單,哪怕是個剛剛當官的,都能按着律法來給人定下合適的罪名。
律法一旦完善嚴謹,變得簡練直接,那就少了很多的空子,就會減少冤假錯案的出現,這將對整個大魏都產生極大的影響。
曹髦對這律法非常的重視,一度將此律當作自己的第二大成果來對待。
參與該律法編寫的人也非常的多,曹髦要確保這個律法的完善,起碼要在百餘年內保持最領先的地位。
往後即使是被淘汰了,也得給後世的律法留下一個先河和基礎!!
雙方辯論了許久,卻又談定了一些事情。
在鍾會匆匆離開之後,其餘幾個人也相繼離開,唯獨裴秀卻再次留了下來。
看到連裴秀都要自願的加班工作,曹髦眼神溫柔,心裡很是欣慰。
這個世界,果然是變得不一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