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闌珊,熱鬧漸漸散去。
錦書也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煥彩閣,她今天乖順的陪伴着外祖母應付了一天,等到外祖母躺下她的任務纔算完成。
累了一整天,她伏在桌子上動也不想動彈。
流蘇端了個大銅盆進來,裡面是剛燒好的熱水。
“姑娘,梳洗了再睡吧。”
錦書懶洋洋的,也不想動,任由丫鬟替她拾掇,待解了頭髮,洗了臉,泡了腳。牀上早已經被湯婆子捂得暖暖的,她迫不及待的上了牀,拉過了被子,睏意如排山倒海般的襲來,錦書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流蘇移了燈盞,放下了帳子。今天是她值夜,便來到了外間窸窸窣窣的脫衣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外面大風颳過,驚醒了錦書的夢,她半夢半醒的翻了個身,面朝外躺着,覺得有風灌進了屋子裡,有什麼窗戶沒關上?不對,她總覺得這牀邊還有個人站在跟前,她被這個想法徹底給驚醒了,黑暗中她睜大了眼睛。屋子裡不算是伸手不見五指,因爲是十二的夜晚,多少有幾分月色。她隔着帳子看去,果然帳子上有個模糊的影子,不是樹影,也不是什麼傢什的倒影,那是個人影。
錦書驚出一身冷汗,玉扣今天不當值,這會兒在耳房裡已經睡熟了吧,她要是大吵大叫的話肯定會把流蘇給吵醒,吵醒了流蘇,這個人會殺掉流蘇吧。
“你……你是誰?!”錦書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恐懼,語氣也變得顫抖起來。
那人影沒有說話,只是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輕笑。
“你……你……是人還是鬼?”錦書緊緊的拽着被子,她驚出了一身的汗。
“四姑娘,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
這聲音聽着有幾分耳熟,是個男人的聲音,她來不及分辨,只是問道:“你到底是誰,夜闖我的屋子做什麼?”
“四姑娘,你真的不認得我呢?當初白雲觀的那場大火,我可是救你了一命啊!”
“你……你……是孫湛?!”錦書情急之下稱呼了孫湛的全名。
孫湛輕聲笑道:“是我,這纔多久沒見,你就不認得我呢?”
錦書心道這黑燈瞎火的,她能認出他來纔是奇怪。不對,黑燈瞎火的,他貿然跑到她牀前這是做什麼?
“你找我做什麼?”
孫湛輕笑道:“到開封來有事,聽說你回夏家了,所以來看看你。”
“哪裡有這樣看人的?你不會白天走正門啊?”錦書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
“白天我沒機會啊,接近不了你。”
錦書心道難道這就是他大半夜的突然降臨的理由?
“孫郎君大半夜的找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要緊的事其實也沒有,聽說你來開封了,我來看你過得好不好。”孫湛隔着帳子望一眼,黑乎乎的帳子什麼也看不清,但她就坐在裡面。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錦書只想孫湛早點離開,要是把別人吵醒了的話事情會變得很糟糕,他們解釋不清楚,她不想給彼此帶來麻煩。
孫湛卻突然抽出腰間的劍,用劍柄挑開了帳子,錦書驚惶的望着他,不知他要做什麼,慌張道:“你還有什麼話?說完了快走吧,讓別人看見了總不好。”
孫湛沒有再進一步,錦書的模樣不大能看清,她是在夏家長大的,夏家不會虧待她,這些他明明都知道,可還是抑制不住的來了。孫湛看了一會兒又放下了帳子,他依舊與錦書隔着帳子,輕聲安慰她:“沒想到趙家竟然會退親,這事對你打擊肯定不小。不過沒關係的,及時止損也挺好,趙世恆本來就不是個東西。錦書,希望你能早些站起來,我來開封就是想見見你。你好生保重。”
曾經他和她說過類似的話,錦書心中怦然,忙道:“孫郎君沒別的事快請回吧,被人撞見不好。下次千萬別如此了。”
孫湛笑道:“好,我還會來見你。錦書,你別逃避我就好。”
“我……”錦書總覺得這個人有些莽撞,急急的讓他走了。她下了地,將那扇窗戶關好,插好了插銷。屋裡又漆黑一片了,她沒留意到腳下,右腳踢着了桌腿,鑽心的疼痛直襲腦門。
錦書踉踉蹌蹌的上了牀,重新拉上了被子,但腳上的疼痛卻驅走了她的睡意。她一閉上眼睛腦中便浮現出兩年多以前白雲觀的那場大火,要是孫湛沒來救她的話,她會不會當時就葬身火海呢?說來她總是欠他一個人情,這份人情她卻不知道怎麼還。她是個聰明人,孫湛兩次流露出的情愫她都能清楚得感受得到。
可是上一世她被趙世恆和程錦繡傷得太深,這一世再也不會對誰心動,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
第二天起牀時,別人都未察覺到昨夜的異樣,錦書心道這孫湛能夜半闖進夏家果然有幾分本事,只是這本事沒有用到正道上。
錦書打算再休息一日,明天就回甘霖寺繼續侍奉靜慈師父,早起她去外祖母那邊問候過,又陪着外祖母用過了早飯。接着大舅母請她過去幫忙抄寫一樣東西。一晃,一天就過去了一大半。
午後她讓流蘇幫她收拾東西,她得補個午覺,因爲昨晚她並沒有睡好。
就在她半夢半醒之際,有人在推她,錦書迷迷糊糊的說了句:“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姑娘,靜慈師父圓寂了!”那聲音陡然又拔高了幾度,錦書聽清了這句話,她徹底的醒了,騰的一聲坐了起來,她只是不信:“流蘇,你說什麼?”
“姑娘,靜慈師父昨晚半夜圓寂了。廟裡送了凶信來,那邊幾位太太正商議此事呢。老太太說讓你趕快過去。”
錦書先愣怔了片刻,接着眼淚奪眶而出,哽咽道:“我要去廟裡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錦書忙忙的去穿鞋子,那鞋子突然像是要捉弄她怎麼也穿不上,錦書嗚的一聲終於哭了出來。
流蘇半跪在腳踏上,替錦書穿好了鞋,安慰道:“姑娘,您要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