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自被任命爲吏部尚書,向來冷清的門前頓時熱鬧起來,有送銀子的,有送宅子的,有送莊子的,也有送女人的。
這些人,有的直接要官,有的則只是爲了結個善緣。
瞿式耜對這些人來者不拒,都要交談幾句,能用的,他會量才而用,不能用的,是絕不會用的。
至於禮物,無論價值多少,無論多麼稀罕的物件,他是一律不收,誰的情面也不看。
而他自己,卻是過着清貧的生活,家裡除了老妻及一雙兒女,只有侍妾一,丫環奴僕不過十人而已。
……
今日下值之後,瞿式耜回到府裡,剛下轎,客廳裡就涌出十幾個訪客。瞿式耜一看,訪客各部都有,爲首之人是刑部秋審處主事董永遂,因他是自己在肇慶時的老部下,所以比之旁人熟稔一些。
“瞿大人,我等候你多時了。”董永遂見了正主,連忙率領衆人見禮。
“遠心,我這裡向來不留酒飯,你是知道的,不知道你們用過飯沒有?若是讓諸位大人餓着肚子等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瞿式耜道。
董永遂,字遠心。
“瞿大人,您的規矩大家都懂,我們都用過飯了,不勞大人掛心。”
“那好,遠心,你是老熟人了,就煩請代我陪諸位大人先用茶,容我去洗洗換換,等用過飯之後,再來跟各位談,好吧?”
聽瞿式耜如此稱呼,態度又如此熱絡,董永遂頓時覺得面上有光,身子感覺都輕了幾分。
“那是自然,瞿大人操勞一日,哪有讓大人餓着肚子的道理?不過,瞿大人,恕下官直言,您家這茶可不怎麼樣,跟外邊茶樓的大把抓沒什麼區別。這不,下官給您帶來了二兩大紅袍,這可是那顆老樹上採的,下官好不容易弄了些,就請大人賞臉嚐嚐?”董永遂順杆子爬了上來。
“大紅袍如此貴重,老夫可消受不起!”瞿式耜面色一冷,一甩袍袖進了內宅。
“呵呵,這個,這個,老大人清廉若斯,真是讓人佩服。跟老熟人還這麼見外,得,諸位大人,回客廳吃茶,吃茶……”董永遂頗有唾面自乾的本事,打個哈哈,自己跟自己圓了個場。
……
瞿式耜回到上房,妻子徐氏,兒子瞿正博,女兒瞿瑩,妾室梅娘都在等他吃飯。
“嚯,有魚?還是鱖魚?今日怎麼捨得了?”
瞿式耜看到飯桌上有魚,略感驚奇地問徐氏。
“就你那點俸祿還想吃魚?有青菜米飯吃就不錯了。這是皇上賜的,給你燒一條,還有幾條,我養到缸裡了。”徐氏搶白了他兩句。
她跟瞿式耜是兩姨作親,打小一塊長大的,夫妻感情之深自不是旁人可比。
他一聽是皇上賜的,連忙衝着皇宮方向微一鞠躬,表示謝恩。完了,梅娘服侍他脫下官袍,換上常服,端來水伺候他淨了面,瞿式耜感覺疲憊稍去,到正位上坐下。
“青菜米飯就不錯,比有些吃不上飯的窮人強多了。開飯。”瞿式耜別看在外面很嚴肅,起居八座的,在家裡卻是很隨和。
瞿正博小,十三歲,是梅娘所生;瞿瑩十六歲,是徐氏所出。
姐弟二人早就饞了,一聽老爹發話,立即伸筷子往那盤魚夾去。
“慢!你們誰都不許吃,這是皇上賜給我的,你們怎麼能吃?”瞿式耜拿起筷子在他二人的筷子上各打了一下。
瞿瑩和瞿正博縮回筷子,一臉委屈地看着母親。
“你真是個死腦筋!皇上賜給你的不錯,又沒說不讓家裡人吃。兒子女兒吃塊魚有多大點罪過?”徐氏惱了,瞪着眼跟瞿式耜吵。
“皇上賜給我魚吃,是看我操勞國事的份上,你們有什麼功勞?怎麼可以吃呢?”瞿式耜堅決不讓。
“兒子讀書正用腦子,讓他吃塊吧,瑩兒就別吃了。”徐氏退了一步。
“不行,要吃魚明日自個買去!”
“你真是個死擰!”
徐氏咬着後槽牙恨恨地說道,手指頭都快指到瞿式耜腦門上了。
瞿式耜白了妻子一眼,自顧自地吃起來。
“爹,你太死板了吧?我吃塊魚,皇上能知道嗎?”瞿瑩見爹吃得香甜,饞得口水直想流下來,不滿地說道。
“忠君不是讓人看的,關鍵是在心。”瞿式耜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道。
君有賜,不敢辭。
瞿式耜別的菜沒動,就着米飯,把一條魚吃得一點都不剩,末了,他一推盤子,對饞得眼裡放綠光的女兒說道:“這湯汁倒也不錯,下飯正好。”
“誰稀罕!不吃了。”
瞿瑩氣眼裡淚珠打轉,一推盤子,站起來就要回自己房裡去。
“慢着,瑩兒,別生氣,你爹是對的。你先吃飯,娘今日進宮,娘娘賜了一些點心吃食,一會兒送你和博兒房裡一些去,另外,太后還賜了一些金瓜子,明日咱去買魚,買肉,想吃什麼買什麼,就不讓糟老頭子吃!”
“是嗎?太好了,娘,有酥皮蓮蓉糕嗎?我最愛吃了。”瞿瑩一聽,高興地差點蹦起來。
“有,還有馬蹄糕、皮蛋酥呢,都是你和博兒愛吃的。”徐氏高興地說道。
“爹,這個我能吃嗎?”瞿正博嘴裡咬着筷子頭,怯怯地問道。
“能。皇上和娘娘賜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當然可以吃。”
“那,明日我想讓母親給我買些紙筆,也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那我明天也買些胭脂回來。”
看着悶悶的兒子,開朗的女兒,瞿式耜心裡莫名一酸,心道:“還是皇上體察人心,假太后和皇后娘娘之手解我窘境,否則,兒子的紙筆和女兒的胭脂我都供不起,真是慚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