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撿起手機的時候,看到屏幕上顯示着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可晗打來的。我迅速撥了回去。
電話那端,是她歇斯底里的哭聲,讓我感覺眼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
“剛纔曉明他一直在吐,吐完之後就抱着頭蜷縮在地上……做了檢查之後,發現他得了惡性腦腫瘤,手術費和治療費將近十萬……醫生還說,手術成功機率不大……”
我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甚至忘記了自己在哪兒在幹什麼,那種感覺就彷彿已經遊離於世界之外,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
看到曉明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樣子,我的心猛地抽搐着。他雙眼緊緊地閉着,嘴脣白得發紫,一隻手無力地垂在牀邊。
病房的門輕輕地開了,可晗走了進來,她雙眼哭得幾乎睜不開了。看到她被折磨得如此脆弱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樣疼。
轉天早晨,曉明的父親趕過來了。他頭髮花白,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看到躺在病牀上的曉明,他老淚縱橫。
下午,顧一平給我打電話過來,說他今天晚上有事,拜託我去給月潯送一下飯。
後來,室友們都趕過來陪可晗。把曉明的父親安頓好之後,我就去醫院給月潯送飯。
月潯吃完飯躺在牀上休息的時候,我一個人在走廊裡漫無目的地徘徊着。
後來,走到走廊盡頭那個空無一人的角落,我靠着牆壁,把頭埋進膝蓋,很安靜地坐着。不知不覺中,感覺臉上已經溼了一大片。那種潮溼的感覺,讓我有點反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跟我說話,“你真的是個讓人沒有一點辦法的人啊,幹嘛要一直裝得那麼堅強,不累麼。”
我緩緩地擡起頭,很害怕紅腫的雙眼會嚇到別人。
皓哲坐在我旁邊,只是不知道他在那裡多久了。
“你這樣我居然有點心疼了。”他用餐巾紙幫我擦了擦臉,撥弄了一下我有些凌亂的劉海,“你知道,以前的我,從來不會真正地心疼別人。”
他忽然輕輕地把我摟在懷裡,讓我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他明明沒有用很大的力氣,我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放開我,好麼。”我瞪着他,語氣很冰冷。
他遲疑了片刻,放開了我,一臉無奈地看着我,“你知道麼,我特別想殺了你,又想保護你。”
“那你還是殺了我吧。”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其實,我真的已經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你就那麼恨我麼?”他盯着我的眼睛,尖銳的眼神中夾雜着一絲漠然,似乎要將我吞噬。
“我不恨你。”我如實地回答。
他俊秀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霾,“我討厭對我說謊的人。你怎麼會沒有恨我的理由呢?”
我低下了頭,乾脆不去看他,“有恨你的理由就要去恨你麼?”
“也是。”他停頓了幾秒,繼續問道,“當時趴在走廊窗臺上捱打,一定很疼吧?”
聽到這句話,我怔住了,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那個我拼命想要忘掉的屈辱的中午,還是被別人看到了,甚至印刻在了記憶中。但奇怪的是,初中時我和他基本沒有任何交集。
“你真的太會僞裝了。”
也許吧,不裝得堅強一點,就容易被人欺負。但是事實證明,就算是僞裝得很堅強,很多時候也還是無濟於事。
有些時候,只想一個人默默地待在角落裡。也只有那些時候,纔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累。
*
後來,皓哲走了,我回到了月潯的病房。她已經睡了,顧一平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遠遠地看着她。
我沙啞的聲音中透着毫無掩飾的疲憊,“顧一平,你來了?”
“嗯,我來了有一會兒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感覺有點不舒服,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看到他起身去給玻璃花瓶裡的玉蘭花澆水。在暖色調的燈光照射下,他穿着白色襯衫的身影顯得更加寧靜而溫柔。
“月潯說她最喜歡玉蘭花了,現在我知道爲什麼了。”隨即是他輕輕的嘆息聲。
我走到窗前,看着他乾淨得一塵不染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問她,“你還恨他麼?”
他看着我,沒有開口,幾十秒鐘的沉默竟顯得如此漫長。
我看似漫不經心地說,“算了,你就當我沒有問過吧。”說罷,轉身離開了窗臺。
“就算恨他,也不能讓她幸福,何必呢。”身後傳來了顧一平的聲音,夾雜着深沉的無奈,“只要她能幸福就好,其他事情真的沒那麼重要。”
“但是,只有你,能給她真正的幸福。”我沒有轉過頭去看他臉上的情緒,心裡卻能猜出幾分。
“你不知道,我每次來給她送飯,都是讓護士幫我送進來的。我也只有在她睡熟時,纔敢過來看她。”他走過來幫她蓋好被子,臉上掠過一絲酸澀的苦笑,“她睡覺的時候總喜歡踢被子,很容易着涼的……”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我當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只有在她睡熟時,纔敢過來看她”,這句話在我腦子裡不停地縈繞着。當然,我並沒有明知故問其中的原因。
他和她,本質上是一樣的。
他們是同類人。在愛情面前,同樣沒有足夠的勇氣,在對彼此所謂的“傷害”面前,總是選擇落荒而逃。
後來,我和他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空曠無人的寂靜走廊裡,他告訴我,月潯之前就和他提過皓哲的事情。
她說,那是她的初戀,後來因爲他對她的不信任,他們分手了。皓哲去了B大之後,就墮落得越來越徹底,整天吊兒郎當的,靠打遊戲和泡網吧來消磨時光。他換了很多女朋友,但那些女生在乎的只是他的外表。那時,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生活的動力,開始和一些大街上的小混混摻合在一起,和他們喝酒打架……
“再後來,皓哲忽然纏上了月潯,給月潯打了好幾個電話,讓月潯去找他。之後就是我們都知道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他朝着走廊的盡頭看去,遠遠望去,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漆黑。
“爲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
“其實,我真的不想原諒他對月潯和你的傷害。”顧一平漆黑的瞳孔中散發着一縷幽暗而又深邃的光芒,他的眼底掠過一絲孤單和落寞,“就算我原諒了他,也絕對不可能忘記他對月潯的傷害。我希望月潯能夠和一個帶給她幸福的男生在一起,而我,也是傷害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