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給皇帝看病之後,就和衆人一起離開了宮門。
她臨走的時候,聽到皇帝把太后的侄女王淑妃趕出來,將馮貴妃接到了自己的寢宮裡照料。
當時王淑妃的憤怒、慌張、不甘,馮貴妃的得意、張狂、挑釁,都被凌青菀看在眼裡。
凌青菀就放下心來。
皇帝知道如何挑撥太后身邊的人。
饒是太后再怎麼會安慰兩女,她都沒有資格給她們封后,或者承諾她們的未來。
皇帝卻可以。
所以,這方面太后鬥不過皇帝,而這兩位妃子無疑也清楚。
皇帝病得越重,她們越慌亂,越是無法再裝淡然乖巧,跟在太后身後慢慢熬光陰。
她們已經等不起了。
凌青菀從宮裡離開,自己乘車而出。
安肅和安檐仍在宮裡,石庭同樣,就連盧珞,也周不開身。
凌青菀的心思兜轉,都在想皇帝的病情。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和石庭、安檐時常約見的酒樓,等待消息。
半個時辰之後,石庭先來了。
“你的胳膊,是怎麼回事?”凌青菀蹙眉問他。
石庭的馬術高超,不會輕易摔斷胳膊的。可見,他是故意而爲。有什麼值得他把胳膊摔斷來逃避,凌青菀至今想不通。
他絕不是逃避皇帝的病情,怕皇帝死在他手裡,因爲他舉薦了凌青菀。
他不會把這個爛攤子丟給凌青菀的。
這點,凌青菀還是有把握。
“哦,騎馬摔斷了。”石庭閒閒開口。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不打算仔細說說?”凌青菀問他。
石庭就笑了。
他笑起來,似春花燦爛,滿室豔光。
“就是從九大王那裡得到了一匹西域駿馬,野性難訓。我逞強騎上來,就被那畜生摔了下來。”石庭道。
凌青菀眉頭蹙得更緊。
石庭並非什麼也沒說。
實際上,他等了暗示了凌青菀,這件事跟九大王有關。
九大王和紀王府的四太尉已經進宮。皇帝親自安排博學鴻儒教導他們學藝。
選兄弟繼承大統。也正式重新在朝堂上提及。
具體是選誰,皇帝暫時未定。
朝政越來越亂,亂得根本叫人理不清楚。哪怕是王氏。和其他權貴門第,也是沒有把握,心理慌得很。
皇帝破釜沉舟,不顧一切了。
沒人明白是爲什麼。
只有凌青菀知道。皇帝是打算在臨終前,給盧珃報仇。
“......你怎麼不問問我疼不疼?”石庭橫眸打量凌青菀。輕聲問。
上次因爲懷慶長公主,他亦是傷了一回,凌青菀也沒問。
凌青菀從來不爲他的傷痛而擔憂,好似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別有目的。
“疼嗎?”凌青菀問。
石庭聽了,臉色微斂。
這語氣,還不如不問。
石庭撇過臉。不看凌青菀,也不回答。他將頭偏向窗外。半晌才說:“我約了盧珞,過幾日你見見他吧。”
“嗯,多謝你。”凌青菀道。
石庭不再說什麼。
他們坐了一個多時辰,沒怎麼說話,兩人都是心事重重。
到了下午,安檐終於趕來。
安檐一來,石庭就起身,道:“既然安大人來了,我就不打擾了。”
他這麼識趣,讓凌青菀和安檐都微微吃驚了下。
石庭不等他們說什麼,轉身走了。
安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怎麼弄斷了手?”安檐問凌青菀。
石庭弄斷手這件事,不止是凌青菀,安檐也不知情,而且猜不出石庭的意圖。
安檐到了宮裡,才知道石庭的手斷了,而石庭又極力舉薦凌青菀去給皇帝看病,皇帝也同意了,更讓安檐心裡起了警惕。
“他說是九大王給了他一匹烈馬,他想馴服,結果那尥蹶子,將他摔下來,就把手給摔斷了。”凌青菀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石庭承認他是前太子餘孽這件事,凌青菀並沒有告訴安檐。
而安檐已經查出來了,也沒有告訴凌青菀。石庭的事,不管真假,從安檐口中說出來,總有點落井下石的嫌疑。
“九大王?”安檐深索。
凌青菀嗯了聲。
安檐想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什麼,卻沒有說出。他轉移了話題,問起了皇帝的病情。
“官家沒多少日子了。”凌青菀直接告訴安檐,“他能熬過一個月,就是上蒼的厚澤。”
安檐微微嘆了口氣。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
“你要小心些。”安檐告訴凌青菀,“給官家看病,更是要慎重。既然你接受了,他們不會輕易讓你退出來的。”
“我明白!”凌青菀道。
有點細風,吹得雅間錦緞窗簾搖曳,流蘇款擺。
凌青菀額前的碎髮把風撩起,有點亂。
“這個給你!”凌青菀將一塊帕子,遞給了安檐,“方纔在宮裡,王淑妃見我鍼灸時費力,出了一臉的汗,將這個贈與我。
官家要對付太后,給我姐姐報仇,王淑妃和馮貴妃都是棋子。這是王淑妃的私物,她給我的時候沒人看見,也無錄案可查。
你拿着,如果用得上,可以幫官家一把。”
安檐就接了過來。
宮裡的東西,無論鉅細,都有專門的宮人記錄。
王淑妃今年年初才進宮的,不過十七歲,而且奉了太后的旨意,一進宮就是高品宮妃,衆人圍捧。沒吃過苦頭,不知宮裡的險惡。
哪怕旁人叮囑她,她也不以爲意。所有的謹慎,都是來源於一次次的跌倒,而王淑妃至今沒有栽過跟頭。
她對這些細枝末節,不太留心,所以她非常輕易將自己的私物給了凌青菀。就像平常在家。賞賜外族的女兒一樣,以爲這樣可以獲得忠心。
被王氏貴女賜予錦帕,是多麼大的榮耀?王淑妃的手段和心機。還停留在她的曾經,那個高門望族的貴女,而非宮妃。
到底只是個未經風雨的女孩子。
安檐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都交給我。”
然後,他把凌青菀送回了家。
凌青菀回到家中。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木樨花香,混合了麪粉的醇香。
她們早上摘的桂花,景氏已經親手做好了桂花糕。
景氏放了一碟子在自己屋子裡,凌青菀一進門就可以吃到。
“可算回來了!”見凌青菀進門。景氏連忙迎上來,“沒什麼事吧?我都擔心死了。”
凌青菀說沒事。
她坐下,丫鬟端了熱茶來。凌青菀慢慢喝茶,吃着桂花糕。跟母親說起宮裡的事。
她將自己給皇帝鍼灸、診脈的話,都說給了景氏聽。
景氏很是驚訝:“怎麼宮裡那麼多的太醫,卻讓你個小姑娘去診脈?”
她覺得太兒戲了。
“娘,官家的聖體太差了。”凌青菀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跟她母親耳語,“宮裡的太醫們,都知道官家的病治不好。
倘或落在誰手裡,都是一番禍事。湊巧,石公子這個時候深得官家信任,封了院丞,太醫們就有了推脫之人,更加不願意插手。
而石公子舉薦我,大概也是爲了讓我們家在官家面前露面。其他的太醫,聽聞是石院丞舉薦的,個個奉承我。”
景氏聽罷,沉吟想了想,覺得雖然荒唐,卻也有理可循。
“你要萬分小心謹慎!”景氏叮囑凌青菀,“宮裡可不能行錯半步。”
雖然覺得合理,景氏仍是很擔心。
她生怕有人算計凌青菀。
“回去歇了吧,晚夕過來吃飯。”景氏道。
凌青菀道是,折身回房。
“微雨,把咱們做的桂花糕裝些起來。我若是回來晚了,姑娘問起,就說我去了姨太太家送糕點。”凌青菀一一離開,景氏就吩咐丫鬟。
丫鬟道是。
景氏也立馬更衣,等丫鬟把糕點整理好了,她提了出門。
待賢坊和安家的路程不遠,兩刻就到了。景氏下車,碰巧安肅和安檐回來。
“姨母?”安檐濃眉微擰,“這麼晚,您怎來了?”
他以爲是凌青菀出了事。
景氏開門見山道:“今天菀兒不是進宮給官家請脈了嗎?我不放心,過來問問。”
安肅和安檐都知道景氏想問什麼。
他們就和景氏一道,到了正院。
小景氏迎了出來。
坐定之後,安肅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官家重病,他跟前放任何一位太醫,我都不放心。唯獨菀兒,她是咱們家的人,石院丞舉薦她,官家信任她,最好不過了。”
景氏頓時就明白過來,安肅需要一個眼線。不需要做什麼,只需挺清楚誰跟官家說話,說了什麼話等。
而安肅又信任凌青菀的醫術,對安排凌青菀做眼線之事,安肅並不忌諱。
他非常坦白說出來,說明他已經籌劃周密,能保住凌青菀的安全,不讓她牽涉太深。
哪怕她牽涉了,也是和安家有關。
景氏鬆了口氣。
“我是怕菀兒胡鬧,壞了事。”景氏道,“既然侯爺知情,那最好不過了。”
已是黃昏,天際雲霞燦爛,豔紅的錦霞披將下來,庭院花木妖嬈。
景氏問清楚之後,回了待賢坊。
她剛剛到家,二門上的丫鬟立馬過來稟告她:“太太,家裡來客了,剛到!”
景氏微訝。
我看到有親們問,凌青城沒有功名怎麼去當官。其實我設定這個,並非臨時加進去的,而是一開始就有這個設定。我所設定的官場大背景,有點類似唐朝後期,或者說宋朝初年,科舉制正在逐步完善,但是並非取士的唯一途徑。門蔭入仕也是重要的途徑之一,凌青城就是靠門蔭入仕。就是因爲這些不同的途徑,形成朝廷兩大官僚集團:科舉出身的寒門官員和世族門蔭的貴族官員。他們相互傾軋,爭鬥不斷。文中楊宰相和王氏集團的爭鬥,就是這類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