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縣大牢強行帶走柳白,最爲穩妥。
只是徒惹亂子,他也沒心狠手辣到,將縣衙裡裡外外的人滅口,所以也只能希望黃泉宗的動作,沒那麼快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腳步聲,如意居的示警法陣卻沒有動靜,這種情況一般是……
商葉開門後,果然見到金甲傀儡魁梧的身影,只是卻沒有柳白的蹤跡,他先是一愣,又見金甲傀儡一直保持着擡頭向上看的姿勢。
他眨了眨眼,也就瞭然了。
小客廳裡,商葉喝着茶,尋思着。
這姑娘大概是靠什麼收斂氣息的法門,避過了預警法陣,她能在黃泉宗的追捕下“逍遙自在”,多少還是有些依仗,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他估摸着差不多了,也就推開琉璃窗,探出腦袋,朝屋頂上吆喝了聲。
“姑娘,湖邊晚上蚊子多……”
話音剛落,如意居門前那串鈴鐺,就響動了起來。
這就破功啦……
商葉搖搖頭,坐了回去。
那屋頂上也隨之落下個人影,隔着敞開的琉璃窗看着商葉,後者顧自飲茶,之前被某姑娘嫌棄,他特地儲備了些尋常茶葉,雖然比起靈茶,相去甚遠,總歸也是飲料,提起飲料,他就想起自己冰箱裡,那幾大瓶肥宅快樂水,唉……
柳姑娘見屋裡的人沒有主動搭話,耳邊又到處有蚊蟲晃盪,也就不顧做深沉,一手搭着窗沿,想要翻進去……
啪地一聲。
商葉卻擡手把窗戶關上,並說道:“門沒鎖。”
這就是慣得,到別人家先上房頂,有門不走,非要翻窗戶……
那大長腿還搭在窗沿上的姑娘柳眉一豎,頓時就想走,但是想想又不對,她還有不少,事關身家性命的疑惑未解呢。
於是,她按捺住性子,推門走了進去。
商葉見人進來,剛要開口,那柳白柳大小姐,一腳踩在長凳上,又從腳裸上抽一把短匕,然後猛得插在方桌上,流裡流氣道:“小兄弟,混哪條道上的……”
空氣頓時一靜。
商葉瞅着被刺穿的桌子,又看了眼某人腳下的泥印子,這“大花臉”還穿着牢裡的乞丐裝,雖然還算乾淨,但總有股黴味。
考慮到公共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日後,還要搭夥過日子,於是……
“放開我!你幹嗎?!”
姑娘高昂的尖叫聲迴盪在荒野間……
撲通!
水花四濺。
柳白從湖面下冒出頭,只見那戴着斗笠的高大人影,默默走了回去,商葉則將一堆自己備用的衣物,從窗戶裡丟了出去。
之後,他就看着桌上的刀印有些發呆。
以前他在社團那會兒,有一次,在廚房裡鼓搗丹爐,結果操作不當,炸爐損傷了鍋臺,然後那個以管家自居的少女,愣是半個月沒讓他進小廚房……
房門再次打開。
頭髮溼噠噠的柳姑娘,腦袋上頂着毛巾,眼神不善地走了進來。
這姑娘收拾收拾,頗爲眉清目秀,身材也挺高挑,估摸着不到二十歲,商葉身體的年紀也就十七八歲,目前還在發育,他的衣服,這姑娘穿得也不顯大,居然還算合身。
“坐。”
商葉伸手示意。
“哼!”
柳大小姐一甩臉,站那一動不動。
商葉見她十分不滿的樣子,想到之後還要同行,於是和顏悅色地說道:“這屋子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所以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勿怪……現在你也來了,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意問。”
柳姑娘抿了抿嘴,側過頭瞪了眼金甲傀儡,然後冷冷地說道:“你是什麼人?”
“天師道紅穗天師,商葉。”
“天師?”柳白眸子裡浮現疑惑,似乎有些不信。
商葉拿出準備好的文冊譜牒,打開後,在柳姑娘面前晃了晃,“如假包換。”
柳姑娘看完後,疑色更深,天師道是正道中人,跟她這種飛天大盜可沒什麼對眼的地方。
她說道:“你知道追殺我的,那些人的來歷?”
“當然,說起他們……柳姑娘也有些修爲在身,想來是瞭解修行界的。”
雖然比起我的修爲,也強不到哪去……
“你可知,天下魔修分爲九大派系,並稱魔門九道,他們歷經萬年,各有盛衰變化,派系內部也分分合合,發展出了許多支脈宗門。”
“追殺你的,便是幽冥道的黃泉宗,這一道的魔修,理念上雖然各有差異,但有一點卻殊途同歸——他們都覬覦着幽冥界,他們通過種種秘法,汲取冥界的力量,用以修煉邪功。”
“而這黃泉宗起於千年前,一直名聲不顯,在魔門中,也屬於下游門派,只是四五百年前,它迎來了一位新宗主,此後便神鬼莫測起來。”
“最近,他們在天北一處村落,釀下了千條人命的滔天血案,還滲透掌控了中天原北部的都龍山牢城,策反了鎮守的聖天子御下神將,還將無數囚犯作爲原料,用以煉製邪丹……”
柳大小姐聽着嘴巴微微張開,大眼睛裡滿是不知所措。
這都什麼啊,又什麼魔道,又多少人命,又聖天子神將的,她一直以爲是,以前偷過的哪個狗大戶,尋得了她的蹤跡,在暗中追捕她……
商葉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所幸,繼續加點料。
“最近,黃泉宗還幹了一件事,他們在天南地界暗中發掘了一處修士洞府,乃是一位靈濟宮祖師的陵寢,然後取走一件重寶,如今,靈濟宮爲了搜查黃泉宗,在天南都快掘地三尺了。”
這一段劇情,是商葉沒有經歷的,因爲自穿越以來,他一直在北地附近活動,也沒機會參與靈濟宮的相關劇情。
但是不妨礙他了解這些事,畢竟他是“過來人”。
實際上,那靈濟宮顧琛之所以千里迢迢,趕往太乙玄門,就是因爲黃泉宗在天南,也鬧出了大亂子。
黃泉宗在那修士洞府中,取走的寶貝叫作“彼岸傘”,相傳曾是上古大能黃泉聖主的法寶,與失落在赤血山林的“碧落黃泉劍”同根同源……
“那這些與我何關?我只是……只是……”
柳姑娘滿臉不解。
只是個小賊是吧……
“告訴你這些,只是想提醒你,追殺你的那些人,手段通天,且滅絕人性,不能以常理論,至於你爲什麼會惹上他們,因爲他們對地下的某些東西很感興趣,其中就有你那位陰農爹爹下過的嶗山地宮……”
言語至此。
柳姑娘也不是蠢人,她眼神一亮,頓時說道:“他們想知道嶗山地宮的下落。”
商葉點點頭。
豈料,那姑娘突然冷笑着看向他,說道:“你是不是也想知道?”
這是懷疑在詐她呢……商葉笑了笑,隨口道:“槐樹林中亂石坡。”
柳白臉色一變,“你!你怎麼知道?”
商葉攤攤手,“你爹能知道,你能知道,爲什麼我就不能知道。”
柳姑娘眼珠子不停轉着,不知在盤算什麼。
商葉繼續說道:“我找到你,不是想從你那裡知道什麼,或者獲得什麼,而是單純不想你落在黃泉宗手裡,更不想讓那些魔修的陰謀再次得逞。”
“假若你說的都是真的……”柳白突然噘着嘴,又恢復那副流裡流氣的樣子,說道:“那關我啥事,既然他們惹不起,我把消息給他們就好了。”
“姑娘,你是裝傻呢,還是真傻啊?”
商葉搖搖頭,起身開始收拾茶具,說道:“你以前偷了東西,再還回去,別人就會放過你嗎?黃泉宗想知道嶗山地宮的下落不假,但是不代表,他們希望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當他們是啥善男信女呢。”
“嘖……”柳白一臉煩躁,也沒有出聲反對。
“好了,說也說完了,我們該啓程上路了。”
商葉推開窗戶,對着蜷縮的手指,吹出個響哨,那湖邊玩水花的大黑馬頓時跑了過來。
“什麼啓程啊,誰說要跟你走了?你誰啊?”
柳白頓時後退幾步,擺出戒備的姿態。
“別鬧,你我都知道,讓一個人絕對不泄密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閉嘴,但是我又沒有殺你滅口的打算,帶你跑路,你就偷着樂吧。那些人手眼通天,可不是以前追捕你的官兵,不想死的,別找麻煩,要不讓我這位朋友跟你交流下?”
柳姑娘抿着嘴,看向沉默的金甲傀儡,一言不發,剛剛這大傢伙伸手就制服了她,她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見商葉出門,她面向金甲傀儡,倒退兩步,也跑出了屋子。
她說:“就算要走,也不急於一時,這麼晚怎麼走?”
這就是瞎任性了……
“你雖然暫時擺脫了黃泉宗,但又能保證附近沒有他們的人嗎?而且我也說了,畫有你這張俏臉的海捕文書,馬上就要發往各地,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河陰縣,這一來一回,再到黃泉宗反應過來,往少處說,我們可能只有兩三天的時間和他們拉開腳程……”
“所以,逃命要緊,柳大小姐,找你的是能飛天遁地的魔道修士。”
商葉說完,對着如意居一掐手訣,將之縮小,又收到身上。
那柳白看着眼睛發光,嘴裡唸叨着:“好寶貝啊……”
“呵呵……”
商葉生冷地笑笑,說道:“裡面還有個大兄弟呢。”
這是在提醒某個小賊別惦記……
之後,商葉看着大黑馬,又看了看柳白,眉頭一皺。
兩個人,一匹馬……
那柳姑娘也反應過來,臉一擰巴,說道:“你別想我跟你同乘一匹馬啊!”
“哦……”
一會兒後。
商葉牽繩駕馬,背後的柳白背對着他,兩手按住馬鞍,還翻着白眼,這姑娘身手不錯,這樣坐着,還算穩當。
“到下一個鄉鎮,再買匹馬……你自己付錢。”
“哦,我們去那?”
“嶗山,月蒼城,我們去投靠那裡的正道修士。”
“都聽你的唄,反正我又打不過你那個大兄弟……”
“喲,委屈你了,要不,你自個兒,走自個兒的?”
“我不……”
“原來你還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