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一個未及桃李的姑娘家,卻能成爲縱橫一方的飛天大盜,甚至在黃泉宗的追捕下有所週轉,那她就不會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起先,柳白或許是迫於金甲傀儡的強大武力,選擇與商葉同行。
但這一路走來,她有無數的機會脫身,甚至反制,但她沒有,起碼在瞭解商葉如何找到她,並知曉她家族隱秘前,她是不會走的,更加不會翻臉,商葉所講的緣由,她不需要全信,哪怕只信一半,也夠她慎之又慎。
“我說,你怎麼一點也不像天師啊,你不穿法袍,還不帶法劍。”
路邊的麪館裡。
商葉無奈地看了柳白一眼,這是她第多少次試探了……
“穿法袍太引人矚目,法劍之前借給別人了。”
“什麼人啊,女人啊?”
還真會順杆子往上爬……
商葉點點頭,說道:“嗯,一位……神仙似的女子。”
“哈?還神仙,裝的你,什麼美人,本姑娘沒見過。”
商葉把筷子往空碗上一架,起身結賬,還說道:“也就比你這假小子,美上個十萬八千里吧。”
柳大小姐聽着嘴一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她如今穿着男裝,臉上還畫了兩撇小鬍子,用商葉的話說,就是自欺欺人一般的喬裝,還不如塗成大黑臉呢。
所幸她吃完飯,就要頂着斗笠,也不在乎這一時。
這一兩日的相處,可把商葉煩壞了。
柳白變着法子地套話,言談之間,無不想探得商葉的背景和消息來源。
而作爲“先知”,商葉最大的煩惱就是,無法解釋他爲什麼知道,真實原因不能說,說出來也沒人信,於是他只好裝深沉,裝神秘,就像對小師姐那樣。
可柳白不是龍勝玉,完全沒有小師姐那種恬靜的性子,吵吵起來,簡直沒完沒了,商葉經常被逼得回嘴,和她嘮上兩句沒什麼營養的話。
商葉結完賬,往店外走。
那柳白又湊上來,說道:“我跟你說,別給女人騙了,那些裝清高的假仙女,看着像朵白蓮花,實則,一門心思全盯着男人的錢袋子,我道上不少兄弟,一世英名,全敗在這種女人手上了。”
商葉從店家手裡接過大黑馬的繮繩,繼續往外走着。
“哎,跟你說話呢,本姑娘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算遇到些好人家,怎麼樣,我看你一表人才,幫你介紹個俊俏閨女吧,把你生辰八字,家鄉祖籍,什麼的,都告訴我,一準給你找到合適的。”
商葉充耳不聞,還取來那個鍋蓋大的斗笠,一把按在她的腦門上。
柳白扶着斗笠,一臉的沒勁,心想這傢伙怎麼油鹽不進……她牽着棗紅馬,尋思着先偃旗息鼓,等下一波攻勢,不信從這小子嘴裡撬不出料來。
兩人剛吃飽飯,也不太想趕路,牽馬在路邊走着,先消消食。
這兩天日夜兼程,商葉感覺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耳邊還要聽某人嘮叨,不免懷念起當年初入遊戲的時候,那會兒,他整天待在玉京山上,望着無邊雲海,沐浴着七彩霞光,身邊是姿態優雅的仙鶴,腳下是散發着香氣的仙花靈草……
那纔是人過的日子啊!
商葉暗自決定,等黃泉之亂結束,定要找個山清水秀的靈勝之地,宅起來好好修行,以前他發現的幾個秘境就不錯……
前方有些熱鬧,聚着不少人。
兩人過去看了看,原來是打把勢賣藝的。
場中有個漢子,舞着一根齊眉棍,耍得四面生風,細看下,他面前居然還有個齊膝高的毛猴,也拿着根木棍,耍得有模有樣。
這會兒,漢子收棍立定,朗聲道:“猴爺跟鄉親們親近下。”
那毛猴立馬丟下木棍,鑽進人羣,手腳並用爬到一個胖子肩頭,做了個金雞獨立,引得大夥一陣發笑,隨後它翻身落地,又瞅準一名錦衣華服的年輕人,那人後退兩步,猴子卻沒放過他,三兩下就爬到他的頭頂,兩手一撐,倒立起身。
這年輕人似乎不太喜歡這樣,又不好意思趕走猴子,怕出醜,於是嘴裡唸叨着:“下去,走開啊……”
賣藝的漢子見狀,咳了聲,猴子也就回到場中,還向大家抱拳行禮,隨後銅鑼敲響,漢子說大夥若瞧得上眼,就丟上一兩個銅板,讓他們開頓葷腥……
之後,也就散場了。
漢子在地上撿着零星的銅錢,看這收成,倒是一般。
一直悶聲不響的柳白卻對着散開的人羣,嘖嘖出聲,商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一個瘦弱青年蹭着胖子路過,又斜着穿過人羣,撞了下那華服青年,隨後他低着頭,抱了聲歉,也就離開了。
“你同行啊。”
一身麻煩的商葉不想生事,說了句後,就要離開。
柳白卻走向耍猴的漢子,張口就來:“在下道上人稱……嗚嗚!”
捂住她嘴的商葉衝漢子笑笑,拖着人就走,不經意間,他瞥了眼毛猴,只見那猴子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眼底浮起一絲微光。
還是個精怪……
走遠後。
商葉鬆開手,說道:“馬上連路邊的狗都認識你了,還敢留字號?”
“我就是見養猴的手藝人,新奇,想結交下嘛。”
“也虧你是修行中人,看不出那猴子有些道行,是個精怪嗎,這夥人不簡單,指不定是誰養誰呢,他們取財還算有分寸,咱們不惹事,走了。”
“哦……”
柳白一臉無趣。
這方世界就這樣,人妖混雜,精怪大多居於深山老林,但是市井之間,偶爾也能見到它們的蹤跡。
兩人再次上路。
與此同時,河陰縣的縣大牢裡,慘叫之聲連綿不絕……
驚恐的牢頭躺在臺階上,不停擺着手,“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去哪了,真的不知道啊,大爺你就放過……”
話音未落,他脖子一扭,便沒了聲息。
之後,幾個黑袍人踩着臺階,離開了牢房,留下了一地死屍……
入夜,人困馬乏。
商葉在一處不顯眼的山坳裡,放下如意居,又打發柳白去小閣樓打地鋪,自己則鑽進臥室,打坐修煉。
他也很想倒頭就睡,但修行是立身之本,實在鬆懈不得。
商葉修煉洞玄功已久,日漸耳聰目明,沒一會兒,便聽到小閣樓上傳出均勻的呼吸聲,這姑娘,還真是沒心沒肺,說睡就睡了。
……
黑暗,無盡的黑暗。
柳白在這片荒蕪的世界裡,不停走着,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觸碰不到,似乎一切都沒有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喚她。
她尋聲四處觀望,終於,在遠處看到了一團紅色的光亮。
她走了過去,只見那光亮前站着個人,竟然是她的母親……
“母親?”她試着叫了聲。
那紅光前的女人突然睜開眼,眼中慘白一片。
柳白嚇得心神一顫。
這時,那女人身後的紅光閃爍晃動,一道人影從那片光影中走出……
那人一身黑袍,提着血紅色的燈籠,他直直地向柳白走來。
心神恍惚的柳白連忙後退,突然身後撞到什麼,回頭一看,居然又是黑袍人,而且不止一個,她身後圍滿了黑袍人,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
最後,那提着紅燈籠的人影揚起黑袍,向她籠罩了過來……
牀鋪上的柳白瞬間坐了起來,她臉色蒼白,一頭冷汗,還喘着粗氣。
小臥室裡,商葉睜開眼,擡頭看向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