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暗城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陌生面孔,雖然每天都有新面孔來到暗城,但近幾日出現的面孔顯然不一樣。
之前來的要麼是些小商小販,或是浪人苦役,再就是一些妙齡女子,流浪孤兒。
但這些天出現的面孔,個個眼神凌厲,行色匆匆,且都帶着傢伙什,一看就是練家子。
但尋常百姓那管得了這些,暗城依舊熱鬧非凡。
陳天澤的工地還有十來天就要完工了,不過他也無所謂,自然有人找上門來送活,十年來皆是如此。
這一日,陳天澤照例回到月軒樓。
剛進門,靈芝就諂笑着迎可上來:“天哥回來了,小月今天生病了,天哥換個人吧?”
陳天澤皺了皺眉頭:“生病了?”這丫頭五年來可沒有生過病啊。
靈芝湊了上來悄聲說:“今天給天哥換個人吧?新來的,跟您剛認識小月時一般大,十四五歲,長得可機靈了,人也漂亮。”
陳天澤狠狠瞪了靈芝一眼:“老子莫不是到了青樓?!”
靈芝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圓了起來:“我當然知道天哥的爲人,可小月真的生病了,眼下又沒有其他人,天哥您看?”
算了,誰洗不是洗呢?他示意靈芝安排那丫頭,便轉身上了樓。
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了,陳天澤兀自低頭扣着腳丫,頭也沒擡。
“天哥是吧?小月姐今天病了,我來給你洗腳,我叫木子。”小丫頭說着端着水蹲了下來。
陳天澤一看,小姑娘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兩個小辮垂在胸前,柳葉眉,小巧的鼻子又直又挺,臉蛋兒紅撲撲的,櫻桃小嘴。雖然穿着月軒樓的工服,也掩飾不住俊俏玲瓏的身材,這模樣打扮打扮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大戶人家的丫頭。
陳天澤看的有些發怔:如果女兒還活着,也像這丫頭這般大了,她又會是什麼模樣呢?
見陳天澤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言語,姑娘面露慍色,站起身嘴裡嘟囔道:“老色鬼!”側過身,並用手掩住口鼻,眼神裡滿是嫌棄。
陳天澤停下了摳腳,擡頭看着少女:“你說什麼?”
“說什麼你自己知道!”
“你說我是色鬼?是色鬼我就去對面胭脂樓了!”
“你有銀子嗎!”
“我……”陳天澤竟一時語塞。
“你還說我老?”
“鬍子都白了,不老嗎?”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陳天澤本就不善言辭,一時被懟的無力反駁。
陳天澤把腳放進水盆,舒適感瞬間傳遍全身,他用眼神示意小姑娘過來捏腳,可是那丫頭捂着鼻子一臉不情願。
他有些惱怒了,又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說:“那你走吧,銀子照付。”
小丫頭迫不及待地轉身離去,門都沒有帶上。
陳天澤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
半個時辰後,小丫頭回來端了水出去了,關好門,陳天澤開始了數十年如一日的打坐運功。
儘管早已無慾無求,但多年的習慣早已刻在了心裡,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只是最近酒癮越來越大,感覺氣息日漸不足。
牀底木板下藏着的木匣子,已經十年不曾拿出來了。
第二日,天毫無徵兆地下起了雨,陳天澤決定休息一天,他從阿誠那裡要了一壺老燒,一碟花生米,就這樣一首揣着酒壺,一手從兜裡掏出一顆顆花生米,在月軒樓的一樓靠窗坐下,望着外面的雨發呆。
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小商小販還在雨中堅持。
他正喝得愜意,身後傳來一陣陣竊笑。
陳天澤轉頭望去,只見在大堂的另一側,那個叫木子的丫頭與月軒樓的阿若姑娘正在那輕聲說笑,並不時偷偷看向自己。
管他議論什麼,他繼續喝他的酒。
不一會兒,兩個小丫頭竟然走到了陳天澤身邊,阿若有些怯懦,她一直比較害怕陳天澤,雖然相識十來年,但並沒有什麼交集。顯然她是被別人拉過來的。
“老頭!”經過昨夜一鬧,木子倒也不再把他當客人了,“一個人一大早就喝酒啊?”
陳天澤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若朝木子擠擠眼擺擺手,嘟囔了句“天哥我去忙了”就跑開了。
木子用胳膊碰了碰陳天澤:“老頭,給我來一杯嘛。”
陳天澤搖了搖手裡的酒壺說:“可以,不過你要告訴你我,你跟阿若剛纔在說什麼?”
木子伸手就要搶奪酒壺,嘴裡說:“哎呀,沒什麼的,就是阿若姐姐說你是個怪人,十年了都不怎麼見你說話。”
‘“就這些?‘”
“還有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我還問阿若姐姐哪裡可以……可以賺更多的錢。”
“阿若怎麼說?”
“姐姐說胭脂樓的女孩子賺的多。”
啪!低若蚊嚶的聲音被一聲巨響打斷,陳天澤重重地把酒壺杵在桌上,雙目如電,眼前的小丫頭則漲紅了臉,低着頭,一改之前那囂張跋扈的勁兒。
看着她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陳天澤心裡又想,這又幹我何事?遂冷冷地說道:“阿若說的沒錯。”
木子似乎對陳天澤的反應有些失望,喃喃說道:“你也這麼認爲啊。”
“我說的是實話。”
小丫頭似乎有些落寞,欲轉身離去,走出兩步又猛回頭,一把奪下陳天澤手中的酒壺,一仰頭喝光了最後一點酒,方頭也不回地急急離去。
陳天澤一時竟怔住了。
一連下了幾天雨,陳天澤每日就從阿城那裡要來一壺老燒,或要點牛肉,或要點花生米,憑窗或坐或立,一天又一天。
小月在下雨的第二天就回來了,他突然想起來這幾天沒見到木子了。
剛好靈芝過來擦拭桌椅,陳天澤問道:“那誰,那個木子呢?怎麼不見人?”
靈芝朝胭脂樓努努嘴:“去對面了,嫌我廟小,掙不到銀子。”
“你沒攔着?”陳天澤有些惱怒。
“哎呦天哥,我哪能擋着人家掙銀子去啊,這不砸人家飯碗嗎?”靈芝風騷地說道。
“去你的吧!”他起身上了樓,心中有股無名的怒火。
天放晴了,陳天澤照例開工。
這些年,跟他一起在暗城工地做零工的基本穩定在八個人,余天,阿福,廖來,歐虎,李忠傑,劉睿,明輝,號稱八羅漢,余天負責接活。
不過每次余天都會徵求陳天澤的意見,他們都喊他天哥。
這一日大夥都在工地上忙活,余天湊過來說:“天哥,有一大活,接不接?”
陳天澤頭也不擡:“什麼大活?”
“你還記得青石巷嗎?”余天神神秘秘。
陳天澤停下手裡的活:“當然記得,青石巷怎麼了?”
余天接着說:“最近有個買家把之前青石巷那個趙府給買了,聽說要大修。”
“真有膽肥的啊”,七八年前,趙府上上下下慘遭滅門之後,周圍的鄰居都搬空了,都說那是凶宅,不吉利。
這麼多年連無家可歸的浪人蟊賊都不敢去那棲身,眼下該荒蕪成鬼宅了。
陳天澤皺了下眉頭:“不對吧,趙府一個活人都沒有,那就是個無主的院子,還要買嗎?”
余天撓撓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只管幹活,有人給錢不就行了?”
陳天澤滿臉狐疑:“看看再說吧。”
“好嘞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