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月久久無語,眼前又浮現出蕭然一身黑衣的樣子,那道雪亮的劍光,那雙寒星般的眼睛,那種睥睨天下的氣魄,以及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淡定……蕭然,他真的是擊不敗的麼?至少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葉星月,王命、江山、百姓、自身的幸福,你要如何取捨,何去何從?
蕭然,面對你,我不復驕傲,不復自信;蕭然,面對你,我失了魂魄,丟了一顆心,你叫我如何再去與你交手?可是,我又如何能違背王兄的旨意?
擡眸看着眼前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聲音不覺放輕:“莫衍,你的意思是?”
莫衍一怔,第一次,他感覺到葉星月看着他的目光中透出朋友般的坦誠、真摯,還有一種平等的尊重。他有些激動,卻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平靜地看着葉星月,輕輕地、緩緩地道:“王爺,你身在朝廷,可知江湖中幾個最大的幫派麼?”
葉星月聽他突然岔開話題,有些錯愕:“莫衍,你想問什麼?”
“王爺可曾聽說過江湖中最大的幫派之一,叫做驚雷堂的?”提起這個名字,莫衍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有些悵惘、有些失落,又有些憧憬。
“本王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聽說驚雷堂與穆國中原的霹靂堂相似,專門製造□□暗器,威力十分驚人。”葉星月說着,眉心一動,“你認識驚雷堂的人?”
莫衍微微垂下頭,似乎在回憶過去,聲音中慢慢染上了滄桑的味道:“屬下正是驚雷堂堂主莫問天的二兒子。”
葉星月大吃一驚:“什麼?你是驚雷堂的少堂主?”
“正是。”
葉星月皺眉,目光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緊緊盯着他,滿腹狐疑:“既然如此,你爲何甘心當本王的侍衛?”
莫衍擡頭,彷彿一顆石子驀然投入湖心,他臉上的平靜慢慢消失。看着葉星月,慢慢吐出三個字:“爲了你。”
“莫衍!”葉星月臉一沉,聲音中立刻有了冷厲的味道。
莫衍微笑:“不要用王爺的身份來壓我,我本是一個江湖浪子,若不是因爲你,我不會穿上這身侍衛裝,甘心做你的侍從。我習慣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你在這裡,我就象飛蛾撲火,義無返顧……”
葉星月怔怔地看着那張英俊、端方的臉,平時只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忠誠、關切以及一種與衆不同的情緒,今夜,他卻完全不再控制自己,任由自己的感情恣意傾瀉。以往,主從關係那樣分明,而今夜,她忽然覺得他那麼陌生,需要她刮目相看。
這個男人,原來是爲了自己才委屈自己。可是,他值得麼?自己喜歡的是蕭然。蕭然,蕭然,你是我的冤孽……爲何愛我者我不愛,而我愛者又愛着旁人?蒼天弄人,一至於斯!
“王爺,其實,我更希望稱你長公主,甚至,星月。可我不敢冒昧,雖然你是女子,可你已用男子的外殼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你拒絕接受你是女子的事實。或者,先是被迫,然後便習慣了男子的身份,直到你遇見蕭然。”莫衍靜靜地訴說着,臉上沒有大起大落的表情,也並不激動,可是那雙眼睛卻深得如同海洋,彷彿要將葉星月吸納進去。
“一年前,你帶兵經過野壑嶺,我也正好經過,在林間小憩。你沒有注意到周圍有人,你讓侍女守着,自己到林間溪水中洗澡。雖然你身上還穿着一層褻衣,可玲瓏的身段被溪水凸顯出來,讓我看清了你是女子的真面目。那時候的你,清純、美好得宛如林間的精靈,染着山水的氣息,讓我深深沉醉。只是那麼一刻,我便認定了你,從此再也不能忘懷。”莫衍繼續講述着過去的故事,眼神慢慢變得有些迷離。而葉星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我本是家門逆子,因爲與父親不和,早就離家出走,漂泊在外。我是無根的浮萍,自問沒有資格來向你示愛。可是我放不下自己的心,於是,我來到雲間,到王府應徵爲侍衛。我只想近距離地看着你,保護你,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有機會向你吐露真心。”
葉星月聽他說完,臉色發白,漆黑的眼睛愈發黑得深邃,好久,好久,她彷彿如夢初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莫衍,對不起。我不在乎江湖還是朝廷,不在乎是官還是民,我從來不計較什麼身份、門第,可是,你知道,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莫衍擡手:“我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告訴你,你並不孤獨,有我在,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幫助你。哪怕——你並不需要。”
葉星月忽然覺得眼眶發熱,這個男人,他竟是如此癡情,和自己對蕭然的感情何其相似!難怪,他可以不顧一切地衝進宮去爲自己求情,不怕觸犯龍顏。難怪,即使自己端着王爺的架子責打他、呵斥他,他也可以在自己面前毫無顧忌、直言不諱。
莫衍,抱歉,我不愛你。可是,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對我的好。
莫衍似乎從葉星月眼裡讀到了她的心意,他有些悲涼地笑起來:“星月,假如可以,讓我這麼叫你。我剛纔跟你講了這麼多,目的不是要爲難你,不是要你對我抱歉,而是想幫你。我的打算是——我回去求我父親,用驚雷堂的□□贊助你,幫你擊退蕭然。”
葉星月猛地一震,雙眸剎那間發亮,□□,穆國的兵器中正好欠缺這種東西。當今天下,各國軍隊都有這種缺憾:強於刀槍箭弩、弱於□□。
若是能用□□贏他,自己的勝算豈非多了幾成?
“莫衍,你有把握麼?”
“我盡一切力量。”莫衍鄭重地道,“只好請你先回拓淵了,我直接回驚雷堂去向父親救援。”
葉星月點頭:“如此,謝謝你,莫衍。”
莫衍一笑,有些悵惘,卻依然溫和:“爲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星月,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回來。”
第二天天不亮,莫衍就啓程回驚雷堂了,葉星月上朝,葉漫天做出御駕親征的決定,當天就與葉星月一起出發到拓淵。
與此同時,蕭然已回到鬆萌關,向拓淵發起了進攻。那是葉漫天抵達拓淵的第一天,他親眼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親眼見到那位白衣白袍的年輕將軍,騎着追雲踏月駒,在自己的陣地上如入無人之境,每一劍揮出,都有成排的士兵倒下。僅一個上午,他便損失了兩員大將、三員副將,以及八千名士兵,受傷之人更是不計其數。
而葉星月在見到蕭然的時候,臉上失去所的有血色,洶涌的痛楚從胸中泛起,卻死死壓在眼底,不讓它流露。
當日雍兵大敗,緊閉城門,高懸免戰牌。
此刻,莫衍正跪在莫府的大門外,已經跪了整整兩天。莫府內,驚雷堂主莫問天正坐在太師椅中,在庭院中閒閒地品茶,而他的長子莫繁端正地跪在父親面前,苦苦哀求:“爹,請讓弟弟進來吧。他已經悔過了,否則不會主動回來的。求爹開恩,弟弟已經跪了兩日兩夜,再這樣下去,他的腿要廢了。”
“這個畜生,老夫早就沒有他這個兒子,權當他死了。”
“爹,求你……”莫繁還要哀求,莫問天一巴掌甩下去,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臉上,沉聲怒吼,“滾,再多說一句,就自己去刑房領罰!”
“爹!孩兒不敢忤逆爹,可弟弟是爹親生的兒子,縱然他狂妄、衝動,屢次冒犯過爹爹。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悔過,爹爲何不能原諒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