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劉策、孫承、楊帆、陳慶、虎子、韓鋒、楊開山、楊又懷、馮英、封愁年、秦墨一起來到空場中,場地上一百二十名流民盤腿而坐,每人腰間上掛着三四個包着生灰的布包或杯子大小的瓦瓶。手上握着竹槍和方盾,緊張的望向劉策衆人。
一個個粗大的海碗和三個紅薯土豆在婦孺的擡送下,分發到每個人手中,包括劉策等人也一樣沒有搞特殊。
場上很快傳來吸溜喝粥的聲音,周圍的婦孺老少艱難的嚥了咽口水,但沒有表示不滿,這莊子裡的男人今天就要出莊和流賊真刀真槍的幹,給大夥去搶生存下去的糧食,都是好樣的,尤其那些被選入參戰的男人家屬,更是把腰板挺的直直的,那些妻女看向自己家男人露出了敬畏的神情,自家男人今天敢主動殺流賊,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自豪的麼?
“娘,我也要喝粥……”流民中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六七歲孩童拉着他母親的手指着自己父親手裡的粥說道。
“兒啊,你爹爹今天是出莊殺惡人去了,等他回來就會帶好多好吃的給我們,玉兒就再也不會捱餓了。”那少婦蹲下身子摸摸孩子的臉蛋,看向自己的男人,覺得異常高大。
吃完飯,休息了約摸一刻鐘,此時太陽已經逐漸升起,夏天的白日總是來的特別快早。劉策起身走上臺階,下面衆人也呼啦啦起身握好手中竹槍盾牌,等着劉策下達命令。
“衆位好漢!我劉策武夫一個,大道理也不懂,只知道男兒立在世間,不是爲了什麼狗屁朝廷,更不是爲了什麼士族門閥,而是爲自己而活,爲了自己妻兒父老能堂堂正正的吃一頓飽飯,現在流賊肆虐,朝廷對我們不管不顧,那我們能靠誰?只有靠我們自己,現在,是個男人就拿起手中兵器跟老子一起殺出莊去,拼一條活路出來!殺賊奪糧!”
劉策這番話聽的衆人熱血沸騰,場上衆流民齊聲吶喊。
“殺賊奪糧!殺賊奪糧!殺賊奪糧!”
身後的秦墨等人渾身一震,也跟着一起振臂高呼,陳慶郭濤更是被氣氛感染,隨着流民一起大喊,封愁年更是嗷嗷大喊,企圖蓋過衆人聲響。
“出發!”劉策將皮鞭朝空中一揮,緊了緊自己一身皮甲,一百二十名漢子在劉策帶領下緩緩走出莊園,向流賊陣營踏步而去。
“秦兄,你怎麼看?”葉斌、秦墨和徐輝三人被留了下來,組織了幾十名流民守護莊子。
“我有預感,如果有一天他有了權勢,或許我們的理想就能實現了。”秦墨站在莊內石牆上望着劉策一行人遠去,喃喃道。
……
十餘里外的流賊營寨內,寂靜無聲,只有幾張帳篷裡傳出打呼的聲音,營寨口的哨兵也抱着槍矛靠在營門邊睡的如同條死狗……
孫三是流賊新進的銳兵,原本只是普通的佃農,給地主家種田勉強度日,不成想五年前流賊攻到自己家鄉,地主全家被殺害,自己爲了活命加入了流賊,一晃五年過去了,自己已經習慣了目前的生活,由於敢衝陣,又不怕死,逐漸被流賊高層看中,從一名普通流民晉升到戰兵,一個多月前由於率先爬上高陽城牆,又被升到目前的銳兵,總體來說孫三還是非常滿意。以前那些地主富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現在都跪在自己腳跟前求饒,尤其那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戶小姐,還不是被自己隨便騎,喝來呼去,隨意打罵麼?想到這兒孫三嘿嘿一笑,翻了個身,這纔是自己該過的日子,再讓自己回去種田?哪怕給自己幾百畝地都不願意幹了!
“孃的,憋死了!”想着想着感到下身一陣難受,起身光着腳朝帳篷外走去,拉開帳簾,一道刺目的光線襲來,孫三眯着眼小跑到營寨一角,解開褲腰帶,一陣溪水聲從下身傳來,“啊”了一聲,表情滿是銷魂。
一泡尿撒完,孫三瞥了眼守在營門口倒得橫七豎八守衛,哼了一聲,提上褲子,邊繫腰帶邊走過去,來到一個滿嘴哈喇子的哨兵旁,一腳踹在他身上。
“我靠,誰踢的老子,活的……呦~孫爺,是您啊?”那哨兵被踹醒疼的咧牙呲嘴,剛要開罵,一看是孫三,立馬換了副嘴臉,諂媚的笑道,眼裡卻閃過一絲嫉妒和陰冷……
“睡睡睡,跟頭豬一樣,萬一官兵殺來怎麼辦?”孫三儘量裝出一副高級將領的威嚴,對那放哨賊兵厲聲訓斥。
“是是是,孫爺教訓的是,可兄弟幾個實在太累了,就打個盹而已,孫爺莫怪,起來,都他媽起來,別睡了。”那流賊低頭哈腰,連忙叫起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哨兵,討好的望着孫三。
孫三滿意的點點頭,掃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隨口吐了口痰,道:“一羣沒出息的東西,好好把守,莫讓官兵摸了過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自己帳篷走去,打算再補個覺,雖臨近九月,但這天氣依舊有些悶熱,站在外面還是很不舒坦。
“切,啥玩意兒,人模狗樣的,剛當上銳兵才幾天,就教訓起老子來了,哪天別落我手裡,不然有你好看的。”見孫三進入帳篷,那捱罵的哨兵惡狠狠的對另外幾個流賊表達自己不滿,其他幾個流賊紛紛點頭,望向孫三帳篷充滿了敵意。
“好了,接着睡,都十多天了,這一帶早就沒官軍了,要有的話,早殺過來了,還用等到現在?”說完,那哨兵把手中短矛一扔,再次躺在寨門口,眯眼準備睡去。
就在這時,前方三四里山坡上出現上百個黑點,緩緩向流賊營寨行來,那幾個剛躺下的流賊立馬起身,連忙叫起那眯眼休息的哨兵面面相覷。
“今天有運糧兄弟經過?”
“運糧哪有連騾車都不帶的?”
“難道是哪路頭領路經此地?”
“要不鳴鑼把大家叫起來?”
“你傻啊,現在鳴鑼萬一不是官兵,少不了一頓毒打,再看看吧。”
衆人七嘴八舌對眼前這情況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真是官兵那可就麻煩了,雖然最近流賊勢大,尤其攻下高陽城後,士氣高漲到了一個頂點,可底下這些流民內心對官軍還是十分畏懼。
“行了,別說了。”那名被踹的流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你們好好盯着,我去請示下‘將軍’再做定奪。”說完就一路小跑向營寨中央一座巨大帳篷而去。
胡魁是這個營寨“主帥”,十年前就主動加入流賊一路廝殺才有了今天這地位,攻下高陽城後,被安排到此管理着這處屯糧據點,現在流賊陣營無論大小頭目都喜歡下屬稱呼他們“將軍”,以顯得自己身份尊貴。此時這座“將軍”營帳內,胡魁幾近赤裸躺在案前一把巨大的靠背長椅上,鼾聲震耳,營帳角落裡有兩個面容姣好約摸十七八歲的少女,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縮在一起不住抽泣,帳內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那哨兵流賊在帳簾口輕呼幾聲,見沒有反應,便拉開帳簾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瞥到一旁兩個少女,眼前一亮,艱難的吞了下口水。他強忍着衝動,來到胡魁身旁,鼾聲如雷,震得自己耳膜都有些發癢,深吸一口氣,用手輕輕推了推胡奎,低聲道:“胡將軍,有軍情稟報……”
但胡魁依舊睡得死死的,自從高陽攻陷後,又沒見官兵前來攻打救援,不少高層將領警惕性和之前相比都降低不少,如若平時,那流賊在營帳口的時候就應該清醒了。
胡魁翻了個身依舊睡的十五十六,那流賊急了,用力推了推胡奎大聲道:“胡將軍!有軍情稟告!”
猛然間胡魁翻身而起,手中一柄精鐵長刀架在了那流賊肩膀上,醜陋的臉上陰雲密佈,眼裡佈滿血絲。
“將……將軍……是我……是我啊……”那流賊嚇的魂不附體,感到自己褲襠有股熱流打溼了大腿。
良久,胡魁纔回過神來,清醒了許多,“二狗,你大呼小叫的幹什麼?想造反不成?”
那個叫二狗的流賊趕忙說道:“將軍,外面有上百人向這裡行來,小的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官兵。”
胡魁一驚,“帶我去看看。”說完就趕忙向帳口跑去。
“將軍,您還沒穿衣服呢!”二狗連忙拿起案前的衣物提醒胡魁,胡魁叫罵了幾句,胡亂的穿好衣褲鞋子,命二狗取下掛在長椅旁的鐵甲,向外跑去。
遠處的山坡上,劉策等人緩緩而行,從出發到現在一共行了近一個時辰,沒辦法爲了保證這羣流民能有充足的體力應付即將到來的戰鬥,劉策不得不放慢腳步緩緩而行。
“劉策,待會兒咱倆比比誰幹掉的流賊多。”封愁年望向數裡外依稀可見的寨子,激動的和劉策提出比試一番。與那些神色緊張的流民漢子不同,劉策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並沒有多少緊張,尤其封愁年和楊開山,眼裡跳動着興奮的光芒,唯恐天下不亂,一旁的楊又懷同樣一臉興奮,雖然自己和楊開山馮英都加入過流賊,可真要對昔日“同僚”動手,那表情可以明確看出會毫無心理負擔。
韓鋒則冷着張臉,短弓握在手中,現在的他說話次數比孫承楊帆還少,對流賊流露出的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楊帆右手持腰刀,左手一面方盾(自己的盾在逃亡中丟了),和持同樣裝備的孫承並排走着,兩人從一認識那天開始就暗自較勁,誰都不服誰,同孫承互望一眼,隨後把臉撇開,輕哼一聲……
陳慶則同出戰流民走在一起,哼着跑調的家鄉曲調,一臉輕鬆自得,引得那些漢子不住搖頭,彷彿在說還沒我哼的好,不過見幾位兵爺如此漫不經心,也放鬆了不少。
“孫承這王八蛋,老子日你祖宗。”最後排充當監軍的郭濤不住輕聲咒罵。原來昨夜孫承跑來和自己提議,讓自己替他當監軍,郭濤當然不幹一口回絕,隨後孫承嘲笑他技藝低微,只會拖累衆人,被孫承這麼一激,當下就和他比試起來,結果十幾個回合下來就被孫承打的滿地打滾,只能接受他的提議,現在想想真是日了狗了,孫承武藝在逃亡途中就見識過,獨自面對五六個流賊都面不改色刀刀砍中要害,自己怎麼會是他對手?感覺吃了鉅虧的郭濤只能不住暗自咒罵,發誓將來要把這場子找回來。一旁知道緣由的劉虎沒心沒肺的不住大笑,還不住火上添油說讓郭濤一隻手都能把他按着打,氣的郭濤差點沒當場發飆。
劉策此時卻有些緊張,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真正意義帶領一支部隊作戰,和厚土堡不同,那時指揮的都是見過血上過戰場的老兵,除了徐輝,誰手裡沒幾條人命?可現在不同,帶領都是些逃難的流民,而且只經過兩天的訓練,劉策對他們能發揮多大戰力根本就不得而知,只能一路不停囑咐,祈禱他們不要自亂陣腳……
“媽的,你眼瞎啊!爲什麼不早點稟報!”站在營門口的胡奎眼見一羣黑點靠近,雖然知道眼前這些人絕不是官兵,可也明白來者不善,這些人很明顯是衝着自己營寨來的。
“將軍,我不是怕看錯,打擾兄弟們休息嘛。”二狗見胡奎大發雷霆,急忙爲自己辯解。
“還楞着幹什麼?等着開飯啊!”胡奎拎起二狗衣領,大聲呵斥,“還不趕緊鳴鑼!是不是要我自己動手啊!”說完放開二狗踹了他一腳,二狗踉蹌摔倒,和另一名流賊逃也似的去拿鑼敲了起來!
“廢物!”胡魁罵了一句,緊張的穿戴起自己的盔甲,見一名流賊直盯盯的望着遠處發呆,氣不打一處來,“你看個逑?還不過來幫本將軍把甲披上!”
營寨內響起一陣陣急需鳴鑼聲,頓時整個營寨亂成一鍋粥,營帳內外叫罵聲不絕於耳,還夾帶着女子的哭聲……
等流賊一陣忙活勉強穿好衣物鎧甲立在寨前的時候,劉策已經抵達到營寨外一里多遠的位置,命令衆人停下腳步,冷眼望着這座不比厚土堡小多少的營寨。
“要開始了!”劉策握緊了手中長槍,心裡一陣熱血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