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彪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跟昔日同營袍澤相遇,更沒想到這支如狼似虎的軍隊帶頭的居然就是以前經常被自己欺壓的劉策,頓時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由於自己以前在軍中時常仗着鄧蛟撐腰胡作非爲,名聲十分惡劣,因此幾個老兵都對他非常不待見,封愁更是恨不得一斧子把他放倒。
劉策見孫彪也感有些意外,但他沒說什麼,只是略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就把他和採石場工匠百姓劃分一塊兒給秦墨去做佈置……
“唉……”孫彪跟在百姓身後搬運着石塊不住垂頭嘆氣,這真是造化弄人,幾個月時間劉策就有一支這麼強悍的隊伍,孫承楊帆他們幾個以前可是隨意欺凌的對象,現在都能領兵作戰了,再看看自己現在這幅窘樣,孫彪想着想着覺得一絲委屈,不甘……
就在孫彪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山崖下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喊哀嚎聲,孫彪和一些百姓望下去,只見兩百多號流賊北縛雙手或跪或站,身後百餘精壯持矛一聲大喝,將他們活活刺死。
這一幕嚇得正在勞作人羣腿都發軟,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這些倒地什麼人,連俘虜都不放過,下個不會輪到我吧……
這些百姓越想越害怕,有些膽小的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更是引得人羣人心惶惶,孫彪也是喉結不上下滾動,心裡懸着塊石頭,背後一身冷汗。
“這位好漢,你們這是幹什麼呢?”孫彪努力平復心緒向一名看管他們的士兵詢問。
“關你什麼事?趕緊把石塊搬上去!”那士兵是徐輝麾下的輜重兵,之前因爲封愁年的緣故,稍微瞭解了些眼前這傢伙的斑斑劣跡,對孫彪沒什麼好感。
孫彪見那士兵對自己沒好感,也不惱,依舊一臉諂笑討好詢問,一些搬運石塊圓木的百姓路過也靜靜停下側耳旁聽,畢竟這些關係到自己命運。
那士兵見進度慢了下來,只好告訴他們:“我說你們一個個哭喪着臉幹什麼?殺的又不是你們幾個,大家只要安心把石塊木頭搬運完就行,等完工了給你們找個地兒歇息,自有飯食給你們。”
聽那士兵不像瞎說,衆人心中總算平靜了下來,又見這些兵也不似流賊那樣對自己動不動就鞭笞毆打,還時不時會拉工匠百姓一把助他搬運石塊,這才徹底安心。
“我家將軍說了,流賊禍害百姓,死不足惜,落我精衛營手中只有死路一條!”那士兵說這話時挺着胸膛倍有面子,雖然自己只是輔兵,但畢竟也是精衛營一員,指不定哪天立功就能加入戰兵!
周圍勞作人羣一聽,大吃一驚,隨即想到流賊在城內所作所爲,覺得這麼做簡直大快人心,當下就有人大呼“殺的好!這羣狗日的!”瞬間勞作熱情提高不少,加快了工作進度,在申時時分就已經準備完畢,就剩下馮英和高老漢等一些工匠在處理剩餘的幾個技術環節問題,兩人一邊合作一邊互懟,周圍休息的漢子見他倆這氣氛覺得異常詭異……
湄河鎮府衙內,先前被劉策放回來的兩名流賊此刻正跪在金衡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他哭訴。
金衡眯着眼來回踱步,一旁的王緒手中按着刀鞘一臉冷笑。
“笑話,十萬石!那什麼狗屁精衛營是不是瘋了?敢問我們索要糧食!”王緒不屑的說道,“將軍給我一千人馬,我這就去把那精衛營殺個乾淨,敢在我金家軍面前耀武揚威,我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你說他們是爲了採石場?”金衡並沒有被王緒的言語蠱惑,雖然自己十分好戰,但也不是傻子,多年的行伍生涯養成了他謹慎的好習慣,如果對面是精銳官兵,那自己是要好好掂量再做決斷。
“是的,將軍,他們首領親口所說不缺糧食,就是爲了噁心咱,現在兩百多號兄弟都扣在他那兒,還有那些個石匠精壯都被他當苦力,好像是爲了修建什麼營寨!”那流賊將劉策原話一五一十告訴了金衡,還順帶添油加醋一番。
“三百號人,就被百餘人打敗,還是一觸即潰?”這正是金衡擔心的,一個小小採石場丟了也就丟了,沒什麼大不了,關鍵是“金家軍”面子掛不住,在出徵前必須要了解清楚對面實力是否值得打這一戰,如果對手太強,那麼自己寧肯當下烏龜也無妨。
見金衡憂心忡忡,那流賊急忙說道:“將軍,他們有一千多號人,兄弟們就三百多號敵之不過,那百餘號人依我估計就是他們的精銳了。”
金衡點點頭,這就對了,一千多號人對戰三百,那是可以肯定的,至於那百餘號人理應是那什麼所謂精衛營的主力,要一千多人都有這實力,爲什麼自己在這一片從未聽過?
“王緒,點撥人馬,隨我一道奪回採石場!”定了定心神,金衡立刻下令。
王緒一抱拳道:“將軍,殺雞焉需要牛刀?更何況城中不可無將鎮守!給我兩千人馬,我定剷平那什麼精衛營,讓他見識下我金家軍的厲害!”
金衡一想,也有道理,於是按捺住要出戰的心情,同意了王緒請求。
“我再多給你兩千人馬,城內現存有七百軍馬,本欲這兩日送往高陽本部,現在暫且借你二百匹給銳陣中騎手,切忌不要有什麼閃失,另外再調二百弓箭手給你,既然對面陣型嚴謹,那索性用箭將他們陣形射亂,我倒要看他精衛營在亂箭面前是否還能保持鎮定!即可出發!”
總體來說,金衡的策略非常老練,從那報信流賊隻言片語中就明白精衛營缺少遠程輸出能力,雖然自己這些弓箭手也是半吊子水平,但二十步內射射行動緩慢方陣那是絕對夠了,至於那些騎馬銳兵,更是各個精銳,保障了此行應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是!末將這就出發!”王緒興奮的領過金衡手中的木牌,帶着那流賊下去點撥兵馬。
採石場內……
“是,我這就前去,保證完成囑託!”孫承嘴裡嚼着油餅含糊其辭的對迴應劉策的話,然後轉身而去,今天作戰沒機會上場,風頭全讓楊又懷佔了,手下那些士兵已經頗有微詞,現在這種機會又怎麼會錯過?
望着孫承部離開峽道而去,劉策目光堅定,轉身向石場內看去,只見內中千餘勞工正圍成一個個大圈,手裡捧着碗白米飯狼吞虎嚥的吃着……
“媽的,真舒坦!好久沒吃這麼飽了。”孫彪連幹三碗米飯後,將碗筷隨手一丟,拿着根削細的木籤剔着牙縫,這是他最近兩個月來吃的最飽的一頓。他看了眼正在帶着輔兵忙碌的徐輝,不由開始心理不平衡起來。“才當幾個月的兵,就能帶着幾百號人,這小白臉除了長的好看點有什麼能耐?”孫彪越想越覺得不平衡,再看向那些士兵,雖然武藝和自己比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但多年在軍伍叢中摸爬滾打的經驗讓他知道眼前這羣人內中隱藏的實力如同一道道巨浪,能把所有一切吞噬。
“劉策那小子到底怎麼練的兵?老子要是能帶這樣的兵行軍打仗那多好!”孫彪內心五味雜陳,看着不遠處封愁年楊開山他們,不由一陣眼紅。
“吃完了就把他們帶到安全地方,呆會兒打起來我怕他們礙事。”封愁年啃下最後口餅對徐輝丟下一句就帶兵向山上行去……
“將軍,這次是不是飯煮太多了。”秦墨望着大鍋裡不斷翻滾的米湯土豆,還夾帶不少切塊的臘肉,不住搖頭。
劉策笑道:“兵者,詭道也,還記得葉先生前幾天因爲莊裡騾馬腹脹用的藥麼?”
秦墨道:“黃膽草,葉賢弟對各種醫術藥理還是頗有研究……”說到這兒,立馬眼睛瞪的滾圓,“你是說……”
“黃膽草只是通便治脹氣,但有次我偶然發現如果混合在煮沸的水中,便會成爲催命的瀉藥,前些日子一頭騾馬我親自灌的藥,不出一個時辰活活拉出血而死,騾馬尚且如此,這人……”劉策陰狠的笑着,直笑的秦墨頭皮發麻。
“太可怕了!”這是秦墨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眼前這個年輕人完全就不按常理出牌。
劉策見秦墨這幅表情,整了下思緒道:“先生,莫要見怪,只要能贏,讓將士少受傷亡,我劉策不介意當個小人!”
“如此一來,一環扣一環,此戰勝率基本已經已成定局,就等金衡過來了!”秦墨覺得現在基本萬無一失,劉策這幾個安排不要說流賊,就算官軍也十有八九會着道。
“將流賊兵器灑落四地,再丟些長矛破盾,儘量弄得狼狽些!”劉策再次吩咐下去,既然是做戲,那就要做足,儘量不要讓人看出破綻,隨後踢翻一口燒的滾燙的大鍋,米湯濺了一地……
見一切佈置完畢,劉策便和衆人一道爬上山崖的伏擊點,靜候流賊殺來……
遠處數裡外,四千多人馬正火急火燎的向採石場趕來,策馬行在最前的正是身着鎖子甲的王緒,邊上一匹黑馬上坐着個長相陰狠的流賊,名喚高舫,同樣披着鎖子甲。如果韓鋒在此,絕對會認出此人就是殺害王彤的兇手……
採石場的峽道逐漸出現在衆流賊眼簾,王緒擡眼望望天空,已經有些發暗,大概酉時,最多再半個時辰天就會完全黑下來……
“高舫,你先帶數騎進峽道口查探下有什麼動靜,速去速回。”王緒來到峽道口數十步外對叫高舫黑馬流賊吩咐道。
那高舫應了一聲帶領五六名騎手向峽道內探去,眼裡露出嗜血的光芒……
當高舫回來的時候,臉色難看至極,身邊幾名騎手一臉恐懼,軀體都輕微的在顫抖。
“頭兒,你自己去看看吧……”眼見王緒要詢問,高舫搶先回答了他疑問。
“到底怎麼了?”王緒見幾人神色不對,不由心生疑惑。
“你還是去看看就知道了……”高舫不願意再多說一句其他廢話,他的眼神充滿了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弓箭手隨我來!高舫前面帶路!”王緒帶着滿臉疑惑和不安下令百餘騎兵和二百弓箭手慢慢向峽道內行去。
當王緒來到峽道中間位置時,眼前景象不由令他倒吸一口冷氣。只見眼前有一堵兩人高的牆,關鍵是這是人牆,全都是被剝的精光的屍體疊成。
“頭兒,太邪門了,我們撤吧……”一隻烏鴉從天空飛過,傳來淒厲的叫喊聲,高舫不由打了個冷顫。
王緒強自鎮定下來,心中不住唸叨,老子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還會被眼前景象嚇倒不成?只是沒想到這精衛營這麼狠,三百多號人一個活口都不留,深吸一口氣道:“不要慌,快讓人把屍體搬開!”
峽道外陸續進來上百流賊,忍着噁心和恐懼將眼前的同伴屍體一具具搬開扔到一旁,後面的弓箭手和王緒緊張的觀察屍牆後的動靜以防不測。
終於在屍牆倒塌後,王緒向後方的峽道望去,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於是便放下心來,讓大隊緩緩前行通過峽道。
“好香啊……”剛進入採石場,衆流賊就聞到一股米肉香味撲鼻而來,只見衆多木架上架着一口口大鍋,還冒着熱氣,下方的柴火已快燃盡,只餘些微火有氣無力的竄動,整個採石場空無一人,遍地都是散落的兵器,看上去好像走的非常匆忙。
“切,故弄玄虛!”衆人這才放下心來,高舫更是不屑的冷笑道,彷彿在掩蓋之前不安的心情,隨即對王緒說:“定是那什麼精衛營聽說我數千大軍來襲,嚇的飯都不吃就跑了。”
說着高舫想起之前屍牆,又補充道:“臨走都不忘玩這種小兒把戲,真以爲我金家軍會被怕?”
王緒點點頭,心中懸着的大石總算落了地:“派人四處打探下,小心暗算……”
說着便派了十幾號流賊開始向山坡上走去……
“糟了!”躲在山坡上的劉策衆人頓時神經緊繃,萬萬沒想到流賊如此謹慎會派探子前來打探四周情況,如果被發現,那之前計劃全泡湯了。
那十幾號流賊三四人一組,漫不經心的向石坡走去,有一組人正要向劉策所在地行去,突然一條黑影從他們身邊閃過,嚇得他們立馬尖叫起來,其餘幾組人一聽紛紛拔出手中刀劍向那組人跑來。
“怎麼回事?”一個流賊大聲問道。
“那邊……”那尖叫的流賊手指點了點劉策方位,衆人緩緩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嘎……”就在劉策他們握緊手中兵刃打算出手的時候,從一塊石頭後面飛出一隻烏鴉,扇着翅膀大叫一聲飛去。
“媽的,你小子大呼小叫的幹什麼!膽兒什麼時候這麼小了?”見是隻烏鴉,衆人立馬放下心來,對着那尖叫流賊笑罵道,隨後各自散去。
“媽的晦氣,呸!好了,這裡沒情況,回去吧!”那流賊吐了口嘴裡的灰石,轉身向下坡路走去,一刻都不想多待,嚇得不遠處劉策他們手心捏了一把汗。
不得不說流賊無論何時也只能是流賊,才跑了小半個石坡便草草收場回去了,根本沒有細探,王緒見山坡四周安然無恙,更是放下心來。
“頭兒,兄弟們還沒吃晚飯,你看是不是?”身邊一名銳兵望着鍋裡冒熱氣的米肉,嚥了咽口水。
王緒走到一口米飯鍋前,見鍋內白米飯已經熟透,叫過一名流賊讓他吃了起來,那流賊聞言立馬吃了幾口,還拿起一塊肉吃的滿嘴是油,其他流賊一見,不等王緒下令,立馬開始哄搶起來……
“都他媽餓鬼投胎!”見眼前幾千號人亂成一團不斷哄搶食物,王緒不住搖搖頭,冷笑一聲,隨後一腳踹開之前那試飯的流賊,也不管抓起一塊水煮臘肉啃了起來,雖然自己是流賊軍中上層將帥,但也不是頓頓都有肉吃……
“哼,死到臨頭都不自知。”另一側石坡上秦墨見下面採石場亂成一團,不住冷笑,“告訴楊開山封愁年,做好準備,好戲要開場了!”
“哎呦……我去方便一下……”一個流賊正吃的歡,突然腹中一陣火燒般的翻騰,打了個招呼就丟掉飯碗向暗處跑去,引來周圍流賊一陣鬨笑,說他油水進的太少跑肚去了。
“我也上個茅房……”陸續有數十人起身跑向暗處,漸漸地起身的人越來越多,到後來在場包括王緒高舫等一些銳兵也抱着肚子開始四處找地解決。
“媽的,見鬼,難道平日油水太少?”王緒蹲在一塊大石後面,身下一陣稀里嘩啦的磅礴聲響,散發着一股惡臭,整個場地數千人不住來回奔跑,有些拉完回來還沒來的及坐下又跑了出去,更有些流賊都拉的有氣無力,有脫水現象……
“行動!”劉策見計策成功一聲大吼,石坡一側立馬一陣整齊大喝,數百精衛營“劉”字旗的將士手持長矛向採石場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