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歸宿
監獄內,在典獄長走後沒多久,禁斷島便又多出三名客人。這三人一路直奔封鎖區而去,看着一路上所遇見的工作人員都是彎腰行禮的恭敬模樣,想來三人必然都是身份顯赫之輩。
當這三人來到封鎖區,看到那略顯混亂的場面,和地上還沒來得及清掃乾淨的血跡,不由得都停下腳步。
“這裡,發生了什麼?”三人之中,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低聲喝問着。
當他低沉而附有壓迫力的聲音傳出之時,空氣中都好像發出了轟隆隆的迴響,彷彿連空間都在震顫。
聽到那充滿威嚴的怒喝,李爾快步上前,對着居中的那名中年男子躬身一拜:“屬下李爾,參見審判長大人。”
王雲灝聽後,沒有回話,只是淡漠的點了點頭,眼睛卻瞟向了地面尚未擦拭乾淨的血跡,眼神中隱隱有些不安與擔憂。
李爾會意,也不擡頭,保持着躬身行禮的姿態,開口說道:“據屬下調查得知,是前不久關押進喚靈者牢區的謝江鬥,在牢獄之內殘殺了自己的獄友,然後以獄友屍體爲引,憑藉着秘術突破到御靈者層次,僅憑原先的低階符文禁錮無法繼續束縛實力大增的謝江鬥,便被他擊殺並重創了兩名工作人員之後,逃出牢區,卻被途徑此地的重犯閆飛所制服。”
“被途徑此地的重犯閆飛所制服?”王雲灝聽後,微微一愣,皺着的眉頭終於舒緩開來,緩緩沉吟着李爾所說的話語。
李爾見狀,趕忙繼續道:“當時的情況是...”
李爾將先前謝江鬥如何行兇,閆飛如何救下那名年輕的工作人員,並如何將謝江鬥所制服的經過都詳細的講了一遍。當然,自己拒絕醫治閆飛的事情也被他說了出來。
“還有...”李爾說完之後,猶豫一會,擡頭看了一眼王雲灝,才繼續說到:“事後屬下特意查看過,閆飛鐐銬之上的符文禁錮沒有絲毫破損的跡象。”
符文禁錮既然沒有破損,那就表明閆飛的魂力依然遭受着壓制。但就算失去了武魂,他依舊是一腳就把謝江鬥給幹掉了。要知道謝江鬥可是御靈者層次的強者啊。
雖然只是剛剛突破,勉強稱爲一階御靈者,但那也算是不折不扣的高階強者,卻被武魂遭受封印,連魂力都無法調動絲毫的閆飛一腳就...
得知事情的經過,知道地上的血跡不是閆飛暴走所引起的之後,王雲灝這才鬆了口氣:“你乾的不錯,下去吧,抓緊時間把這裡都給收拾乾淨了。”
李爾領命,立刻就轉身離開。審判長大人對閆飛頗爲青睞,李爾是早已知道的,但他卻礙於獄所的規定禁止救治閆飛,說實話,先前李爾已經做好接受處分的準備,卻不料審判長大人並沒有因此而怪罪自己,反而對自己的克忠職守進行讚揚,他不由得心生感激,更是賣力的呼喊着工作人員一起展開清理的工作。
看着忙成一團的獄卒員工,王雲灝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閆飛的情況,沒人比他更爲了解,自我意識的沉淪,導致閆飛此刻僅剩下最基礎的本能,但僅憑本能,卻依舊捨身救下他人,多麼的善良的孩子,這更爲王雲灝醫治好閆飛,而增添了一份信心。
輕舒口氣,轉身向着墨瑜尊者示意,隨後便一馬當先,領着二人向監獄最深處走去。行至青銅巨門前,王雲灝擡起左手,對着青銅巨門虛按下去,便見到門上的符文印記閃爍兩下,便消失不見,巨門也是隨之緩緩打開。
閆飛被押送回牢房之後,一點也不介意那貫穿了自己左胸的巨大傷口,順着牆壁很是隨意的趴在了冰涼的青石地板上,保持着先前那猶如躬僂的蝦米一般的姿勢。
他睜着雙眼,雙目無神的投向面前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瞳孔之間沒有絲毫焦距,說白了,就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毫無生氣的趴在地上。
隨着門縫的逐漸擴大,王雲灝手中搖曳着的火把在魂力的催動下,突然劇烈的燃燒起來,耀眼的光線鋪設進去,將石室內照耀的纖毫畢現。一行三人走了進去,目光一掃,就看見了趴在牆角的閆飛,一股濃濃的死寂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王雲灝看了閆飛一眼,轉身衝着依梵微微做楫,開口說道:“接下來就有勞閣下出手了。”
依梵看向身前的墨瑜尊者,只見尊者微笑着輕輕點頭,她便沒有再推脫什麼,只是微笑的衝着王雲灝回了一禮,徑直向着閆飛走去。
依梵走到閆飛面前,停下腳步蹲了下去,仔細的探查着閆飛的情況。當她看見閆飛胸口那足以致命的巨大創傷,此時卻已經癒合結疤之後,也是不由得暗自感嘆:“好強悍的體質。”
她的視線再次移動,望向了閆飛的雙眼。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像自己這樣的精神系能力者,更是注重對他人眼睛的觀察。
那該是怎樣的一雙眼睛,眼神黯淡無光,瞳孔沒有絲毫焦距,眼角隱約中還有着些許晶瑩,和地上的血泊混雜在一起,顯得更是淒涼。他的雙眸中處處都透出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甚至連依梵都受其影響,心中竟產生了幾分生無可戀的感慨。
意識到自己的心神不穩,依梵心頭一震,連忙收斂着心神,轉過身去,皺着眉頭,面色凝重的對着王雲灝兩人說道:“他的情況比我想象中複雜多了,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有幾成把握?”王雲灝關切的問到。
依梵低下頭去,有些不敢直視王雲灝急切的目光,輕嘆一聲:“不到一成。”
王雲灝深深地吸了口氣,盡力的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卻沒有再多說、多問什麼,因爲他也知道,此刻已經不能再給依梵施加更多的壓力了。
“放手去做吧,我的孩子。”墨瑜尊者慈祥的聲音適時的在監牢中響起,聽着他平和的聲音,衆人的心情都是莫名的平靜下來。依梵心中不再緊張,王雲灝的焦慮也消散而去。
“多謝老師。”依梵轉過身,對着墨瑜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然後就專心致志的看向閆飛,開始了自己的動作。
只見依梵原本明亮而澄澈的雙眸,此刻卻變成了一片慘白,她溫柔的扶起了閆飛的身子,使得閆飛也是看向自己的雙眸。
四目相對,依梵溫柔的對着閆飛笑着,口中如同盅惑般柔聲細語的說道:“看着我,答應我,忘了她,好嗎?”
閆飛原本毫無生氣的面龐之上,此時卻佈滿了茫然之色。但很快,閆飛的眼中就有了一份掙扎。
“不...”閆飛喃喃着,緊接着下一刻他的整個身軀都是猛烈的顫抖起來。
“不要...求求你了...不要...我求求你...起來啊...不要...不!!!”隨着閆飛如同祈求般的反覆吟喃,他的雙目突然變的赤紅一片,仰面朝天,聲嘶力竭的怒吼着。
當看到閆飛失控之時,王雲灝右臂猛地一揮,封閉了空間,讓閆飛的怒喝之聲未能傳遞出去。
也是在閆飛失控的同時,受到了一定魂力反噬的依梵,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踉蹌的向後跌退開來。
怒吼過後,閆飛就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身體搖晃了一下,再度栽倒在地。
依梵回過身,對着王雲灝充滿歉意的一笑:“我本想刪除他有關那件事、那個人的所有記憶,但奈何小女子才疏學淺,跟隨老師多年卻學藝不精,讓大人失望了。”
看着依梵因爲反噬而顯得蒼白的臉頰,以及在她嘴角掛着的那一縷殷紅的鮮血,王雲灝又怎能真的怪罪於她?
王雲灝擺了擺手,示意依梵無需介懷,想了想後,他纔開口問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依梵強忍着魂海因爲反噬所導致的暈眩與不適,勉強的扯出一抹微笑,她的臉色此刻有些蒼白,但她笑起來的模樣卻依舊是那般好看。
“以小女子之拙見,想要治好閆飛,只怕要徹底抹去閆飛腦海中所有關於那個人的記憶,但以小女子的微末實力,恐怕有些力所不及。”
“放寬心,大膽的去做吧,相信自己,你就一定能行。”墨瑜尊者溫沉的聲音再度響起,只見沒有人去推動他的輪椅,他卻自行滑動到了依梵的身邊。墨瑜尊者擡起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同時向她露出一副溫暖而讓人安心的微笑。
感受着那從自己老師那寬厚的手掌中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力量,她終是展顏一笑,點了點頭,眼中帶着堅定的神采,轉身再度望向了趴在地上的閆飛。
依梵先是閉上了雙眼,似乎在醞釀着什麼。當她再度睜開眼睛之時,她的雙眸又變成了之前那番模樣,不過此時她眼中所展現出的光輝,卻不同於之前那樣一片慘白,而是露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潔白之色。
依梵烏黑靚麗的秀髮無風自動,自行的飄舞起來。她看向閆飛,伸出右手,向着閆飛虛按下去,然後又緩緩的將自己的右臂向上擡起。
閆飛本是趴在地上,此刻卻彷彿被人托起來了一般,身軀漸漸的向上漂浮,直至定在半空之中。
“睡吧,一覺醒來,什麼事都過去了。”依梵溫柔的聲音如同潺潺流水般,淌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將心間的塵埃浮華洗滌盡去。
......
閆飛不斷的暗示着自己只是在做夢,但他無論如何就是無法醒來,而下墜時的失重感、旋轉中的眩暈感,以及穿過大氣層時那如同生撕活剝的疼痛感,這些來自身體和心靈上的觸感卻又是那麼的真實,彷彿比現實生活中的感受還要來的更爲清晰一些。
穿過大氣層,他繼續向着遠方飄蕩,在一片混沌與虛無之中越飛越遠,沒有人知道他將去往何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說,此時的閆飛根本沒有心思與精力去思考那些,他不在乎自己將飛往何處,天堂也好,地獄也罷,只要能儘早的結束這段讓人不是很愉快的旅行,這就夠了。
終於,閆飛似乎找到了自己靈魂的歸宿,如同乳燕歸巢一般,他穿越了重重阻隔,迫不及待的飛向了那具空白而殘破不堪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