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做被提線的木偶,懂得伸縮,懂得進退纔是聰明之處。
“噓——鏡月,先別告訴我答案。”
樑小夏蹲在地面凸起的大石頭前,指尖輕輕按在上面,試探着仔細觀察石頭。她不想時時依靠鏡月,那會讓她有一種自己很幼稚也很無能的感覺。
她不允許自己成爲依靠別人存活的人,不允許自己變成沒有大腦的觀賞品。
腦海中傳來清淺的一笑:
“好——”
鏡月大概能猜到,連續三次的提醒,稍微有些刺傷小精靈的自尊心。他沉默地扮演一根真正的絲帶,系在她長髮間,再不做聲。
樑小夏繞着大石頭看了兩圈,最後沮喪地發現,這玩意兒不是什麼陷阱,也不是機關,只是一塊大石頭,森林中最常見的白色圓石頭。
她又被耍了。
樑小夏拉了拉頭上的絲帶,有點不爽鏡月看她笑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太浪費時間了。樑小夏翠色大眼睛眨了眨,在將左眼催動成紅色後,解下了自己的頭巾,露出變成人類後的兩隻小圓耳朵。
通道里的世界鮮紅一片,樑小夏輕着腳步繼續前進,每遇到紅色特別集中的一處的地方,都會稍微停留片刻,用手指試探觸摸。若右耳又熱又麻。就繞開陷阱點,若右耳沒什麼反應,就直接踩上去。
換一種方式。所有陷阱的表象都被她揭下來,樑小夏不再判斷通道里的各種設施到底是什麼啓動方式,只以最本質的方法取捨——對她是否有利。幸運的提醒。在這個時刻非常有用。
很快,幾十米的通道走到了頭。整個通道盡頭,只有一架螺旋階梯等待她。
樑小夏腦後的絲帶在她頭上撓了撓,提醒她,第一關已經過去了。
螺旋階梯盡頭,豎着一扇堅固的暗綠色絞銀花大門,大門反射幽幽綠光,門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拳頭大,內部黑漆漆的洞,周圍用一圈黃金鑲邊,勾勒出月亮圖案。
什麼鑰匙的孔?這麼大?
樑小夏用手掌比了比,洞口恰能容納她的手臂。深邃的深洞裡不知道有什麼機關等着她。只是一個洞,竟然能給樑小夏帶來毛骨悚然的感覺。
想到自己在精靈澡堂地下廣場開啓神秘石門的遭遇,樑小夏忐忑地拉起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的胳膊,握緊左拳,試探着一點一點向石洞中伸過去。
“希望不是真的絞斷手臂啊…”
樑小夏默默祈禱着。感受到左臂上突然傳來的刺痛,迅速將手臂從門洞中縮回,她摸着胳膊上的兩個針刺出的出血點,看着金色血液皮膚滲透出。輕輕皺了一下眉毛。
以門洞爲中心,綠色大門上的銀色藤蔓絞花變成金色向外蔓延,很快,純金花草圖案爬滿了整個大門,一個巨大的門手柄從石洞中伸出,固定住等候使用。
樑小夏扭動手柄,推開沉重的大門,先探頭向裡看了看,確定沒有危險後才小心翼翼地邁進去。
第一關是最基本的陷阱關,第二關驗證血統,第三關又是什麼呢?
答案是,忍耐。
大門後的世界熱得人喘不過氣,樑小夏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水分都被帶走了,皮膚在迅速發乾發黃。眼前的世界不用殺戮左眼看起來都是一片鮮豔的紅色,亮得刺眼,亮得容不下任何黑色的影子。
樑小夏站立的地方,只是個小小的平臺,連着一條搖搖晃晃的鐵索,通向遠處。繩索兩邊,流動岩漿組成兩堵牆,將她夾在中間。鐵索下,還是不停冒泡的岩漿河,間歇性噴出一股股熱流,竄得老高,濺在鐵索上“刺啦”一響,白煙蒸騰。
她看着從天而降的滾滾白熾岩漿,在面前拉開兩道長長的瀑布,中間夾一條飄蕩的細鐵索,覺得設計這道關卡的人一定是個瘋子,成心不想讓人過關。
“你看到的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高熱、缺水、岩漿…只是你精神世界中的臆想與幻覺。”
腦海中涼涼的,樑小夏冷靜下來,沉着地分析:
“幻術?我沒想到我們精靈族還有這麼真實的幻術。
我能感覺到自己舌底發乾,皮膚熱得發疼,汗水也被蒸掉了。
我猜,如果我在幻術中被岩漿澆到燙掉一層皮,實際也會死亡。而破除幻術的唯一方法,就是從那根該死的鐵索上走過去。”
多說無用,樑小夏抿了抿髮乾的嘴脣,將匕首叼在嘴上,試探着踩上搖搖晃晃的鐵索,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向下面和兩邊看,只平視前方一步步踩着向前。
在大烤架上走鋼絲的感覺,極端差勁。熾白的岩漿照得她精神恍惚,時不時從岩漿瀑布上竄出的高熱液點也讓她緊張萬分,生怕被濺到。
樑小夏的汗水滑落在眼睛裡,刺疼得她想眨眼,只是這一下,鐵索又毫不客氣地晃了兩晃。
“咕嘟——”
柔軟的鐵索下,樑小夏左前方的岩漿河猛然濺出一串噴泉,嚇得樑小夏驚叫一聲,從鐵索上滑了下去。
樑小夏急忙抓住鐵索,高高吊在鎖鏈下,她腳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岩漿河。左手握住鐵索的部分鑽心得疼,鐵索太燙了,樑小夏甚至聞到了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忍着手心的疼,雙手抓住鐵索交握向前一小段,樑小夏又爬回鐵索上,更加小心細緻地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坐在鐵索連接的第二個平臺上,樑小夏抹了抹額頭早被蒸發乾淨的汗水,控制不住拿出一瓶水,小口小口喝起來。
幻覺之中,連入口的水都熱得燙嘴。
下半段路程更缺德,連鐵索都沒有了。望着眼前起起落落,間隔老遠的一個個活動平臺,樑小夏雙眼發黑。
“鏡月,有沒有保險點的建議,說來聽聽?”
樑小夏目測需要跳躍距離後,底氣不太足地問鏡月。
“這是你的幻境,不是我的,我也無能爲力。”
鏡月嘴上雖然說得沒辦法,可樑小夏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溫度都降下來了不少,至少不再熱得幹蒸脫水要死掉,只是像夏天最熱時站在太陽下面晾曬。
樑小夏後退兩步,看準第一個正前方的平臺,加速前衝躍起,跳過中間的空擋,穩穩落在了下一個平臺上。
接下來的平臺,一個比一個難過。有的上下移動,有的前後平移,樑小夏必須雙眼緊盯平臺,判斷最佳跳躍時機。即使如此,在踩在一個脆弱的空板平臺時,若不是她不顧一切地跳向下一個平臺,最後一定會和破碎的前一個平臺跌落岩漿中,化得連骨頭都找不到。
十二個平臺,每一個平臺,都艱難到她需要付出全部努力與精力才能應付。跳過來後,樑小夏癱在地上使勁喝水,眼看着滿目的岩漿消失,灼熱散去,自己躺在石板地上,身下全是驚嚇與勞累出的汗水。
“關卡要都是這樣的,有幾條命都不夠玩!”
樑小夏憤憤地喝完了水袋裡的最後一口水,支起身體站起來。
第四關,屬於白精靈們自設關卡的最後一關。
她處在一間滿是樂器的房間中。
房間並不大,卻錯落有致地擺了上百個式樣不同的樂器,從最小的,放在托盤中的精靈葉子哨,到最常見的精靈六絃琴,再到巨大的佔了整面牆的“魯魯塔”(一種全由銅管與鋼弦組成的打擊樂,用木槌敲擊時會發出各類清脆的“嚕嗒”聲),凡樑小夏能在這個世界中聽過的樂器,應有盡有。
正前方的牆上,繪着半張殘缺的曲譜,在第七小節和第十三小節各有一處模糊不清的塗抹。
整首曲子的大旋律和精靈族的傳統小調《翠蜂水龍》相似,在細節上有變調調整,使得樂曲意境整體變化。本來優雅閒適的曲子,改動過後更添一分神秘的味道。
樑小夏試着照着曲譜哼了一下,恰好每次都是卡在這兩個塗抹的地方,進行不下去了。
第六小節末,旋律低沉緩慢,從七小節後,卻輕快高揚,連拍子都快了一倍,中間不知是如何銜接的,偏偏關鍵的第七小節被抹了。
第十三小節的位置,更加怪異。根據曲調的走勢,整個曲子在第十二小節就終止了。可第十四小節偏偏又有主題再現,無論樑小夏怎麼想,就是猜不出來該怎麼填。
顯然,這一關就是要她填上曲子中缺失的部分,滿屋子的樂器是關卡設計者給她的輔助。
對天生熱愛自然,喜愛音樂的精靈們來說,這關是最仁慈的了。可對她樑小夏來說嘛……
樑小夏吸了吸鼻子,解下了頭上的髮帶,擱在一把翠琴上,攤了攤手。
“這次,不是姐無能,也不是姐偷懶,是姐真的沒天分。”
樑小夏也喜歡音樂,喜歡唱歌。她沒事的時候會坐在大樹上,看着雲朵哼喜歡的小曲,或者編些曲調,隨便填自己喜歡的史詩故事自娛自樂。
可讓她從樂理上分析一首曲子的走勢,哦,天。
很乾脆地舉手投降後,樑小夏坐在一組手鼓前的坐凳上,保持不搗亂不添煩靜靜看熱鬧的優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