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思維之所以難,是因其打破常規,偷襲般扭曲反射正常思維——或者說,打破常規的東西,都是稀少而困難的,包括但不限於逆向思維。
“偷竊四大精靈族任何一族中心的生命之樹,都會構成重罪。
一小段樹枝的攀折,或一片樹葉的採摘,均會帶來精靈們熊熊的復仇怒火。偷竊者的血液將被放幹,潑在生命之樹樹幹上,皮被剝下,做成‘罪惡風鈴’,掛在樹梢上警告妄想竊取精靈至寶的竊賊與強盜們。
靈魂,沒有人知道偷竊者的靈魂會到哪裡去,會造成什麼樣的懲罰。
即使如此,仍有竊賊源源不斷地深入森林,企圖尋找到傳聞中的精靈部落,指望着從天而降的幸運之風吹來一小段生命之樹的樹枝……”
樑小夏加標籤後合上書,用力眨了眨有些酸困的眼,將這本著名人類歷史學家烏斯拉得所著的《最美麗的智慧生物》隨手插入書架。
此刻,這位逝世已經四百年的歷史學家筆下最美麗的生物,要去做他書中記錄最諱莫如深的事情——偷竊生命之樹。
樑小夏的目標不是一小截樹枝,或者幾十片樹葉,而是生命之樹中蘊含的大量靈魂之力,一個比破壞或偷盜更加嚴重的罪行。
“最後再檢查一遍,唔…夜行衣,匕首。火把,藥劑…”樑小夏清點完所有準備材料後,破天荒地打開一瓶提神藥劑。一瓶敏銳藥劑,兩瓶一齊塞進嘴裡喝了乾淨。
她又看了一眼平躺在自己牀上的“假替身”,捏了捏替身柔軟的臉蛋。又摸了摸替身和她一樣順長的淡金頭髮,望向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鏡月。
“怎麼辦…我有點緊張…你確定這個替身不會暴露嗎?”
樑小夏緊張地搓了搓雙手。手心裡都是細汗。她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該一起喝一瓶鎮靜劑。
“不要懷疑耀精靈的傀儡術,不要懷疑我的能力,更不要懷疑你自己。只要你願意,沒有人能夠抓到你。”
鏡月右手擡起,拇指磨了磨樑小夏的嘴角,揩掉她嘴邊殘留的一滴粉色藥劑。逗得樑小夏臉色微紅,一時間緊張的感覺也沒有了。
她稍微平復心情,深吸一口氣,最後喝下一瓶人形藥劑,樑小夏拉住鏡月的衣袖一甩,暗金色絲帶出現在手中。雙手反後束緊長髮,戴上面罩只將雙眼露在外面,樑小夏邁步出門。
後半夜,一天中溫度最低,森林最安靜的時候。
天黑得徹底。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只有大片烏雲低垂,草落間偶爾傳來兩聲孤寂的蟲鳴。樑小夏走在悶壓的冷風中,豎起斗篷兜帽與衣領。只有一雙夜色中散發微光的綠眼睛向她揭開屬於夜間的秘密。
樑小夏逐漸加快速度,在森林中狂奔。偶爾遇到巡夜的精靈,憑着自己獨屬於上古精靈的大範圍感知在對方發現前遠遠繞開前進。
“小夏爾,你的目標是生命之樹的核心,真正靈魂之力貯藏的地方。依據傳統,在生命之樹核心前面,分別有七個不同節點,只有每個節點都打通,你才能接觸到核心。換句話說,在到達核心前,你需要通過七道關卡。每一道都會比之前更難,要小心。”
“七道關卡?第一道是什麼?”
“不知道。你們西晶的生命之樹與我的時代不同,有一部分類似,更大部分的不同。我推測,前四道關卡屬於你們白精靈時代特有的,而我所知道的,只有後三道。”
他言下之意,前半段路,樑小夏得自己搞定。
樑小夏其實很慶幸,鏡月能知道三道就很不錯了。從耀精靈時代到現代,千萬年時間過去,連語言和樣貌都不同了,更不能指望生命之樹還一直保持一個樣子永遠不變化。
還有五個小時天亮,五個小時,她要突破七道關卡,並且留出安全撤退的時間。
漆黑的夜色中,生命之樹根本看不到全貌,樑小夏只能大概看出遠處的一個大黑影,遮蔽整個視線。她提氣將匕首抽出,散出精神力探測修正路線,很快就摸到了距離生命之樹幾十米的地方,她曾經來過好幾次的花朝節競技廣場。
可以容納幾千人同時觀看競技的廣場靜悄悄的,競技臺上落了好幾堆樹葉,隨風捲起掃過檯面,吹到旁邊的階梯型看臺上。
生命之樹的入口,就在這個廣場上。
樑小夏屏住呼吸,廣場旁邊,每天晚上都有一支十二人的精靈小隊巡夜。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避開這十二個巡邏員,還不能驚動任何警報。
遠處,一溜淡黃色熒光逐漸靠近競技臺,樑小夏躲在競技臺下的角落中,都能看到巡夜的精靈臉上嚴肅的表情和腰間背後的各種武器。
樑小夏壓低身體,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屏氣蹲在黑暗中,閉上雙眼彷彿睡着了,一動不動。
巡夜隊伍裡的精靈們有好幾個都嗅覺靈敏,還有兩個是法唱者。不論是用藥劑還是用法術,樑小夏都做不到將十二個精靈無差別同時放倒。否則,一個倒下時,另一個一定會拉響警報——樑小夏開始懷念自己以前看電視時“迷藥萬能”的設定了。
對精靈們用藥,只有傻到底的蠢蛋才能想出這種主意。
除非她能找到極其珍惜,記錄中無色無味的“虛無麻痹靈藥”。
二十分鐘過去後,樑小夏終於摸清了守衛精靈巡邏的規律——五分鐘、七分半、三分鐘、四分鐘,然後又是一個五分鐘循環。
趁着巡邏精靈遠走最長的一段時間,樑小夏翻身跳上競技臺,開始在整個檯面摸索。
光潔石臺上,什麼都沒有。第一圈下來,樑小夏除了摸到一手灰以外,什麼都沒找到,只得從檯面上跳下來躲在角落裡,等待精靈們再次離開。
“等等,”
走在最後的巡邏精靈頓住腳步,停下向身後的競技臺上看去。她有些狐疑地將整個檯面掃了幾遍,在什麼都沒發現後,轉身離開。
“怎麼了,阿碧西,發現什麼了?”女精靈旁邊的精靈問。
“沒什麼,走吧,繼續值夜。”
女精靈搖搖頭,她總覺得今天的競技臺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原因。
樑小夏又一次跳上競技臺,這次,她儘量在觸摸檯面時不再觸動上面的落葉,更不輕易改變每一片葉子的位置。很快,在競技臺的東南角,樑小夏敲到一塊比較空的磚,翻開磚後,看到一個滑動拉桿。
她正要扳動拉桿,急忙被鏡月止住。
“你不要扳拉桿,試着用手向外提一下。”
將信將疑的樑小夏照做了,拉桿果然能夠提動,雙手握住拉桿向外一提,“咔塔”聲想起後,競技臺下無聲開啓一個樹葉形的入口。
樑小夏嚇得臉色蠟黃。她沒想到,精靈們的設計如此陰險,誰會想到拉桿是用提的,而不是扳動的?若她真的將拉桿扳過去,還沒進生命之樹,直接就栽了。
通道地面下有樹根鋪成的臺階,洞頂也是樹根固定的。牆兩邊的燈架空空的,每隔幾米就提供一個插火把或者法術燈的地方。
“鏡月,你怎麼知道那個拉桿是用提的,不是拉動的?”
樑小夏打了個響指,一個白色的,蠟燭大小的光點在食指指尖凝聚。她潛入樹葉形入口,一邊問鏡月,一邊跳過腳前十分明顯的絆繩。
“我猜的。還有,小夏爾,你最好觸發那個絆繩試試,說不定會有好玩的事情發生。”
鏡月的話又將樑小夏的動作卡在原地,她凝住還沒落地的左腳,調轉方向硬着頭皮踩上了絆繩。
讓一個森林弓獵手,使絆子的高手明知有陷阱,還要故意向上踩,實在是無比難受的事情。
絆繩被踩斷了,什麼都沒發生。
鏡月又說對了。
沒有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若她跳過絆繩繼續前進,接下來等待樑小夏的到底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確定——說不定是刀山火海大油鍋。
通道沒前進到十米,橫在路中間的一個大型捕獸夾又擋住了樑小夏的路,兩側半圓形鋼齒大開,鐵鏽色的夾子上還有斑斑血跡。
“我知道,這個也是反向的。”
樑小夏說着就向捕獸夾裡踩,在鏡月的一聲急促的“小心!”中,冷不丁抽出右腿,“碰”一聲過後,癱坐在地上。
好險,差點就夾到腿了。沒想到這個捕獸夾,真的是個沒花哨的捕獸夾。
樑小夏突然很佩服設計這一系列陷阱的人,設計者完全達到了目的——讓她自亂陣腳,分不清哪些是陷阱,哪些是觸發機關。
在或真或假的陷阱中,樑小夏的智慧沒什麼用,技術也沒什麼用,識別不出陷阱的功能,只能靠猜的來前進。
也因此,在又向下前進幾十米,看到橫在路中間,地上非常明顯的一塊凸起的石頭時,樑小夏有些舉棋不定了,蹲在圓石頭前,不知道是該踩下去,還是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