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首先存在,碰到各種遭遇,世界起伏不定,然後限定自己。因爲,人在開始時一無所有,只是後來才成爲什麼。
——薩特
樑小夏在推開門的瞬間,先感覺到一陣勁風直衝眉心飛來,她急忙側身一閃,側翻一圈滾在門邊,感覺一道勁風擦着她細長的耳尖飛過。
一枚白骨削成的無尾箭“叮”一聲硬撞在門上,攜着強勁力道的箭尖戳得沉重的烏木大門上留下一個細小白點,骨箭清脆一響,斷爲兩截。
樑小夏這時候纔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條幽深昏暗的走廊入口。
走廊有快十米寬,二十米高,一盞盞蛇形拱衛的水晶燈固定在牆上,燈盞樣式和樑小夏在前廳見到牆壁上的燙金家徽如出一轍。昏黃的光線透過略積一層浮灰的燈罩射出,團出映在地上的一小圈光明,錯落有致地順着長廊一直遠遠延伸出去。
燈光太暗,只能點亮它們自己,燈與燈之間間隔的大幅油畫都被埋在光明與昏暗的交界陰影中,巨幅畫不再是人物肖像,轉成了一場場戰爭情景——有蛇人對抗遠古巨人的,矮人的,蜥蜴人的,耀精靈的…畫中央引領征戰的蛇人女子被奴隸用步輦擡起,不像是指揮作戰的將軍,倒像養尊處優的公主。
樑小夏飛快地掃了壁畫一眼,就未再多注意,城堡機關一般都是觸發式的,不會準準地朝着她眉心射箭,明顯還有別的傢伙在這裡等她落網。
“歡迎來到戰爭迴廊,入門者。“
走廊深處的黑暗中傳來一句冷酷的暗精靈語,伴着聲音一起過來的,還有另外三支先後飛到的骨箭。白色箭身像躲藏在陰暗角落蓄勢待發的毒蛇。猛然出現,直撲樑小夏眼睛、胸口和肩膀。
樑小夏半蹲着身體彈起。一腳蹬在身邊的牆上,引身向上用力一躍,一個仰翻又躲過這三支箭。頭部倒懸錯過箭矢的一剎那,樑小夏看清了白色箭矢上淺淺的紅色,太過淺薄的紅稀釋得像粉紅。表面沒有一點光亮,附着在骨箭前端幾釐米的部分,不湊近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有毒!
樑小夏看到骨箭的瞬間屏住呼吸,單手撐地落下未頓片刻。立即側身貼牆,躲在兩盞燈之間照不到的陰暗中,放慢動作隱藏起來。
對方能夠看見她。她卻只能看到掩埋在黑暗中一個模糊的影子,根據視距估測,這條走廊目前能看到的部分至少一百米長,百米的盡頭有個同她一樣用弓的,弓術不弱。至少有五階的水準,堪比才出森林時自己的水準,讓樑小夏有些興奮。
不過對方箭尖淬毒,讓樑小夏頗感棘手。
白精靈弓獵手少有在箭尖塗抹毒藥的習慣,天性善良的精靈們更追求公正與實力的較量。頂多在箭支頂淬些強力麻藥。若箭矢上抹毒藥是爲了擊倒對方,不如直接去研究毒藥更快。據樑小夏所知。雷諾就是一個完全淬毒抵制者,樑小夏在森林中生活那麼多年,認識的精靈中,會在箭尖抹使人痛苦致死的烈性毒藥的,只有苦棘一人。
“東躲西藏,真像只小老鼠。“那個冷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可愛的小老鼠,你是用什麼武器的呢?刀、斧、釘頭錘、還是劍?…“
樑小夏默唸自己也是用弓的,正想招出自己的精神之弓給對方一個迴應,卻發現自己憋得臉都紅了,雙手還是空空的。
不僅是精神力無法離體,她體內的紅色閃電也不行,紅色的遺棄銘文雖然還能召喚,卻最多隻能離開身體三十釐米,短得還不如一柄匕首,握在手掌中間就像一根短木棒,發出鮮豔的紅色光芒。
力量,一切樑小夏可以使用的力量都被封死在體內了。不管她怎麼使用,怎麼運轉,都不能逼出體外一絲。呼吸的空氣並不粘稠,甚至稱得上帶着淡淡古老的香氣,樑小夏卻覺得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憋悶。
事情大條了!
“啊哈!小老鼠也發現了?儲物空間沒用了,法術沒用了,武器也沒有了…恭喜你進入了狩獵陷阱,加入到我們這場遊戲中來。“黑暗中冷冷嘲諷的聲音說到此處陡然一變,森寒殺伐:”…愚蠢的獵物。“
“碰——“
白色骨箭打爆了一盞蛇形水晶燈,有序的光明突然凹進去一塊,碎裂的水晶散落在地上,將本就不多的光明又弱兩分。
樑小夏眼睛一亮,招出遺棄銘文,單手握着敲向旁另外一盞水晶壁燈,用力揮舞下去,在跟着同樣的脆響後熄滅另一盞燈。
走廊中間的一小段頓時陰沉無光,阻斷了弓箭手的視覺,也使得樑小夏能喘息一口氣,冷靜分析自己的劣勢和優勢。
劣勢是顯而易見的,血腥城堡的禁制比遺棄之地還要嚴格,樑小夏所有能傍身的武器與裝備都無法使用,精神力半點離不開體表,元素感應爲零,連穿在身上的法藍都不能再啓動上面的防禦銘文陣。另一面,不知名的敵人還手握武器。等在走廊另一邊要她的命,箭尖淬毒生怕她死得不夠快。
優勢也不是沒有,身上的法藍布料柔韌,材質也有些奇怪,即使擋不住對方奇怪的骨箭,也不會被扎破。樑小夏還有殺戮左眼和智慧之腦,完全啓動眼睛的話,至少能稍微提前一點點預知箭矢的軌跡,這對她躲箭很有幫助。
而且…她的遺棄銘文雖然被廢了大半,也還能勉強召喚出來…至少,能當短棒使用…
樑小夏握着銘文棒子,心中非常後悔,她隨着回聲從苔暗城跳下來前,怎麼沒有在腰間別上哪怕一柄匕首呢?
若隨便有一把武器,哪怕是一個餐叉,她都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被動。在被壓迫狀態下召喚遺棄銘文太吃力了,才一小會兒她就覺得很不舒服。
“原來是有點小聰明的老鼠,”樑小夏敲碎燈盞後,冷冰冰的聲音又響起來:“黑暗…是會對狩獵造成影響,卻不能成爲翻盤的關鍵,它也只能讓你多休息三口氣。“
破空聲音嗖嗖接連飛起,三秒內一共飛來十五支骨箭,對面的弓箭手手速快得不可思議,樑小夏此刻卻連最簡單的法術護盾都弄不出來,只得硬着頭皮躲那些飛快扎向她的箭。身體輕盈地騰空挪轉,一隻腳爲了躲下面的箭甚至倒踩上了天花板,箭矢叮叮的聲音連綿不絕,紮在走廊兩邊的巨大戰爭繪畫上,將畫布斜斜扎開一個個裂口,扯爛了畫上的人物,露出畫框背後的白板。
被誤中的壁燈也逐漸增多,本就不夠明亮的走廊在損失好幾盞水晶燈後,呈現出一種斷斷續續的朦朧,渙散朦朧的黃光幾乎快被黑暗全部吞噬侵佔,牆壁上的戰爭繪畫被光線扭曲,更顯猙獰。
黑暗中射箭的人卻半點都不覺得累,白色骨箭源源不絕地逆着走廊方向向樑小夏飛來,幾乎是她跑到哪兒箭矢就追到哪兒,緊貼着她身形扎出一行曲折的痕跡。樑小夏爲了躲箭,連半秒鐘的停頓都不敢有,使勁在走廊裡跑出曲折的環形路線,提高速度向末端衝去。
“原來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那名弓箭手的速度到後來已經快得不可思議,樑小夏跑過短短几十米,儘管因爲躲避箭矢而繞了很多圈,卻只用了大約十幾秒,十幾秒鐘內那個弓箭手至少向她身上招呼了近六十多支箭,扎得整個走廊都像脫下反捲的刺蝟皮。
樑小夏驚駭,擁有這樣敏捷的手速,對方若再多練習一段時間,必定能夠突破五階,跨入意念箭的門檻。
隨着她和那名弓箭手之間距離的逐步縮短,樑小夏所承受的箭支力度也一根比一根大,後面的箭根根破風,稍微被箭風掃到一點,就能割出一道細小的傷口,樑小夏看了一眼自己褲腳上被割破的小口子,硬是在本就夠快的速度上又提了一分。
還有不到二十米!
樑小夏才躲過朝着她的大腿飛射過的兩支箭,看準一盞燈後的死角準備越過去,幸運右耳急速灼燒,樑小夏什麼都沒看到,細微的破空風聲卻被靈敏的四支耳朵捕捉到,她猝不及防,伸開胳膊向牆邊狠狠一推,讓身體反彈出去,卻還是晚了一點,被一支銳箭“噗”一聲紮在右腿面上。
一枚黑色的骨箭,與昏暗的走廊顏色混在一起,沒有被樑小夏第一時間發掘。扎破樑小夏的長褲,戳進她腿裡,鋒利箭尖擠在肌肉中,樑小夏疼得哼哼一聲,冷汗瞬間流下。
千萬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樑小夏連腿上的箭都來不及拔,順手撿起落在地上的白色骨箭,看準黑暗中的身影猛丟出去,趁着對方躲箭瞬間,屈腿蹬地,爆發全身力氣,猛向前一躍。
對面的弓箭手已經躲過她丟出的骨箭,重新拉開弓,搭上一支箭,正中對準她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