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揚起馬鞭,指着王順昌大笑起來:“哈哈哈,看到沒有,一個傻子,老子從他面前路過,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個人附和:“是啊,是啊,傻子一個!”
另一人附和:“難得遇到一個傻子,不如和他玩玩!”
領頭的大漢豪爽的笑道:“玩玩就玩玩。”縱馬回身,來到王順昌面前,高高在上的用馬鞭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傻子,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雲夢澤本就是一個沒有仁義的地方,在這裡,巧取豪奪如同家常便飯一樣,領頭的漢子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事情,或者當他年少時,第一次威脅一個書生,交出所有值錢的東西時,心中還殘留些許愧疚。
但當長刀閃爍,砍掉了那個書生的腦袋之後,所有的愧疚就順西風而去,剩下的,只有因爲鮮血而瘋狂的眼眸,熠熠生輝,如同此時一樣。
護王順昌灰白的眸子動了動,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話,安靜的就像一尊沒有生息的雕像。
漢子獰笑一聲,哼道:“原來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啞巴。”錚的一聲,馬刀出鞘,橫在王順昌的頭頂,“我不管你是傻子還是啞巴,交出所有值錢的東西。”
一個騎士縱馬過來,笑道:“大哥和他廢什麼話,一刀砍了不久成了?”
另一騎附和道:“是啊,砍了他,錢都是我們的。”
突然,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所有人都感覺一陣陰風掠過脖間,身體猛的一哆嗦,腦海裡浮現出這傻子陰鷙的眼眸。
領頭的漢子後背浸透,兀自裝出一副兇惡的模樣,喝道:“看什麼看,啞巴!把你身上值錢的給我交出來!”
刀從橫到立,刀尖顫動,“嗡嗡”作響。
一騎士說道:“大哥,我看就算、算了,一個傻子又是一個啞巴,想來也沒多少油水。”聲音顫抖,說話的時候,勒着馬繮的手,不停的顫慄。
另一騎士也道:“是啊,大哥,我看就算了。”
領頭的漢子腦海中閃過那陰鷙的眼眸,心中也怕的要死,如今有了臺階,自從做出一副恨恨的模樣,喝道:“傻子,饒了你了!”
縱馬轉身就走,他不想在這個地方,多留一秒中,不想在多看那張恐怖猙獰的臉,更不想在記憶深處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跡。
此刻,他只想早點走出雲夢澤,隨便去一個附近的小鎮,進一家豪華的酒樓,吃最好的菜,喝最香的酒,酒足飯飽後,進最大的妓院,點上兩個最漂亮的姑娘,睡他一夜。
其他的,都丟在腦後。
“走!快點!”
馬已經傳出幾仗遠,聲音才傳來。
馬向着夕陽的方向跑去,落霞映出了人影與馬影,馬是好馬,人卻有些驚恐的模樣。
禿鷲飛起,盤旋在他頭頂。
王順昌望着那遠去的一隊騎士,臉上浮現出陰鷙的笑容,身影一閃,憑空向前挪移了仗遠,又閃,又向前。
騎士們正在討論到附近鎮上喝酒吃肉玩女人的事情,忽見一道人影向他們疾馳而來,輕飄飄的落在領頭的大漢馬前,竟是剛纔的傻子。
這種身法e功夫,他們非但不會,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原來他竟是個高人,還好剛纔沒有出手。”
“是啊,是啊,還好剛纔忍住了。”
……
手下的竊竊私語鑿進了領頭大漢的耳中,他心中暗道:“一羣笨蛋,人家明顯是找上門來了。”
他手中裡捏着把冷汗,只希望這傻子只是來找他們要錢的,不要他們的命。
看到衆騎士的模樣,王順昌微微冷笑,陰惻惻的道:“你們覺得我長得醜嗎?”
“不醜、不醜!閣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實乃一等一的美男子。”領頭的大漢趕忙說道,手卻悄悄握緊馬刀。
“哼!撒謊!”王順昌冷笑道:“我明明就長的醜,什麼英俊瀟灑,就是你在撒謊,撒謊的人都改死!”
領頭的大漢心中一凸,趕忙道:“不、不,剛纔說錯了,你醜,長得醜。”
“這麼說你看見我的臉了?”王順昌似乎平靜了下來。
“沒、沒有。”大漢哆哆嗦嗦的不敢擡頭。
王順昌哼了一聲,道:“沒看到就現在看,我讓你看個清楚!你們都看,誰也不許不看!”
所有人都哆哆嗦嗦的擡起頭,目光所見處是兩道猙獰的刀疤。
“現在看清楚了嗎?”王順昌道。
“看、看清楚了。”衆人點點連頭。
“這就對了。”王順昌猙獰的臉上,立刻顯露出歡喜之色。
正當騎士們以爲度過此劫時,就聽領頭的漢子忽然慘叫一聲,衆人定睛望去,只見一隻手,插進了他的胸口。
這是一隻消瘦的手,消瘦的如同麻桿一般。
“你!”
漢子臉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王順昌陰惻惻的一笑,道:“你看到了我的臉,所以必須死,你們都必須死!”右手從他胸膛裡抽出,掌心間,是一顆尚在跳動的心臟。
“分開跑!”
騎士們縱馬分開逃去,此時此刻,他們只希望那惡魔不會尾隨而來。
王順昌也確實沒動,只見他冷笑一聲,抓起領頭漢子的鋼刀,輕輕一拍,精鐵打造的刀立刻碎成了無數片。
王順昌抓着一把碎片,拋出,只聽“噗噗噗”幾聲悶響,伴着駿馬的嘶鳴,人類的慘叫,所有逃跑的騎士都墮下馬來,每個人的後心上,都插着一隻鋼刀的碎片。
馬最終跑掉了,王順昌從不殺馬,就算馬兒看到了他真實的面孔,他也不會去殺馬,因爲馬永遠都比人類可愛,永遠都比那些說謊的人可愛。
鮮血侵染了大地,空中迴盪着王順昌陰鷙的笑聲,伴着夾雜着血腥的微風,傳遞出很遠的距離。
“誰叫你們看到我真正的面孔,都該死!”
“他真是個呆子!”廖紅兒一臉恨恨的對獨眼廖說道。
獨眼廖摸了摸自己的鼻觀,少有的用怯生生的語調回道:“或許他更是個君子吧。”
“君子都是呆子!”廖紅兒斥道。
君子當然不都是呆子,但多多少少,必定有些呆氣,做君子本就不是一件聰明的事情。
玄畢餘光瞥了一眼身側幾步的廖紅兒,用胳膊碰了碰另外一側的許墨,輕聲道:“這個姑娘不錯。”
許墨白了他一眼。
事情很簡單,人在危險過去後,總會生出一些複雜的心思,廖紅兒本就對許墨有好感,這一下,可就經常有意無意的勾引他起來。
說勾引可能有些過於放e蕩,但事實就是這樣,連獨眼廖都看出廖紅兒眼中惴藏的情意,可許墨卻偏偏在裝傻。
比如,他會將廖紅兒遞給他的酒釀和玄畢分享——
再比如,他會將廖紅兒拿給他的烤兔作爲賭注和玄畢賭博——
再比如,他會故意躲閃着廖紅兒那炙熱的目光——
……
詭異的狀態從那個爬出積雷潭的清晨,一直蔓延的此時此刻,就連小白也看不下去了。
“你應該對她好點的。”小白說。
小白是誰?
就是許墨從積雷潭底帶出的白蛟,此刻它化作一隻小蛇,藏在許墨的袖口裡,旁人只當是一隻普通的蛇,最多不過漂亮一些,通靈一些,連對於妖獸無比熟悉的玄畢,也沒發現異狀。
“閉嘴,小白!”許墨心中說道。
他嘴裡低低的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歌,那語調與神州大陸的民歌類似,又有些現代歌曲的影子,歡快中,帶着幾分憂鬱落寞。
他用哼歌來回避廖紅兒,迴避和這個漂亮的姑娘說話,他怕多說一句,自己就會沉淪。
夜,寒夜。
又是一個夏季的寒夜,星斗月光被濃霧阻攔,遠方的山巒彷彿染上了一層墨色,模糊不清。
萬籟俱靜中,唯有夏蟲的低鳴,鑽進了許墨的耳朵裡,襯的天地間,分外靜寂。
在如此的靜夜之中,如此的黑暗之中,王炎之一人踽踽走在後面,他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苦惱和煩惱;但許墨卻發現了一絲從他眼中透出的光——陰鷙而冰冷,同時又夾雜着一絲興奮。
出了積雷潭,不是嗎?已經出了,出了。
許墨與玄畢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笑意——上鉤了,不是嗎?
廖紅兒看了許墨一眼,不知道他爲何會突然露出如此詭異的笑容,正想上前詢問,卻被獨眼廖一把拉住。
“幹什麼!”她輕聲道。
“噓!”獨眼廖食指貼着脣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忽然間,一陣很急的衣袂飄飄的風聲鑿進了耳朵裡,獨眼廖一聽便知道來人身法不弱,但不知爲何,並未掩藏身形。
獨眼廖聽到了這聲音,許墨和玄畢當然也聽到了,甚至兩人比獨眼廖更先聽到。
許墨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
樹林裡傳來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咯咯,果然是青竹宗內門的高徒,驚鴻一劍許墨,我能這樣稱呼你嗎?”
一道黑影飄出,立在許墨對面七八步遠的位置,這是一個並不算高的男人,從霧後透過了一點月光,映出了他的臉,頭髮半灰半白,兩道猙獰的刀疤,在臉上交錯。
“好醜!”廖紅兒剛說一句,便被獨眼廖捂住了嘴。
“敢問閣下是何人,爲何要跟着我們。”獨眼廖說道。
來人理也不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許墨,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王家人,對嗎?”許墨笑道,這微笑似乎沒有身臨險境的緊張,有的只是輕鬆、安逸、甚至是興奮。
“驚鴻一劍果真厲害。”來人說道。
這一句話,無疑認定了自己的身份;獨眼廖和廖紅兒的目光投到了王炎之身上。
“王炎之,你是什麼意思?”來人雖並說明來意,但兩人心中都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王炎之微微冷笑,身形一閃,來到來人身邊,朗聲笑道:“什麼意思?獨眼廖,你應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偌大的藥圃,王家可沒有理由分給你們三層。”
獨眼廖一聽,心頭火氣,怒道:“你竟然撕毀了合約——”
“哈哈哈!”王炎之眼波一轉,笑道:“合約?如果戰龍都不存在了,合約自然也就不必遵守。”
獨眼廖想到了什麼,心中一驚,指着王炎之,半晌說不出話來。
身旁的廖紅兒上前一步,厲聲喝道:“王炎之,你到底把戰龍怎麼了?”
王炎之笑道:“現在還沒怎麼,等收拾了你們,自然有人去收拾他們。”
“你——”廖紅兒正要出手,一個高大的聲音站在他面前。
“夠了,王炎之,你要出手就出手吧。”許墨冷冷的道。
微風颯然,拂動一片木葉,“沙沙”作響。
王炎之微微冷笑,道:“許墨,我承認你很強,比我強,我連你一劍也接不下來,但今天你要面對的可不是我。”
許墨的目光掃過那張醜陋的臉,面無表情,冰冷的臉,彷彿王炎之所說的一切,都與這張臉的主人無關似得。
“王炎之,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高人吧。”
王炎之目光一閃,哼道:“你也配自己他的名字嗎?”
王炎之明白王順昌的怪癖,當他顯露真面目的時候,就是他準備殺人的時候,只有面對對等的對手,他纔會吐露自己的名字,在王炎之看來,許墨顯然還不夠格。
卻不想王順昌嘴脣微動,陰惻惻的說道:“老夫王順昌,也是王家的家主。”
許墨忽然笑了起來,笑的譏諷而冷酷。
“許某何德何能,既然能讓王家出動一名凝神期的高手也對付我,真是榮幸,榮幸之至!”
“不,這是你應得的。”王順昌的眼睛裡,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就連我也不解家父的意思,但看到現在的你,我不得不佩服家父的先見之明。”
許墨搖搖頭,笑道:“哦?我倒想聽聽王老爺子對我的評價。”
王順昌灰白的眼睛微微擡起,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許墨,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老爺子認爲你——是個威脅,巨大的威脅。”
“哈哈哈哈。”
許墨笑了起來,半晌,笑聲一收,肅然道:“那我是不是應該親自上門,向王羲道謝呢?”
王順昌冷笑道:“不必了,我會代你向老爺子道謝,而你,不可能走出這片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