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道:“殺了他。”
這話是對許墨說的,許墨點點頭,摸進了房間。
一進房間,就有一陣濃郁的酒氣傳來,光從殘留的酒香就能聞出,這是好酒,上好的酒。
一名大漢裸露着上身,躺在牀上,不用說他一定是邪月宗分舵的舵主。
邪月宗一共有二十四個分舵,在雲州周邊的州縣幾乎都有,二十四個分舵,每一名舵主實力都在化元巔峰所有,武魂都在黃級上階以上,真實實力和誅邪小隊的武者差不多。
——如果他清醒的話。
現在他睡的就像一隻死豬,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許墨走了過去,他沒帶劍,但這並不妨礙暗殺,他相信即便是一雙肉掌,也能成爲最危險的殺人利器。
他靠近到這漢子三尺之內,忽然皺了眉。
不對!他身上沒有酒味,是陷阱!
許墨剛想驚呼,忽見漢子睜眼開眼,明亮的眼珠裡射出兩道寒光。
“誅邪小隊的!你們中計了!”
門外燈光驟亮,喧囂聲驟起,刀兵之聲,吆喝之聲,連成一片。
許墨沒有慌張,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慌,一點也不能。
他的冷靜讓對手驚訝,“你不逃?”大漢說。
許墨死死的盯着他,說道:“爲何要逃?”
大漢大笑起來,忽然笑容一收,冷冷的道:“這個問題十分十分的可笑。”
許墨依舊沒有分神,冷冷的道:“爲何可笑?”
大漢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嗎?”
許墨道:“知道,那又如何?”
大漢道:“一般人被包圍了,第一選擇都是逃走。”
許墨笑了,道:“可我覺得自己不用逃。”
大漢惑道:“爲何不用?”
許墨道:“這裡並沒有包圍。”
誠然,誅邪小隊被人團團包圍,光聽那刀兵交接的聲音,許墨便知道外面陷入了一場血戰,但他卻沒有任何走的意思,因爲在這狹小的房間裡,在方寸之間,只有他和大漢兩人。
房間裡沒有包圍,是單純的一對一,機會均等的一對一。
大漢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寒光,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殺我?”
許墨笑了,道:“爲什麼不?”
右手閃電一般的探出,形如虎爪,方寸之間,重劍施展不開,他選擇了虎拳中的擒拿手法。
擒拿重在擒拿兩字,可他的這一招卻殺意,手掌直攻向大漢的咽喉,這一招若是抓實,大漢非得死不可。
可這大漢也非泛泛之輩,他既有膽量一個人留在房間,自然也有獨自對敵的把握。
武魂浮現,是一隻獨角青牛。
獨角青牛是黃級上階獸武魂,能夠提升擁有者的力量,這大漢使得一手金剛掌,力道十足。
兩人手掌交錯,許墨變爪爲掌,以太極的手法輕輕一波,便將大漢這重逾千斤的一掌撥開,四兩撥千斤的玄妙,在這一手輕撥之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兩人身形交錯,大漢來到了門口,冷冷的一笑,道:“現在你無路可逃了。”
許墨笑道:“我本來就沒打算逃。”右手一揚,一片棋子如漫天花雨一般,向大漢襲來。
大漢眉頭一皺,喝道:“倒有幾分本身,身若游龍,閃向一邊,只聽啪啪幾聲,棋子撞在門簾上,簾布垂下,遮蔽了火光,房間裡又恢復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許墨和大漢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
“撲通撲通。”
那是自己的心跳,是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除此之外,房間裡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見。
大漢在哪裡?許墨不知道。
許墨在哪裡,大漢也不知道。
兩人就像瞎子一樣,在房間裡相互試探。
忽然,大漢感覺到了許墨的體溫,這是最不可能隱藏的東西之一。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容,沒有任何猶豫,反臂揮出,用的是金剛掌中最兇猛的一招怒目金剛,手掌化做了純金的顏色,掌風呼嘯,氣勢驚人。
——然而,他錯了,錯的離譜。
如果瞎子在這裡,一定會告訴他,黑暗之中的搏鬥,最重要的不是氣勢,而是隱藏;自己無聲無息,才能置人於死地。
在黑暗的環境中,他本不該使用如此強勁的掌法,那掌法還未擊中別人,就已經先將他的位置暴露出來。
就像黑暗裡的一簇火光,如此的扎眼。
許墨又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低頭向下,差之毫釐的躲過掌風,身體猶如游龍一般,穿花繞樹而上,一記擒拿手,準確的拿住了大漢了脈門。
——他是故意泄露自己的方位,引大漢攻擊。
大漢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擊竟會反被人利用,他更加想不到,自己的對手竟如此可怕,武技、心機、實力,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若是光線充足,沒人能一招拿住他的脈門,但在黑暗的房間裡,這不可思議的手段卻成爲了他的喪鐘。
“你——”
聲音戛然而止,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失去了效用,軟綿綿的靠在許墨身上。
許墨另一隻手閃電般的探出,一連點了他三大要穴,此刻他漫說掙扎,就算動一動也不可能,或許唯一能動的是他的大腦,他依舊清醒,但卻恨不得大腦也沉睡下去。
他被許墨架着出去,幾乎以羞辱的方式曝於人前。
“住手!”許墨大喊。
爭鬥立刻停止,人羣自動分成兩邊,誅邪小隊的成員靠到了許墨身邊,只有一個人沒有動,非但沒有動,甚至還趁機帶走了一條落霞宗的生命。
“你——”瞎子指着他喝道。
這人正是阿醜,沉默寡言的阿醜,當然,阿醜就是蓮花。
許墨盯着阿醜,眼神複雜的道:“果真是你,是你向邪月宗告密的,你爲什麼背叛宗門?”
阿醜沒有說話,只是低垂着腦袋,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可他不說話,不代表別人不說話,邪月宗武者陣營的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他何時背叛宗門了?”
人羣自動分開,從中走出一人,四十歲上下,留着絡腮鬍子,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
“是你——”林絳雪眼睛一冷。
瞎子道:“你認識他?”瞎子看不見,但卻能感覺到來人的危險,面前這個人,至少也是凝神期的高手。
林絳雪恨恨的道:“認識,當然認識。”
來人正是那一日與她在飄香閣裡見面的公子,公子不叫公子,公子只是個化名,他的真名叫楊素,邪月宗十二大長老中最年輕的一員。
楊素笑了,道:“難得林姑娘還記得我,那一日放你走了之後,我日日思念,姑娘的影子始終盤旋在我腦海裡,我期待某時某刻會與姑娘再次相間,但卻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林絳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更沒有解釋,她的行動已經是最好的註解。
右手一揚,飛鏢破空而出,襲向楊素的咽喉。
森冷的寒風,已刺入他的肌膚毛孔,楊素反而笑了,忽然伸出兩根指頭。衆人還沒聽見他的笑聲,飛鏢便已被他夾住,他的出手竟遠比聲音更快。
沒有人相信這世上真有這麼快的手,林絳雪顯然也不信,她對自己的暗器手法有着絕對的自信,一次擲出暗器雖然不多,但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是上上之選。
她也沒指望能將楊素殺死,但覺得只至少能令他手忙腳亂一番,卻不想,楊素僅僅動了兩根指頭,便將飛鏢夾住。
他的指頭瑩白如玉,纖細修長,就像女人的手指,但沒有人再敢忽視這修長的手指,因爲忽視它的人——都會死。
“哈哈哈。”楊素大笑起來,“林姑娘,幾日不見,你的性子也越發的火爆了。對了,我知道你是誰,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那麼我先自我介紹吧。”
“我叫楊素,邪月宗十二大長老之一,而他——”楊素指着身旁的阿醜說道:“他叫蓮花,殺人的蓮花。”
一陣陰風拂過,吹破了阿醜的臉,那張醜臉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被撕成了碎片,露出了一張俊俏的臉,倘若這張臉出現在女人身上,只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但出現在男人身上,未免就有些怪異了。
阿醜,不,叫蓮花了,蓮花就是一個怪異的人。
東南域知道蓮花的人並不多,見過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就像一團迷霧,縈繞在東南域的上空。
傳說他出手不多,但從無失手;傳說他只用劍殺人,但沒人見過那把殺人的劍;傳說他面貌百變,卻無人見過他的真實容顏;可今天過後,也許雲州,甚至整個東南域,會重新認識蓮花,一個殺過人後,總會在現場留下蓮花印記的人。
衆人看向蓮花的眼神裡,幾乎都冒着火,唯有許墨平靜如昔,眼神裡無悲無喜。
他是不恨嗎?
或許他最應該痛恨蓮花的人,但此刻,他的心中無悲無喜,心已死了,說悲喜又有何用?
許墨長長的嘆息一聲,說道:“蓮花,白玉鳳是你殺的嗎?”
蓮花點了點頭,道:“她的後背上,留有一個蓮花的印記。”
柳青芙惑道:“驗屍的弟子並沒有發現印記。”
蓮花看了一眼柳青芙,嘆道:“在皮膚之下,普通人根本不會注意。”
柳青芙沉默了下來,她意識到,阿醜已經是蓮花了,殺手蓮花,而這個殺手竟然一直屬於邪月宗。
楊素笑了,道:“蓮花原本就是我邪月宗的頂級殺手,談何背叛宗門?只能說你們太傻了,竟然讓他加入了誅邪小隊。”
林絳雪道:“今日襲擊的事情也是你泄露的?”
蓮花道:“沒錯,正是我。”對待許墨和柳青芙,他尚有幾分羞愧,可對待其他人,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蓮花的血很冷,天生就冷,冷的血,纔會有冷的劍,冷的劍纔是最適合殺人的的劍;許墨曾經見過蓮花的劍法,那是一種奇特的劍法,將幻之一字,演練到了極致,讓人的眼睛沉醉。
出劍時,手肘以上的部位好像沒動,只以手腕的力量將劍送出。
這樣的劍法是不可能登峰造極的,卻能在幻字的基礎上,添加十分的狠辣,狠到了骨子裡。
楊素笑了,視線越過林絳雪,投到了上官亭身上。
“瞎子,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投降吧,我可以饒你一命。”
瞎子冷笑道:“認識這麼多年,你認爲我會投降嗎?”
瞎子和楊素認識很久,可以說是一對老對手,互有勝負,但這一次,瞎子卻被巨大的利益矇蔽的雙眼,以至於陷入了楊素的陷阱之中。
誅邪小隊被人團團包圍,正前方的火光照亮了刀兵,屋頂上不知埋伏着多少弓箭手,只要他們一有向上逃竄的意思,就會被射成馬蜂窩。
看起來,誅邪小隊已經陷入了死地,真正的死地。
就在這時,許墨將漢子拿到身前,喝道:“你們看看他是誰!”
“舵主!”
“是舵主!”
……
邪月宗教衆裡,發出了不小的驚呼,果真如許墨所料,這漢子正是邪月宗潞州分舵的舵主。
楊素笑了,說道:“你就是許墨吧,是你斬殺了王羲?”
許墨道:“不錯,正是我。”
楊素撇了撇嘴,說道:“我看可不像,王羲再怎麼窩囊,也是邪月宗的十二長老之一,你的實力恐怕還不足以殺他。”
許墨並不像泄露扶柳的事情,於是說道:“殺人並不需要絕對的實力,不是嗎?”
楊素笑了笑,道:“沒錯,殺人確實不需要實力,可你殺的是王羲啊——”他長長的嘆息,眼神裡流露出一抹回憶的神色。
許墨冷笑一聲,道:“你爲他報仇?”
楊素笑道:“不、不、不,我可從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覺得你殺的好,殺的真好,王羲那個傢伙尸位素餐,去偏偏位居高位,我早就殺他了,你替我動了手,我謝你還來不及。”
許墨聽着,毛骨悚然。
楊素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語氣中的森然,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果你想用張舵主的命來威脅我,那可就錯了,邪月宗的人,從不怕死,我說的對嗎,張舵主?”
許墨手中的漢子點了點頭,一臉堅定的道:“你要殺便殺,但殺了我之後,你也別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