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蕭秋完全不知道自已正被那位尊貴的左相大人的公子惦記着,他正站在夜色之下,默默地看着遠方。
不知是不是受到身上暗黑之力的影響,即使是在這種黑沉沉的夜裡,蕭秋也清晰地看到了數百米外那些巡邏着的德萊克遊騎。
“克里利斯大師,有句話我想問很久了,雖然我知道你有個習慣,對於不想說的事,你通常不會說。但是現在我很想知道。”蕭秋從夜空中收回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克里利斯的身上。這位死靈法師完全沒有了白天的精明與從容,他正坐在地上,抱着盛滿了酒的皮囊,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哼哼聲。
“你爲什麼要幫我?”
“就是這個問題嗎?”克里利斯抿了口酒,喃喃道:“這需要理由嗎?”
蕭秋盯着克里利斯,淡淡道:“不需要嗎?”
克里利斯正把皮囊舉到嘴邊,動作卻情不自禁僵住了,因爲蕭秋凌厲的目光有如實質,讓他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克里利斯有點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皮囊,苦笑道:“尼古拉,你先說說對我的感覺,作爲一個相識不算太長的夥伴,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市儈、小氣、奸詐、邋遢,嗜酒如命、相貌猥瑣,頹廢而又油滑,滿嘴謊言的老頭。”蕭秋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已的感覺。
克里利斯瞠目結舌地看着蕭秋,喃喃道:“你說的這位是誰?”
“當然,這些都只是表象。”僅僅是表象也足夠糟糕的了,蕭秋同情地看着克里利斯,道:“至於你的內在,坦白說,除了覺得你不簡單之外,我什麼都沒看出來。”其實蕭秋想說的是:我也沒有發現你有什麼內在美。
“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克里利斯長身而起,先前的頹態一掃而空,微笑道:“別人看你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黑目人,頭腦衝動,行爲粗魯。但在我的眼裡,這也只是表象。在這些表象的背後,我還看到了友善。”
友善?蕭秋微微一怔,當初自已跟隨着奧古拉斯等人,是不是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呢?
“當然,僅僅是友善,還不足以讓我幫你,另一個原因是你足夠強!而且,在你衝動的外表之下,你有着另一種深沉與果決,這一點估計你的那些朋友們沒有看出來。”克里利斯眯起了眼睛,道:“因爲在他們的眼裡,你衝動的時候太多,所以他們忽略了你深沉的一面。同時他們已習慣於你的友善和慷慨,當然也會忽略了你的果決。否則,我想在你面臨艱難的時候,他們一定不會離你而去。”
蕭秋吃驚地看着克里利斯,這時的克里利斯雙目熠熠,哪裡還有一絲半點的猥瑣模樣?
“人性是複雜的,有時候對人太好,未必是一種好事啊!”克里利斯黑暗中的眼神折射出一種洞悉了世事蒼桑的銳利:“對於某些人,適當的距離纔會產生尊重。”
“一個強大而友善,同時又擁有深沉與果決的朋友,我克里利斯是不會拒絕的!因爲這纔是一個真正的強者!”克里利斯淡淡道:“你今天的表現,我的確沒有看錯人。現在你明白我爲什麼要幫你了嗎?”
“明白了。”蕭秋微微一笑,點頭道:“歸根結底,一個強有力的朋友會帶給自已更多的利益!拋棄掉那種不切實際的相知相惜,所有的人際關係,本質上都源於利益!正因爲我的那些朋友認爲我無法帶給他們想要的利益,所以他們選擇了離開。”
“雖然幫你並不是由於我個人的利益,但嚴格來說你的觀點不算錯。”克里利斯微笑道:“尼古拉,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說着忽然皺了皺眉頭,道:“你要等的人來了,要不要我回避?”
“不必。”蕭秋道:“小事而已。”
黑暗中夜色微動,理查德的身影從陰影裡現出。四處巡視了一下,沒有發現大酋長的理查德把目光轉到了蕭秋的身上,有點意外地道:“是你在等我?”
“理查德,我知道你找邪勒決鬥,無非是爲了磨勵自已的劍技,以使自已變得更強。”蕭秋點了點頭:“作爲曾經生死相依的夥伴,我不介意你這樣做,當然前提是不能傷害大酋長,再怎麼說,他是我的人。”
“但是現在不同了,我要維持夜晚的安靜,所以在我離開這些商隊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和他決鬥。”
連半句廢話都沒有,隨着一聲悠悠嘆息,理查德身形輕輕掠走,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真是個怪人。”克里利斯走了過來,看着理查德消失的方向:“他算是你的朋友嗎?”
“大概算吧!”蕭秋嘆了口氣,笑道:“不過和他這種人做朋友還真不容易,反倒更容易成爲敵人。”
“不錯,象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朋友與敵人的差別。不過這種人看起來雖然危險,事實上卻是最純粹的人了。”克里利斯眯起眼睛,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跟在克里利斯的身後,蕭秋在黑暗中繞過了好幾支商隊,走到了一座看起來頗爲寬大的帳篷之前,克里利斯對蕭秋點頭示意,一掀簾幕,走了進去。
蕭秋也不猶豫,跟在克里利斯的身後一步邁入。
帳篷裡面的主人顯然早已知道來了客人,兩人剛一走進,一箇中年人便從座位之上站起,微笑着迎了過來。
“是你?”蕭秋略感意外,明亮的牛油蠟燭之下,這個中年人身材碩長,身着布衣,正是埃塞帝國的宮廷侍衛長,鬥神阿利斯格里。
難怪蕭秋意外,上次他曾拉着克里利斯來求見過阿利斯格里,那時的克里利斯對這位侍衛長大人畢恭畢敬,極盡巴結奉承之能事。但這他連最基本的禮節者省了,直接就闖了進來,明顯他們就是舊相識,而且還是極熟的那種。
克里利斯一進入帳篷,就跟回到了自已家一般自然,連招呼都不和阿利斯格里打,直接念起魔法咒語,將手中的法杖輕輕一頓,在帳篷之內佈下了一個隔音的魔法屏障。
阿利斯格里微笑走近,對着愕然的蕭秋微笑行禮道:“非常榮幸在這裡見到您。尊敬的尼古拉魔法師,首先,請充許我表示對您的深切的謝意。”
“感謝我?”蕭秋聽得一頭露水,回了一禮,看了一眼旁邊微笑不語的克里利斯,奇道:“侍衛長大人,這從何說起。”
“您揭破了卡洛斯的畫皮,這已經是對我們最大的恩賜。”阿利斯格里頗有玩味地看了一眼克里利斯,接着道:“而且我聽克里利斯說,你來自埃塞帝國的東部邊境,打敗了一個邪惡龍騎士的您,同時也是我們埃塞帝國的驕傲。所以在這裡,我還必需對您表示敬意。”
對於這些繁瑣的禮節,蕭秋早已習慣得差不多了,微笑道:“我確實只是爲了自已的清白而已,侍衛長大人,您太客氣了。”
阿利斯格里道:“可是這一切,原本和您是沒有關係的,卡洛斯的目標是我和吉耶拉大師,還有兩位殿下。”
克里利斯插口道:“雖然卡洛斯和那些手下全部易容化裝,但是這卻瞞不過我們。估計他原意是打算將我們刺殺,然後嫁禍於您。幸虧我們早有準備,所以卡洛斯不得不殺死外面的行商,造成有人劫財的假象,以掩人耳目。如果不是您將他的畫皮徹底揭穿,我們必定面臨無窮無盡的追殺,最終難逃他的毒手,現在卡洛斯已經完了,其他人在這種情形之下,絕不敢再生事端,我們算是安全了。”
不用想,蕭秋也知道這位一到晚上就不見蹤影的死靈法師,必定是跑來這兒客串打手了。
但這些話的疑點實在太多。且不說阿利斯格里等人不可能是一個龍騎士的對手,僅僅只是和一個龍騎士發生戰鬥,動靜只怕數公里之外都聽見了。至於克里利斯所說的其他人,這種說法太過驚人了,難道是艾伯特?否則兩千鐵騎裡面,誰有資格成爲卡洛斯的同夥?
阿利斯格里看出了蕭秋的疑問,接着道:“我們尊敬的使節大人就是卡洛斯騎士的同夥!而且他們之中還有着一個至少魔導師級別的空間魔法師,在他佈下的空間結界裡面,我們就算打得昏天暗地,商隊的其他人也絕對聽不到一絲聲息。”
克里利斯道:“多虧空間結界無法阻隔巨龍的龍威,所以卡洛斯不敢召出巨龍,否則我們早已全部遇害了。”
蕭秋聽得暗暗發呆。原本只以爲這只是一個貪財的僞君子的一次無恥的打劫而已,沒想到裡面居然隱藏着一個如此大的陰謀。
“尊敬的尼古拉閣下!”阿利斯格道:“其實今天晚上請您到這裡,謝意還是其次。更主要的是,我是代表里奧斯陛下,歡迎一個埃塞強者的迴歸!”
阿利斯格里和克里利斯面容肅穆,齊齊對蕭秋躬下了腰。
蕭秋肅容回禮。
他知道,克里利斯是否給他安排身份已經不重要了,阿利斯格里的態度,已經擺明了承認了他的埃塞國民的身份,同時表明了招納之意,而且是以國家的名義來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