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月這拖延了兩日纔回門,陶氏與陳悠也大致猜出了些原由,加上方纔陳秋月的眼神,陶氏是越加確信陳秋月是跳進了火坑,可路是她選的,又關他們什麼事兒。
陳悠瞥見從自家旁邊路過的馬車,這才問道:“娘,小姑今日回門?”
陶氏點點頭,也不多說。
阿梅卻好奇問道:“娘,小姑不是該前兩日就回門了嗎,怎的是今日?”
陳悠與陶氏卻是不好與她們解釋,陶氏只好笑道:“娘也不知,你們也知道,你嬤嬤家的事兒早就不讓咱們插手了。”
阿梅聽到這裡,也不再問。
等到晚上秦長瑞回來一家人吃了晚飯,第二日陶氏與陳悠還要去林遠縣擺攤,就都早早睡了。這已經到了六月份,天氣也漸漸的熱起來,陳悠已經將藥膳攤子吃食給換了一便,多賣的是涼爽祛暑的。秦長瑞也應景的同樣給每種藥膳都注了詩詞。
時間長了,陳悠這攤子一上新,就有大批的學子爲了這藥膳詩詞來照顧她們生意,倒是給陳悠家這藥膳攤子固定了好一部分常客。
這日日來,賺的錢也穩定了下來。
照這速度下去,一家人溫飽是不成問題了,也能餘下些閒錢。
翌日,阿梅阿杏也要與陳悠去縣集,兩個小包子難得有要求,陶氏與陳悠也都爲阻攔。
於是這家中就只剩下趙燁磊與陳懷敏這個小毛頭。
秦長瑞挑着擔子將東西都送到縣學門口,就去辦事順道採辦食材。
陶氏母女幾個就在縣學門前賣藥膳。
張元禮躲在角落偷瞧着陳悠家的藥膳攤子,見到阿梅阿杏也跟着陶氏來了,急忙轉身出了縣城,在城門口僱了輛牛車,要送他回李陳莊去。
陳泉剛給買家送了糧食,打城門口路過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跟着後頭走了幾步,接近了些。才發現正是他們家少爺。
這今日並非沐休,這都快要到上早課的時辰了,少爺要出城門幹啥?
陳泉得了張大爺的令,在縣城中要照顧着少東家。見張元禮竟然上了一輛牛車出城了,着急的也上了輛牛車。
張元禮急的滿頭大汗,不時的催着那趕牛的漢子快些,惹得那漢子直抱怨。
“這位小哥,俺這是牛車,可不是什麼的大馬,你要是嫌慢,幹啥還要坐俺的車,去僱個馬車得了!”
張元禮只好歉意的賠了不是。
張元禮是曠課回李陳莊的,又擔心着秦長瑞一家很快就會回來。所以心中焦急不已。
陳泉跟在張元禮身後,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少爺會回村子來。
陳泉抓了抓頭,不明白少爺是有什麼急事,讓他帶給老東家也是一樣的,何必要一大早的曠課自己回來。
張元禮在村口下了牛車。給了那漢子銀錢後,都等不得那趕車漢子找錢,就提袍朝着李陳莊快步走去。
陳泉在後頭下了車,剛想朝着少東家招收,張元禮就已經走遠了,陳泉只能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陳泉跟着張元禮是越來越覺得他這路走的不對,竟然與回家相反的方向。
張元禮在接近陳悠家小院後。這才放慢了腳步,深吸了口氣,平定了自己的心緒,整了整衣裳,才邁着方步進了陳悠家的小院。
拍了拍門,裡頭傳來清脆的童聲。“大姐、三姐、四姐,你們回來啦!”
陳懷敏高興的從裡面將門打開,擡頭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哥哥。小傢伙陳懷敏立即想要將門給關上,大姐說過,“不認識的人就不要改他開門。”
可是張元禮伸着胳膊一擋。就進了堂屋。
陳懷敏擰着小眉頭,氣憤道:“你是誰,你不能隨便進我家,快點出去!不然爹回來會打你的!”
張元禮這時才蹲下身,朝着陳懷敏一笑,“小弟弟,你趙燁磊哥哥呢?在不在裡面?”
此時,趙燁磊也聽到了外頭陳懷敏的話,擔心地跑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蹲下身正與陳懷敏說話的張元禮。
“元禮,你怎麼在這裡?”趙燁磊驚訝道。
張元禮欣喜的朝着好友望去,這一月未見,如今的張元禮雖然衣裳舊了些,但是臉色卻好多了!人也未見消瘦多少。
“阿磊,這段時日,你過的如何?”張元禮已是忽視了眼前的小不點陳懷敏。
陳懷敏往後退了幾步,抓住了趙燁磊的衣袍下襬。
“元禮,快坐,我慢慢與你說。”
趙燁磊邊說邊把陳懷敏抱起來,也坐到了張元禮的身邊,兩個同窗好友多日未見,都很高興激動。
趙燁磊這一月來除了陳悠一家人,都不與外界接觸,着實是悶壞了。
陳懷敏皺眉瞅着張元禮,小手將趙燁磊抓的緊緊的,好像怕眼前的大哥哥將趙燁磊搶走一般。
“元禮,這些日子,我過的很好,你也莫要擔心了。”趙燁磊微微笑道。
平日裡沒什麼表情的少年,在好友面前一張冰磚臉像是化開了一樣。
張元禮瞥了陳懷敏一眼,“這孩子的父母對你如何?”
“他們待我也很好!你也不要閒操心了,在縣學一心向上,將我的那份也學了,我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在走仕途了。”說到這,趙燁磊臉色都黯淡了下來。
他在官府那兒可是被連株的,怕是已經銷了戶,以後連戶籍都沒有,哪裡還有機會參加科舉。
“阿磊……”張元禮想安慰好友幾句,卻是不知道說什麼話,只覺得現在所有的話都是那麼蒼白和無力。
“元禮,你也不要爲了惋惜,我能撿回這條命已是上天眷顧了,我哪裡還能奢望,你小子,今日可不是沐休,你怎的回來了?若是被先生髮現了,少不了你一頓手心板子。”
張元禮對着陳懷敏盯着他的晶亮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爹孃根本不讓我見你,我若不趁着他們不在回來一趟,哪能與你見面!”
趙燁磊嘆了口氣,“元禮,叔子嬸子也是爲了我好,不讓你見我是應該的,若是被有心人瞧見,這罪責可就大了。”
“你我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好友,這點事難道我還會怕?”張元禮嘴上這般說着,心中卻是有些心虛,那日趙舉人舉家被抓,趙燁磊逃了出來,他都未敢收留他,現在還談什麼和朋友共患難。
“元禮。”
“嗯?阿磊有話就直說!”
趙燁磊低下頭,臉上一陣落寞,他抿了抿嘴,最終擡頭眼神堅定道:“阿磊,你告訴我,我爹孃後來怎麼了?”
這些日子,趙燁磊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自己的爹孃和妹妹們,可他又不忍也不敢面對那樣慘烈的消息,只好一直這般麻醉着自己,只希望一日未聽到消息,一日就認爲他們還活在這個世上。
張元禮爲了好友,早就到處打探了他父母的消息,這時,聽他一問,也是滿臉鬱色,“阿磊,這事着實也該讓你知道,半月前,我拜託王先生託人打聽,你爹孃以及妹妹都已在華州被行了刑……屍骨我讓王先生託人帶了回來,尋了人已下了葬。哪一日,我帶你去看看他們。”
張元禮的話,就像挑斷懸崖邊最後一根救命繩索的刀,即使趙燁磊知道父母妹妹可能凶多吉少,但是事實真的擺在面前,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他痛苦地捂着臉,淚水順着手指縫兒流下來,一聲聲的在心中無聲呼喚這爹孃還有才四歲稚齡的小妹。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多了,當初我爹孃過世的時候,我也是這般。”張元禮寬慰道。
陳懷敏伸出小手,用衣袖給趙燁磊抹着眼淚,童音軟糯道:“阿磊哥哥別哭,你還有爹孃的,懷敏的爹孃也是阿磊哥哥的爹孃。爹孃以後會像疼懷敏一樣疼阿磊哥哥。”
趙燁磊被陳懷敏一安慰,反而是哭的更傷心了,他一把抱住陳懷敏,將頭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哽咽着,雙肩止不住的顫抖。
張元禮此時什麼也不說,等着好友哭夠了,發泄完了後,這才拍了拍他的肩,“阿磊,此時,你便是再難過,你家人也不會活過來了,王先生曾經與我們說過的話你忘了嗎,不拋棄不放棄,只要有恆心,什麼不可能的事情都能變得可能。阿磊,只有你有出息了,日後才能給你爹孃洗刷冤屈!”
趙燁磊瞧着好友,身側緊捏的拳頭,骨節青白分明。
張元禮明白趙燁磊是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他點點頭,“王先生其實也知你無事,所以託我將這些帶給你,他說,你雖不能參加這次鄉試,但是學業不可荒廢,蛟龍藏於深水,靜待時機,總有一飛沖天的時候,到時,阿磊,你想要做什麼都行!”
張元禮說完,從懷中拿出王先生讓他帶給趙燁磊的書籍。
趙燁磊雙手從張元禮手中接過這本已經半舊的書,緊緊地捏在手中,“元禮,請給我替先生帶一句話,我趙燁磊定不負先生所望!”
張元禮笑起來,拍了拍好友。“先生就知你不會放棄的。我與先生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