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走到窗邊,不一會兒就有雨水順着窗沿流下,顯然這雨下的又大又急。
突然想到還放在驛站院中的草藥,陳悠急忙開門出去。
香佩在後面急喊:“大小姐,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可她話音還沒落,陳悠就已經出了房門,香佩只好尋了披風和雨傘,趕緊追出去。
陳悠到了門口就被秦徵一把拉住,“阿悠,去哪兒?”
“下雨了,車隊的藥材還歇在院子裡。”那些可都是淮北百姓的救命藥材。
秦徵手上用力,將她拽到身邊,“你不能這麼出去,外頭下了大雨,若是淋了生病可怎麼好,明日一早還要啓程,我已經安排了白起帶人去收拾,放心吧!”
外面雨聲漸大,剛剛太過沖動,想着能救出一點藥材是一點,可現在想來,院子裡幾十車藥材,她一個人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香佩正好追出來,看見陳悠被秦徵拉住沒跑出去,鬆了口氣,急忙小跑到陳悠身邊。
秦徵從香佩手中拿過錦緞披風給陳悠披在肩膀上。
“下雨了,天冷,還是保暖些好。”
陳悠現在也沒心思聽秦徵說話,皺着淡眉轉頭對秦徵說:“秦大哥,我們去瞧瞧吧,我不出去,就站在屋裡看看。”
只要不是她自己要跑出去便行,秦徵帶着她來到自己的房間,走到窗邊,窗下就是驛館的大院。
此時,白起披着蓑衣正在指揮着秦徵的私兵將馬車上草藥全部先搬到驛站的倉庫中。
若是這藥材真要在院中被淋一夜。那就一點也不能用了,就是這樣,也要損耗不少。
滂沱大雨,就如雨簾一般要將人的視線給擋住,那些士兵身上披着的蓑衣根本就沒用,不一會兒雨水都浸入了裡頭衣衫,等到勉強將藥材都儲藏進了倉庫。已是半個時辰後了。
陳悠站在窗邊。心情急切,可明白這時候她一個人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又是女子。力氣也不大,去了不但害秦徵擔心分心,還會讓白起手忙腳亂。
但是在這裡什麼也不做,也不是辦法。總要尋法子將藥材的損失降到最小。
秦徵也不讓她在窗前站的久,看了一會子。就命人將窗戶關了。
“歇會兒,等白起來彙報,就能知道結果了。”
秦徵不知從哪裡尋了個毛皮軟墊墊在木椅上,這才讓陳悠坐下。而後又端了熱茶放在陳悠身邊的小几上。
陳悠心中一暖。卻也不忘提醒,“秦大哥,命人在驛站中煮些薑湯吧。那些兵衛淋了雨,若是不馬上驅寒。就算身體再好,也會容易患上感風的。”
秦徵立即吩咐人去準備,義診隊伍中有許多醫女,最是擅長這些煮湯熬藥的工作,而他們車隊又帶了許多藥材,人和材料都是齊全的,這時候只差一個吩咐而已。
不多時白起就來複命。
他渾身都溼透了,進屋前,守門的護衛給他披了件披風。隨意用披風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白起行禮後道:“世子爺,陳姑娘,馬車中的藥材有小半都淋溼了。現在有些太醫正帶着人在倉庫中處理,說是要先將那些受了潮的藥材隔離出來。”
陳悠點頭,隊伍中大夫多也有好處,起碼這些藥材不會被隨意糟蹋,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秦徵點頭,讓他趕緊回房換衣裳,然後去醫女那領一杯薑湯喝了。
陳悠轉頭對秦徵道:“秦大哥我想去驛站倉庫瞧瞧那些藥材。”
秦徵知曉他攔不住,也就同意了,只不過他也要跟着同去。
兩人在護衛的帶領下,到了蘄州驛站的倉庫,驛站的倉庫不大,此時裡頭堆滿了藥材。
只有中間兩條窄窄的縫隙可容人通過。
而剛剛白起說的那些要進來分撥藥材的大夫和太醫此時正在門口將一些藥材往外面般,倉庫口凌亂一片,陳悠撇頭見一個醫女搬着一個小麻布包,眼神有些鬼祟。
秦徵顯然也注意到了。
朝着身旁的護衛使了個眼神,護衛立即走到醫女身邊,那個醫女做了虧心事,護衛還未問她,她就急忙解釋,“侍衛大哥,小女子將這藥材拿去烘……烘乾!”
這個醫女當真不是個做賊的料兒,連謊話都不會說,在驛站裡,根本就沒有烘烤藥材的地方,就算是要除潮烘乾藥材,那也要往廚房那邊去才行,而這醫女的目的地明顯是她的住處……
陳悠氣憤地走過去,從那醫女手中奪過的那小麻布包,拆開後,發現其中裝了滿滿一袋冬蟲夏草,而且這些藥材都是好好的,根本就沒一丁點兒問題,哪裡用的着烘乾!
陳悠雙眸一厲,追問這醫女,“這是怎麼回事?”
醫女見自己被當場拆穿,破罐子破摔,“你爲什麼問我!趁亂偷拿藥材的人多了去了!”
之前秦徵與她說過,太醫院每次這種情景派出來的太醫和醫女都是太醫院中最末等的,可陳悠沒想到這些人的品行這麼差,連救災的物資都要打主意!
其實運往淮北的藥材都是一些普通藥材,像冬蟲夏草這樣名貴的藥材並不多,根本就沒有必要打這羣藥材的主意,恐怕是這些太醫和醫女還未到災區就已經想着逃跑了。
倉庫門口還是亂的很,想起剛剛白起帶着屬下爲了救這批藥材,被雨水淋溼的那樣狼狽,到頭來救下的藥材還要被這羣庸醫糟蹋。陳悠難過的憋了一腔的怒火。
秦徵雖對這樣的事情已有了心理準備,可這纔到蘄州呢,就已經是這樣,若真到了淮揚府恐怕情況要嚴重幾十倍,如果這個時候不威懾,那這種情況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義診車隊畢竟是秦徵帶着的,最有說話權的當然也是她,陳悠再怎麼憤慨,她在這些人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大夫而已。而且年紀尚小,說不定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還要被人嘲諷。
對身邊的護衛交代一聲,那高壯的護衛便接過了秦徵的腰牌,拖着那偷了藥材的醫女走到了驛站倉庫口。
“衆人聽令,皇上腰牌在此,若是還發現與這醫女一般的罪行,一樣都不會輕饒!”
護衛的話音一落,倉庫門口的大夫們還沒反應過來,那護衛就已經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
陳悠還沒看到倉庫門口的情景,秦徵就已經將大掌擋在了她的眼前。
陳悠好奇轉頭看着他,“秦大哥,怎麼了?”
秦徵溫柔的一笑,“沒事,只不過是殺雞儆猴而已。”
隨後,倉庫門口就爆發出一股尖叫聲,他們恐懼的瞧着秦徵身邊的這個護衛,渾身哆嗦,護衛不屑地瞥了他們一眼,從醫女的屍體上的抽走了那包藥材交給一旁的兵士。
這……這醫女只因偷了一包藥材就被殺了!
這些大夫瞥眼瞧着兩旁守着的強壯兵士們,哪裡還敢有一點歪心思,當然還是命重要。
早就聽說皇上身邊的這個秦世子是個煞星,果然沒錯,殺人都不眨眼,真是太可怕了!
陳悠也很快就反應過來秦徵剛剛讓人去做了什麼,她渾身禁不住的一抖,也不敢回頭看了,只睜大眼睛盯着秦徵。
秦徵雙眸深邃,臉上帶着笑意,可她發現這樣的笑容下卻都是冰冷,毫無暖意的,他就如今日一樣,一直都是皇上身邊的劊子手,最鋒利的刀刃,是冰冷的,帶着寒意的。
陳悠的心口突然跟着一陣揪痛,儘管她有些不太贊同他直接命人將那醫女殺了,卻也明白在這樣的非常時刻,不這樣做根本就壓制不了這股歪風邪氣。她只是心疼他的冰冷,只是心疼他滿身寒冷的銳氣,到底是經歷過多少這般的場景,才能鍛煉出這樣不動神色的寒涼。
秦徵臉上雖然盡力保持着笑,但其實內心是忐忑不已的,因爲他不敢確信陳悠恐不恐懼這樣的他。他手中沾滿了鮮血,心中的溫暖早已被堅冰侵蝕,他就是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但是他仍然還是想將自己的所有面都展示給她。
在她面前,他希望所有一切都是坦然的,不論是自己光明的一面,還是黑暗的一面。
陳悠眉頭鎖着擡頭瞧着秦徵,片刻後,陳悠卻舒展眉心,緩緩展開了笑容。就如一束金色的陽光照進了秦徵黑暗了許久的心中。
不論你是多麼黑暗,不論你是在爲惡魔賣命,我始終站在你這邊,努力成爲你最堅實的後盾。
陳悠也不回頭看,好像後面驚恐、害怕的嗚咽和尖叫都不存在,她只對着秦徵笑,而後說:“秦大哥,我們回去吧!”
秦徵點頭,轉身時,用身體遮住後面的血腥,與陳悠一同回了驛站房間。
而自那醫女被處決後,屍首在倉庫門口放了一晚上,再也沒有庸醫想打那批藥材的主意,而且主動將那些受潮的藥材分撥出來處理好,統計過後,這批被運往淮北災區的藥材損失了約摸十分之一。
第二日清早,外面還是未減小的雨聲,昨夜搶救藥材的一些兵士患了感風,幸而他們昨夜喝了薑湯,患病的並不多,只有四五人,只是小病,注意不傳染便可。清早,在陳悠的建議下,又煮了一大鍋薑湯,讓車隊的每個人都喝上一碗。尤其是在夏季,疫病很容易傳播,這個時候身體康健最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