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車隊就開始吵鬧起來。
甚至有太醫與兵士起了衝突,那兵士將鬧事的太醫給捉住,卻招來旁的太醫和醫女圍毆。
這些人都是要到淮北救治病患的,兵士們早得了命令不允許與這些人起衝突,現在就是站着捱打的份兒。
陳悠聽到車隊後面的吵鬧聲,詢問馬車邊騎馬的阿魚。
“阿魚,外頭是怎麼回事?”
阿魚嘆口氣,“那些太醫院的太醫聽說中午不歇息,與士兵們吵起來了。”
現在還下着雨,而且不小,到天黑趕到驛站恐怕都危險,中午哪裡有時間休息,況且若是休息了,太醫醫女可以待在馬車中,那這些兵衛呢?幹待着淋雨嗎?淮北這全是平原,連應急躲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些太醫明顯就是無理取鬧,強人所難。
陳悠掀開馬車簾子往後頭看了看,就要下車,阿魚急忙攔着她。
“大小姐,那邊亂的很,白起大哥在呢,你還是不要過去了。”
陳悠想想也對,她過去不但幫不了什麼,白起顧忌她說不定還展不開手腳。
“阿魚哥,你過去看看,若是有什麼情況就來告訴我。”
阿魚聽後騎馬過去了。
整個車隊都因爲這件事被延誤下來,大半個車隊都被迫停下。雨勢又開始變大,澆的人臉上的水都抹不開。
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這時候,陳悠突然瞧見遠處幾匹馬飛奔着朝着這邊過來,朦朧的雨幕中。越來越清晰。
她嘴角忍不住彎起,而後不顧香佩反對跳下車馬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
香佩趕忙撐了雨傘下來給陳悠擋住雨,“大小姐,你怎麼了,下面雨大的很呢,還是回馬車中吧……”
香佩一句話剛剛說完,擡頭也看到了遠處的身影。立即閉上了嘴。
果然是秦徵。雖然他披着蓑衣帶着斗笠在雨幕中疾馳,可陳悠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原來。不經意間,她已經將他的身影刻在了腦海中。
陳悠瞧着他越來越近,秦徵在遠處停下,下馬時。朝着陳悠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就進了那吵鬧的人羣。
不多時,一個護衛騎馬到了陳悠身邊。“世子爺讓屬下傳話,叫陳大姑娘趕緊上馬車,他不時就會過來。”
陳悠點點頭,可見那護衛一直停在馬車邊並不走。她自己只好上了馬車,回頭這才見那傳話的護衛騎馬走遠了。
一刻鐘後,車隊再次啓程。
這次。沒有人再敢吵鬧,所有的太醫醫女都小心翼翼。唯恐觸怒了秦徵。
阿魚在馬車邊說了幾句話,而後朝着香佩使了個眼色。
香佩急忙道:“大小姐,中午你也沒吃什麼,奴婢去後頭馬車給你熬個蓮子羹。”
還沒等陳悠說話,香佩就急匆匆下了馬車。
現在,陳悠總算是明白那日爲什麼會是隻有她和秦徵獨處一輛馬車了。
這個小妮子,什麼時候被秦徵給買通了!
香佩下車不一會兒,馬車外就傳來秦徵低沉磁性的聲音:“阿悠,我進來了。”
秦徵帶着一身雨水進了馬車,雖換了衣裳,但是頭髮卻仍是溼的。頰邊還有一兩縷散發垂落。
陳悠遞了乾布巾給他,他隨意抹了兩把臉上的水珠,坐到陳悠身邊,長長舒了口氣,閉眼靠着車壁養神。
陳悠見他滿臉疲憊,心疼的拿過布巾給他擦拭溼漉漉的長髮,卻被秦徵長臂一伸,攬到了懷中。
陳悠頓時臉一紅,可並沒有掙開,她偷偷擡眼看了秦徵一眼,瞧見他深陷的眼眶和眼瞼下一層暗影,情不自禁伸手就想觸碰他的臉。
陳悠的手還沒摸到秦徵的臉頰時,就被秦徵一把抓住,而後就再也沒有放開,握在手心裡放在胸前。
陳悠瞧他眼睛並未睜開,全身也漸漸軟化下來,靠在他堅實寬厚的肩膀上。
秦徵身上的味道其實並不好聞,泡了大半日的雨水,又在外頭奔波,沒有地方洗浴,頂多換身衣裳,能好聞到哪裡去。
陳悠皺了皺鼻子,卻笑着將頭埋進了他的胸口。
這時候,秦徵微微掙開一雙深邃的眼睛,朝着陳悠瞥了一眼,嘴角翹起,低頭在陳悠的鬢髮上落下一吻。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相擁了一會兒,馬車裡的世界好似與外面滂沱大雨的世界隔開。
正當陳悠以爲秦徵睡着的時候,他卻動了動手臂將她移了些位置,讓她更舒服的坐在馬車中。
陳悠一隻手把玩着他腰間的一面令牌上的穗子,一邊問:“秦大哥,剛纔那些鬧事的太醫你是怎麼平息的?”
秦徵微微眯起眼,眼中一道寒光閃過,“無用又渙散人心的人留着何用?”
陳悠一驚,撐着他胸膛直起身子驚訝地看着他,“秦徵,你把那些人殺了?”
秦徵發現,她一生氣或是一惱怒的時候便不喜歡喚他“秦大哥”了,他嘴角微翹,少有的帶着一種邪氣,不過與“秦大哥”這個稱呼相比,他還是喜歡聽他的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聲音。
“怎麼,在阿悠眼裡我就是個殺人狂魔?”
陳悠急忙搖頭,解釋道:“不是的……”
“放心吧,我只是叫那些人也體驗下我的手下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而已。”秦徵含笑拍了拍陳悠的手。
而後似乎又特別滿意她小手的光滑,在手中把玩了許久。
陳悠鬆口氣,這些太醫和醫女是該好好教訓,能待在馬車中已經不錯了,還想要要求別的,當真以爲自己的地位了得?
人貴在自知,若是做了超過自己的身份的事情,自然會被人討厭,以至於自己吃虧。
那幾個鬧事的太醫醫女此時正披着蓑衣跟在車隊後徒步,他們並不會騎馬,若是坐不了馬車,就只能靠着一雙腿了。道路泥濘,他們根本就不像兵士們穿了專門制式的盔甲,而是一般的布靴,陷在泥水中早就溼透,身上的衣裳更是被浸溼貼在身上,又重又難受。加上他們速度又慢,幾乎是小跑着纔跟上車隊,是不是還摔倒在泥水中,狼狽的可以。
這裡是荒山野嶺,又是淮北地帶,他們的行李都在馬車上,根本就逃不了,也不敢逃,若是遇到難民,他們定要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原來旁的還躍躍欲試準備反抗的太醫在見到這幾個人的慘狀時,都偃旗息鼓,默默的坐在馬車中。有時上坡難走,也能配合着下馬車跟着走一段路。
在太醫和醫女的配合下,行程加快了許多,加上下午雨停了,衆人不用再穿着厚重的蓑衣,趕路就更快了些。
陳悠從她隨身攜帶的藥箱中拿出幾個早就配好的藥包遞給秦徵。
“秦大哥,這個你帶在身上,剩下的分給你那些貼身的護衛,現在天氣炎熱,我擔心到了淮北重災區會有疫症發生,這個藥包帶在身上可以預防大多數的疫症。”
秦徵低頭瞧着手中可愛的藥包,卻笑起來,“這是阿梅阿杏做的?”
陳悠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與她理論這種問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點頭,“確實是她們兩個小的做的。”
以前阿梅阿杏學做女紅的時候做了許多荷包來練手,後來都被她收集了來,這些藥包是她進宮之前,親自在藥房配了藥裝進的這些空荷包中的。
擡頭見秦徵翹着嘴角看着她,陳悠立馬好似解釋一般的道:“我……我雖不擅女紅,但是荷包這種簡單的也是會做的!”
“哦?那我便等着阿悠親手給我做一個荷包。”
這下陳悠傻眼了,沒想到秦徵會直接開口向她要東西,陶氏自她小時就對她採取放養政策,只要求她跟着秦長瑞和趙燁磊身後學了幾年字,書大多讀的都是醫書,而後她便一直跟在唐仲身邊行醫,家中的事,她管的並不多,身上穿的用的,要不然是出自陶氏之手,要不然就是李阿婆做的。後來阿梅阿杏大了些,也給她做些貼身用的東西。
她自己是一件都沒做過,這女紅水平,也頂多在個縫縫補補的層次,要繡荷包、做衣裳那就是有些爲難她了,她連繡花針有哪幾種都不知曉。可既然在秦徵面前誇下了海口,也不好就收了話去。
陳悠勉勉強強又苦着一張臉答應下來秦徵的要求。
將藥包貼身帶着後,秦徵在馬車中小睡了會兒。他昨天半夜出去的,到現在都沒休息過,已是非常疲累了。
可睡了不到半個時辰,白起就來尋他,說是前頭遇上難民了!
秦徵也睡不下了,叮囑了陳悠兩句,好好待在馬車中,千萬不能出去,就跳下馬車,翻身上馬,與護衛們一起去了車隊前頭。
陳悠坐的這輛馬車原是秦徵的,是給他平日裡休息準備的,有護衛守護着,在車隊比較靠前的位置,前面的情形,雖說不能完全看見,但是掀開馬車簾子還是能窺見不少。
陳悠微掀開車簾,朝着車隊前面看過去,這一看之下,她險些震驚的叫喊出來。
車隊走的官道被擋住了,不是別人,正是淮北的災民。
這些衣衫襤褸,渾身髒污,瘦骨如柴的災民看起來一個個黑黝黝的,哪裡還像是大魏朝的普通老百姓。
他們用來擋住官道的不是樹木石頭,也不是鐵釘武器,而是一具具散發着味道的死狀可怖的屍體!()